《浮槎入岸》长望有岁

5、鉴礼

　　翌日清晨，垂明阁的门槛都快被跨断了，这进进出出的侍卫和婢女端着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提前准备好的彩礼等着鹤漱一一过目。

　　“公主，你当真不去正殿看看吗？那些礼好歹也是他们的一番心意，看得出这柳浮城是很重视这次的和亲的。”木柚是鹤漱从晋国带来的贴身宫女，她俩年龄也相仿，都才刚年满二十。
　　只是这木柚较鹤漱更加妥帖，所以鹤漱的日常起居都是由她在照料。

　　鹤漱坐在梳妆镜前，撑着脸仔细看着镜中人，眼神略微有点疲乏。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去，你知道我的，若不是为了晋国，我怎会答应和亲，而且还是和远在天边的一个素未相识的男子携手一生。想想我就憋屈，哪儿还有心思去看那些劳什子。告诉外边那些人，待会由护国使来清点，省的祝隐临一天闲在宫里没事儿找事儿，搅我清静。”

　　“这样也好，木柚这就去告知祝公子。”说完便去祝隐临安顿下的偏殿了。

　　“祝公子，你在里面吗”木柚轻叩房门小声问道。

　　“在，有事？”祝隐临听见扣门声，警觉地把书桌上的册子塞进一堆文书里。

　　“是公主让我过来请你去正殿清点彩礼的。你要是现在方便的话，就可以过去了。“

　　“好，我知道了，待我换身衣服自会过去。”祝隐临本来想得空仔细研究一下那本册子的，不过，转念一想，彩礼既然是由各大官员差人所送，倒也不失为一个借机打探他们的好时机。

　　于是起身换上一身孟浪劲儿十足的血红色长摆宽袖服，大摇大摆地去了正殿。

　　木柚早在正殿等他，一齐的还有替诸位官员前来送礼的各府掌事的下人。

　　隔着大老远，木柚就看见一个红得晃人眼睛的高大身影，肆无忌惮地朝这边走过来。

　　她咬着牙忿忿地暗自嘀咕道：也就这人敢这么招摇过市大张旗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他娶亲送礼呢！

　　想是这么想，木柚自小跟着鹤漱，也知道，他年长鹤漱五岁，虽不是亲生哥哥，而且时不时就小打小闹，不过祝隐临却也是真心把鹤漱当唯一的妹妹好生照顾，看得极重。每每鹤漱遇到棘手的事，第一个伸出手拉她一把的也是他。

　　“呦呵！你们这么快就到齐了？”祝隐临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一副懒洋洋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架势。

　　木柚飘的很远的思绪被这低沉沙哑的嗓音给拉了回来。殿上的各府人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这人是谁，怎么这么大的胆子？哪有在公主的地方穿着如此不雅，举止这么轻浮的人！

　　虽然木柚在心底对祝隐临颇有成见，不过明面上还得好生客套着。

　　“祝公子，你来了。各位官员的彩礼都由其府上的掌事看守着，你大可放心清点。”对着祝隐临说完后，又转过身对他们说解释道：“这位是我们晋国的护国使——祝隐临，祝公子。你们可要把态度放尊敬些，见他如见公主，切不可怠慢了。”

　　这下，殿上众人一片哗然，哪曾想着骚里骚气好不正经的红衣男子竟然是当年晋国大将军之子，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地位显赫的护国使。

　　“嗯？你们吵什么？我看着不像护国使吗？”祝隐临走近其中一人，伸出骨节分明的左手按着他的肩膀，手背上的青筋猛地鼓了起来，凑近了脸对他说：“你觉得…我像吗？”嘴角略微扬起不可揣测的弧度，眼神涣散但是又带有杀伤力。

　　那人的肩膀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可能是对他突如其来的气场反差给吓得有点懵了。僵硬地点了点头，连与祝隐临对视都不敢。埋着头说：“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不计小人过，您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说到最后，尾音有些许丝丝发抖。

　　殿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凝重了起来，再也听不见那些人的议论之声。

　　“呵！别紧张啊，我是来清点彩礼的，又不是来吃人的，怕什么啊!”
　　祝隐临慢慢松开那只手，踱步走到正殿中间，一扫刚才的深不见底的城府，又换回了来时懒散的少年郎模样，挥手让人摆了张太师椅在他身后。

　　自己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里又端着一盏清香四溢的茶，慢条斯理地说：“我既然是过来办正事的，那你们就赶快挨个儿把彩礼拿过来给我看，早点看完，我早点去找乐子。”语气顽劣轻浮极了。

　　木柚站在一旁，把刚刚这场闹剧都看在眼里，明明众人也没说什么，非得吓唬别人一场才得意，这人什么时候才能收敛一些。哎……

　　“这是尚书侍郎白大人送来的青绿翡翠镶金镯一对，请护国使大人过目。”白府的下人也算是有调教过的，恭恭敬敬弯着腰，双手捧着送到祝隐临跟前。

　　“拿过来点我来看看个究竟。”眯着眼，边喝茶边说。

　　等到祝隐临伸手拿起那其中一个镯子时，不禁唏嘘了一声。

　　白府的下人疑惑到眼睛都瞅大了，忍不住出声问了句：“怎…怎么了大人，有何不妥”

　　祝隐临把那镯子拿近了仔细端详着，轻蔑地说：“白大人这礼送来明摆着是忽悠谁呢!当我们晋国的人不识货？这镯子狗啃似的成色在我们晋国的地摊上都没人问价，你拿来打发叫花子呢？”

　　随手一扔，那镯子在地上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摔得稀碎。

　　白府那下人脸色顿时就吓得铁青，连忙跪下来求饶道：“回禀护国使，这翡翠镯子是大人昨天晚上从库存里精挑细选了一晚上才定下来的，小的所言句句属实，定不敢有半句欺瞒。您直接打碎了，这下让小的怎么回府交差啊！”

　　祝隐临抿了抿薄薄的下嘴唇，斜着眼看那残碎的镯子，优哉游哉地回答道：“你放心，我祝某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那镯子是我打碎的，赔偿之事就请白大人当面来垂明阁找我便是，祝某定当照价赔偿。只是还烦请你家大人送礼时长点眼睛，不要选这种下三滥的玩意儿来滥竽充数。快回去把我的原话告诉他吧，记住，要一字不漏。”

　　那人唯唯诺诺地小心应承着，连爬带滚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不过，这时，又来了一人。

　　“对不住，在下来晚了，让各位久等了。”

　　祝隐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者的长相，便觉得这清冷的声音很耳熟，像是在哪儿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