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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身在庐山永远不识庐山 ...

  •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要靠上厕所和誰结伴来证明,男孩之间的友情靠喧哗取闹,放肆地逼迫对方叫自己爸爸来彰显。友谊也是需要确定关系的,男男女女都是如此。比如你某个时间必定是和特定的人在一起,某个地点也是和特定的人在一起,久而久之这也变成了一种关系确立。成年人的关系也需要被定义也需要让彼此安心。

      比如周逸竹有时會讲:「嗨朋友,把水给我一下。」南谓水一定會抓住这个机会,大言不惭地讲:「叫爸爸我就给你。」接下来双方僵持不下,直到一方开始妥协。认输的一方一般會是南谓水,他知道这样是他们交流是最好的一种方式,而结果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在用表面上胡闹的方式,去展开打心眼里相信别人的机会:「算了,毕竟父爱如山。我拿给你吧。」

      周逸竹呲牙笑。他也知道结果會是这样。他不用偏执地自己跳下床去拿水杯,只需要扬起拳头宁死不屈,对方最终一定會见状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妥妥地放到自己的手里。

      誰説感情不需要栽培不需要呵护。那些你不经意做到却让人心暖无比的细节才是真诚的动作,而当你回头刻意关注并有意维系的关系,实际上早已变质。男生的世界用拳头处理的事情其实是属于简单那类,而有些真正复杂的事情却永远无法挥起拳头,只能自个心里常常一阵叹息,所以在别人眼里才會觉得没那么重要。

      别人才會觉得没那么重要,是真的吗?南谓水不断地不断地骗自己,自己觉得重要的,其实别人觉得没那么重要的。至少他知道周雪觉得不那么重要。

      南谓水起初是和周雪同班,后来他跨专业到和周逸竹他们一班。南谓水和周雪以前是同桌,你知道的,但凡是男女同桌都會有那种说不清的暧昧关系。這是南谓水的原话,反正周逸竹是不信的。

      据周逸竹观察,有一段时间南谓水拼命地倡议要到二食堂的二楼去吃饭。他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他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周逸竹和易弦心里跟明镜似的,二食堂离女生宿舍近,他只是在无限放大他与周雪的相遇概率。

      不止如此,二食堂的晚餐时间要去最左边一列排队,因为那里卖素食的比较多,女生晚上要减肥吃得少一定會排那一列。下晚自习要从篮球场绕过操场,兜一个大圈子,因为那条路是女生回寝室的必经之路;还有每周二上午第二节,新传专业和法学专业在同一个操场上体育课,南谓水一定會记得绕着圈圈跑步的时候要向她打招呼;还有那节课打篮球的时候,他显得特别突出,一定會努力多投几个三分球,以便引人注目。南谓水进球的时候,他周围那帮男生一定會故意拔高嗓子:「嗷!水哥牛逼!」,好吸引对面方阵里做体操的女生的目光。

      体育课结束的时候南谓水到校门口去买水,會买四瓶,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水递给她,像日本电影里弯腰九十度彬彬有礼的男生。从那时候周逸竹就想到,原来喜欢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的,从以前的大大咧咧到温柔体贴,从易躁到耐心,至少周雪出现时那一瞬间,再也没有从前的南谓水。世界上本没有直男,也没有对方所谓的懵懂,高冷和礼貌,有的只是因为不喜欢而出于的含糊,闪避和推脱。

      「我下午来找你一起吃晚饭好嗎?」周雪只是含蓄地笑,接下了他手里的农夫山泉,然后讪讪地点头。

      「哟哟哟。」周逸竹拍这个女孩一下,表示他看到自己的高中同学了。然后周雪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她的长发會先飘动起来,在风里像一只摇曳的水仙,散发着独特清新的香气。

      南谓水不允许别人多在这里胡搅蛮缠一刻,他會用手勾住周逸竹的脖子,然后把他拉回班级的领地里,生怕他在这里给自己説错话。他又重新变成以前的南谓水了,大大咧咧,没有礼貌了。

      「水哥,到嘴的鸭子又飞了。」周逸竹不用照镜子也想得到自己阴阳怪气的表情。

      「关你屁事,别在这里捣乱。」南谓水撂下话,把他硬生生地拖到篮球架下,猛然又折返回去。

      周逸竹远远地看着那个把手臂揽到肩膀背部从来没有这样挺立着的人,和一个长发飘飘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蓝天之下,篮球场上的篮网被风吹得荡来荡去,树叶在夏日的阳光下银白耀眼,沙沙作响,他的心也被感动着,好像这才是正常人的青春阿。

      正常人的青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周逸竹低下头,看着白色球鞋的污迹一直蔓延到发毛的鞋带上,像他再也藏不住的心事,开始粗糙肮脏起来。

      在他的心目中,正常人的青春是,大声无愧地站在阳光下,不用躲躲藏藏地欣赏别人,然后毫无顾忌地宣读出自己的爱,至少是不计后果的。可是周逸竹要恐怕的后果太多了。

      他觉得自己是不正常的青春。

      他在阳光底下坐着,端着另一种心思和喜欢的人坐着,會觉得是犯罪。如果多看一眼他,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太久,也觉得是犯罪。把爱大声说出来,不但一无所获,还会有更糟的事情出现,被辱骂有病,被孤立出局,被抛掷异样眼光,他太知道结果是什么样子了,也许结果會比他预想还要差。不敢继续往下想。

