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轻水

3、不平之夜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着，刃醒来已经近三个月了，身上的伤完全好了，体力也增强了很多，她又给自己加上了清晨的负重训练，每天累得没有时间去思考，日子似乎也过得不怎么艰难了。
　　这日晚上，刃忙了一天，回屋拿凉水擦了擦身子。因为这院子里的苦力都是平安一个人担着，老鸨也就单独给她在柴房边隔了间小屋，虽然很小，进去两个人都显挤，可毕竟只住她一个，对于生活在现代比较注重隐私的刃来说，还是很满意的。
　　刃正准备睡下，忽然听得不远的地方似乎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惨叫，上辈子职业的敏感性让她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快速向声源处潜去。
　　接近前楼，声音稍稍清晰了些，从三楼传出来的，似乎是个男子。
　　刃缓了缓脚步，这前楼是小倌们接客的地方，刃怕自己冒然过来犯了什么忌讳，并未到过这里，此时也不禁有些犹豫，四周尽是些呻吟声，刚刚的惨叫声也忽得没了踪影。
　　正迟疑着，一声极力隐忍的呼声又飘进了刃的耳里，刃重新加快了步子。
　　摸索到房间门口，只听得里面的男子忽然发出一声急促的痛呼，接着是一个女声：“小兰儿，忍着什么，姐姐就爱听你叫，叫出来，嗯？”
　　刃一愣，怎么是个女的？古代有女的逛青楼的事？却也未再在意，这里不是她的世界，也不必要去关心。
　　不知里面又发生了些什么，只听得那男子竟呻吟起来，刃心里大概明白了些，只以为男子是装出来的，心里骂自己多事，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得男子又道：“饶…饶了我吧，啊……。”
　　这一声却是十分熟悉的——属于自称是她父亲的那个人的声音。
　　刃身子一震，呆在了那里，这个人虽没有半点男儿气概，时不时就流泪，却是对她嘘寒问暖，即使她一声不应，也还撑着笑脸与她说些乐事逗她开心，背地里这人哭了多少次，她不知道，可暗中也见过数次，心里一直说男子的笑与泪都是为平安，不是为自己，但还是愧疚的，毕竟现在承受这些父爱的是自己的灵魂。
　　此时听到他带些哭声的呻吟与喘息，刃很难与日日在她耳边唠叨的那人联系在一起，呆立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这么些的声音，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她分不清，这里与她原来的世界相差得太多太多。
　　片刻，终是转身离开。
　　回到屋里，竟再睡不着了，翻来覆去，脑子里又闪现前世的种种，一时更加心烦意乱。
　　前世，刃经历过身体极度的疲惫痛苦，承受过心理难以忍受的煎熬，甚至常常面临死亡的威胁，可这一切比起现在的状况，都算不上什么。
　　前世她有自己的目标，她顺着自己的理想前行，一帆风顺，她活得骄傲恣意，无论在哪里，都是那颗最耀眼的星，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她的家人永远都在背后支撑着她，每当她软弱了逃避了，总会有人帮助她重新站起来。
　　但现在，家没了，目标没了，而她还要在一个游戏规则与前世完全不同的社会生存下去。
　　她想过死，可是自杀这种最懦弱的行为她做不出来。
　　然而，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她想家，想战友，想生活了数年的军营。
　　思念如潮水般涌来，刃只觉淹没其中，却也情愿溺毙其中。
　　忽然，冰凉的触感比上脖颈，瞬间，刃清醒了过来。
　　是刀剑一类的东西。
　　刃依旧闭着双目，心跳略有加快。
　　身旁的人呼吸粗重，身上还带了血腥味，应是受了伤。
　　刃睁开眼，比在她脖颈上的东西颤了颤。
　　“别出声，否则……”是个男子，声音清朗硬气，与到这个世界后听到的男声完完全全不同。
　　然后，那男人软了下去。
　　刃看看自己刚刚举起还未出招的手，无奈地笑了。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因为她在那个男人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军营的气息。

　　刃摸到桌上的“蜡烛”——这所谓的蜡烛也是烟儿从玉清公子废弃不用的蜡头中挑拣出来的，差不多能用小半个时辰。
　　凑着昏黄的烛光，刃将男子移到床上，仔细看去，只觉此人长相十分普通，二十岁左右，紫色长袍，衣衫划破多处，且多有血迹，刃不知这血是别人的还是他的，又怕血液凝固粘住衣服，只得用匕首划开这男子的外衣、中衣，一点点给他脱下。这匕首是在平安屋里找到的，只是寻常利器，但好歹开了刃，可做防身之用。
　　男子的伤势并不重，单右臂的伤口有些深，但早已止血，没有大碍，左脚脚踝肿大，可也只是扭了筋，并未伤到骨头，刃前世常常受伤，处理这些倒也驾轻就熟，片刻便完成。
　　然而，男子身上的旧伤却触目惊心，胸口、腹部、背部、大腿均有伤痕，最长的竟有六七公分长，有的疤痕很是狰狞，显然是没有及时处理而落下的。
　　要经历多少次大战才能受这么多的伤，而这个人顶多二十一二岁。
　　刃自忖已是够拼命的性格，与这个男子相比当真差了许多。
　　震惊、钦佩、惺惺相惜。
　　刃小心翼翼地为男子盖上薄被，将男子的剑端正放在床头，方趴在床边沉沉入睡。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刃小心动动手臂，霎时酸胀得如蚂蚁咬啮，刃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动作，只感觉脖颈又是一凉。
　　“同志…啊，不是，兄弟…”剑又向下压了压。
　　“大哥…那个，那个，大侠…英雄…”剑依旧下压，刃决定放弃称呼。
　　“我不是坏人，昨天你自己先晕的，你的伤口还是我包扎的…”剑继续下压。
　　刃咽咽口水，现在身上的酥麻感觉还没有过去，还要再拖一段时间，她不想与这个令她有些钦佩的男子动手，可如果不能说服他，只能先踢他受伤的左脚，夺剑，再作计较。
　　刃回忆昨晚这人虽用剑比着她，但只是威胁，并没有杀意，或许他只是想隐瞒些什么，于是说道：“从你出现到现在，我没有见任何人，以后也不会把任何有关昨晚的事泄漏出去。”剑终于有松动的倾向。
　　“我可以给你提供每天的饭食，在你伤好后，可以帮你离开这里。”剑终于离开了脖子，刃慢慢站起来，看男子没有动作，急忙后退一步，才看向那男子。
　　他身上还穿着昨日的紫袍，只是经过刃的切割，长袍已经成了宽度不一的布条，下身的裤子亦是如此，还好屋里没风，否则……
　　男子也发现刃在盯着他看，立刻长剑又划了上来，沉声喝道：“念你年纪尚幼，我方饶你一命，你再这般放肆，别怪我不留情面！”
　　刃不知男子怎么又动了怒，自己更是气闷，这就是农夫和蛇的故事，刃拨开长剑，冷冷道：“你好好在屋里呆着，得了空闲我自会给你送饭，你若出门我也保不了你。”说罢便推门走出。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