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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正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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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对,阿祈的衣冠冢还是他立的,每年清明他都会去烧纸。如若说起来,也不止清明,每次他挨父亲骂的时候他都会一头拱进那个树林里,坐在墓碑前和阿祈说说话。幸好阿祈也听不到,要不然他干那些糊涂事能让阿祈教训他一番。
这些年过来,鸣珂过的也是浑浑噩噩的。他一直往那个坟跑,镇子里的人都说阿祈阴魂不散化作厉鬼缠着鸣珂,而鸣珂还被勾了魂去了。就像是某个撒欢玩完的下午,他拿着在街上买的酒,坐在坟旁的青石块上,可能是酒意蔓延上了,他有点发昏,索性一闭上眼去,头顺势磕在碑上,身子半倚着,衣服本就被汗水打湿了,让凉风一灌自然挡不住一丝丝入侵的寒意,他时而扭动一下身子,蹭着石碑上已经逐渐爬上的绿意,嘴里还念叨着:“阿祈,你把披风拿来。”
只可惜这林子这么大,却没有一个能回答他的声音,就像这天地这么大,他也再难找到第二个阿祈。
等他再次睁眼时,眼前由葱绿变成了刺眼的金黄,不由得让他一恍惚。一路上,他着实有些乏了,舞台上那些身着华丽衣裳起舞翩翩的舞女他也没什么兴趣,索性刚刚闭上眼小憩了片刻。
“公子,怎么还有人在这睡着的?这是在这装六根清净、无欲无求呢?”鹤稹身边的随从忍不住嘟囔了一声,却不巧被刚清醒过来的鸣珂听个正着。
鸣珂眉头一蹙,刚打算开口,却被人接了胡。”不可无礼,这都是第几次了,还是礼仪学少了些!”本以为鹤稹是那种立浪头而面不改色之人,没想到他脸上也难得有了怒色,语气中也夹杂了几分驳斥。
那侍从神情马上就开始慌了起来,目光在慌乱时四处飘移,在差点对上鸣珂眼神的时候更加羞愧了些,“公子,尚礼司的女官我是真的一个都不想再见到了。”
不过他好像又说错了话,这次鹤稹的表情更绷不住了,眉尾好像强压着怒火,生硬而勉强地微挑了一下,那侍从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尚礼司是宫里专门负责皇室子弟和皇宫宫女、黄门礼仪的,他这么一说,若是让有心之人听去,自然是会让人怀疑他们的身份的。
鹤稹虽是训斥了身边的小厮,但是全程没有看鸣珂一眼,连一个致歉的目光都吝啬,好像这件事和鸣珂没有太大关系一样。或多或少带了点故意疏远的感觉了,让人心里自然有些堵得慌。
此时,鸣珂耳边响起了几声胡琴的声音,听着有些远,在场所有人都顺着声音抬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纱制长袍的男子后背靠在三楼的栏杆上,不知道是不是衣服的原因,感觉他如果稍微一踮脚身子后倾,就能轻轻从栏杆上翻越下来。他的偏棕色的发丝也懒懒慢慢地倾泻在栏杆上,他的发丝的纹路不是那种温柔地垂下,而是在整体的纹路上多是柔和卷曲的,有几缕弧度和栏杆弧度一样,两者好像鸳鸯玉佩一样相扣着。
他把眼睛用同样的鹅黄色的丝巾蒙住了,虽然离的有些远,能看出来那人皮肤白皙,在金灿灿的光下同样夺目、不输半分,甚至能将金光映得更白一些。
鸣珂之前听过几次胡琴,父亲从北边来的好友会在宴席上弹奏。北边的国家大多民风淳朴真挚,胡琴拉出来的都是些豪迈开阔的曲子,而这人,竟然用胡琴拉着纾缓略显低沉的曲调,倒是有违常态。
乐声陡然一停,不少人还没缓过来,只见他将胡琴向地下一放,随即他脚尖猛然一踮,肩膀向下用力带动,整个人的身形如同月初的弯月一般,贴着栏杆顺势翻下来。他的长袍向上涌起,将他整个人包裹住,与其说是向一只蝴蝶,更不如说像是乘着晚秋萧瑟西风的败叶,轻飘飘地落在泥上。
“快救人!”不少人发现事情不对,连忙站起来。可毕竟那是一瞬间的事,现在赶过去也已经晚了。
“还没玩腻。”鹤稹和其他人神情倒不一样,脸上从容淡定,目光也盯着那人,但是和其他人不同,他眼中更多的是无奈和习以为常的轻谑。
也不知道是谁,当年在城墙上也是这么干的,不过那次比这次有技巧多了,还哭哭啼啼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