      周逸竹坐在篮球架下的方形铁杆处,他脊背侧靠在上面被烤得发烫的软垫,他浑身也被烤得发烫,没有力气。他把目光从三两结群的恋人转移到打篮球的那帮男生里。周逸竹惊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算自己是不戴眼镜的三百度的近视眼,也可以在人群中瞄准那个目标。那个目标,易弦,像沸腾的黑蚂蚁里有一只独特的白蚂蚁;像无数块黑巧克力中有一块最甜的白巧克力。周逸竹把手指放到阳光下,通过大拇指和食指相捻之间的缝隙看他,仿佛用两根手指就可以远远地轻易地擒住他,欲放进嘴里便甜得融化。

      下午如果南谓水去找周雪吃饭,那么只剩易弦和自己吃一定很无趣的。周逸竹心里总会萌生这样的念头,他知道南谓水在他们三个人中间,是永不黯淡乏味的调料剂,只要他在,饭桌上就不可能有安静。如果没有他,易弦和奕竹只是在桌上对坐着,偶尔有一两句玩笑话,都像是寒川里的一根火柴,暖不起场面。周逸竹心里的暖,远远小于他心里面的尴尬。

      所以他决定不去食堂,地点改为校门口的米线店,那里人声鼎沸,老板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汗水,蒸汽以及香气,都會填补他们之间的一些寂寞的空缺。至少食堂井然有条的样子第一眼便想到冷。

      还有可能在这里會碰到更多其他的同学,周逸竹暗地里想营造的不是单独相处的机会,而是大家坐拥一团,他可以挨着易弦听他和别人讲话就好,这可能就是一个性格内向者的硬伤,也是他最好的期待吧。

      果不其然,没有空座,逸竹只在一号桌坐下,点了酸辣米线的一男生南谓水,点了三鲜米线的一女生周雪。兜兜转转还是坐到了一起。周逸竹先是把南谓水的面汤碗拉到自己的面前,然后他埋头吃面的动作戛然截止,他们就突然这样对视。易弦噗嗤一笑,周雪脸颊绯红,面汤的热气氤氲在空气中,别样的好闻。

      「哎,你妹的。你们怎么来了。」不是疑问句,像是挂满嗔怪的陈述句,里面暗藏着无数个「快滚」的祈使句。

      「学校食堂吃烦了,想来尝尝鲜。」周逸竹那句尝尝鲜是凑到他耳朵旁说的,可是周雪还是听得明明白白,脸刷的一下更红了。

      周逸竹笑着对南谓水挑眉,在他对面大大方方坐下来。「老板一碗酸辣,一碗清汤。」他对易弦的口味习以为常,点餐时所以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你们會不會期中考,到时候我们的政治命题应该是一样的。」周雪咬着筷子,瞪大眼睛等着别人来回答。

      「我们两个班难道不會在一个教室考吗?」南谓水喝汤埋下去的头猛然抬起,满脸疑惑。

      「這是本校人人皆知的阿?虽然会在一起上课,但是是不会在一个教室考试,班与班是分开的。」周雪一脸黑相,与刚刚在操场脸红的那个羞涩女孩迥然不同。在座的其他人都知道,这才是周雪和南谓水真正的相处方式,只要有一张桌子,没有站着面对面的尴尬,他们就又可以找到当初做同桌的那种打打杀杀的乐趣。

      「所以你们要画考点的时候可以来找我,毕竟我不是某些上课打马虎的三教九流。」不用説都知道她的三教九流是在揶揄誰。

      对于周雪来讲,南谓水只是算她同桌里比较久留或者很巧的那种,第一次同桌是随机被安排在一起,第二次是抽签,好巧不巧,第三次抽签又是同桌,有时候她也在反思,这么小概率的事情都可以发生在他们身上,是不是真是上天在向她暗示着什么。

      可是当她转头看到旁边打盹的同桌南谓水正起劲地吹起鼻涕泡,鼾声四起的时候,她倏而翻白眼,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后来南谓水跨专业考成功之后,她身边的同桌换了又换,可是她心里总是觉得,再也没有一个可以和南谓水媲美了,至少没有一个會像南谓水那样掏心窝子地对她好:不會在早自习前给自己桌前放酸奶,不會在纪律员检查监督的时候提醒自己不要玩手机,也不會每天晚自习后主动给自己説「明天见」。她心里突然有了落差感,开始正视起這段友谊。

      没错,她觉得这是一种友谊的陪伴。她觉得庆幸,又觉得苦恼。庆幸是即使不在一个班了,南谓水也没有在她的生活里消失过,一如既往地对她好。令她苦恼的是,她心里很清楚南谓水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原因,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是爱,该怎么回应,又或者说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要迎接他。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怎么判断,就心想着维系這样的关系下去就好了。

      就好了。可是这句「就好了」她不知道,意味着要装多少的愣头青以及要伤害的心的痛有多深。

      感情面前是没有大善大恶的,有的只是那一点点利己主义的退让,和利他主义的割舍。身在庐山的永远不识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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