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华年》杨生裕介

6、暗恋是胡思乱想的开始

　　周逸竹不再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梦。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叶藏海这件事情，他常常碰见叶藏海，两个人竟會熟络地讲话，他总是有的没的讲些奇怪的话。逸竹陷入两难的境地，他不知道自己是誰。觉得梦太真实，真实得令人发指。

　　他现在只是一心地循着轨迹过，上专业课，期末考以及……继续自己的恋爱。与其説是恋爱，不如讲作单相思。他无比确信他已经处在暗恋的阶段，他暗恋的人是誰。

　　是他心里面已经无数次呼唤的名字；是他无数次余光里填满了的脸庞；是他鼓起勇气目光交接时又闪避；是木讷出神喜欢望着的背影。

　　是他是他还是他，那个人，他叫易弦。

　　周逸竹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是沿着操场去社团他贴着自己的身体开始，可能是从教室去食堂他给自己讲笑话开始，也可能是那个晚上神奇的如熔浆般滚烫的肤触开始。一切一切的开始都太难以言喻。

　　期间这些日子周逸竹思前想后，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他生命中那些曾让他有所好感的人，也只是微微发光而已。这一次他看到，易弦身上的光是紫水晶，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他笃定，易弦我是真的喜欢你，哪怕你是一个男孩子。

　　喜欢一个人的副作用，就是内心总是有大段大段独白，胡思乱想蚕食他所有的想法。

　　一个粉笔头敲到他的头上。结束了所有的想入非非。

　　「周逸竹，我刚刚讲到第几小题了？」

　　周逸竹呆呆地站着，不知道从何説起，低下头看书，才发现自己的课本还是封面。

　　「上课怎么久了书还没打开。」国文老师满脸无奈。

　　周逸竹尴尬地站着，借着余光可以看到易弦脸上不可名状的笑。

　　「你刚刚在笑屁阿！」周逸竹习惯贴着易弦的臂膀并排走。他有点儿故作蛮不讲理的样子，在别人看来更像是一种可爱。

　　「我刚刚的确是在笑屁。」易弦低下头伏到他耳朵边压着嗓子讲。

　　逸竹没辙，头向外撇，他只是用种没用的沉默想扳回一局。他知道这时候易弦一定會认错，然后用手揽过自己的肩膀，一定會在上面拍上三下：「竹兄我错了。」

　　周逸竹觉得心里顿时从里到外得暖，犹如清晨第一束阳光潜进深湖底心，他的心湖从此便波光粼粼了。

　　他去踩他的脚跟，他回头却笑。

　　他拽着他的衣角，他也只是笑。

　　他拉他手上的珠链，他还是笑。

　　仿佛他就是一个只會笑的不倒翁瓷娃娃。无论你怎样作弄他或者是扑倒他，他都屹立不倒，还是微笑着。

　　虽然易弦是排球社社长，可是他并不与大多体育生一样草莽。他的外观像坐在书房里戴着扣鼻金丝眼镜的文弱书生，把书卷着拿到手上然后在书桌上敲上一下，噢，原来是这样。

　　起初周逸竹只是觉得这个人五官端正，就属于挺顺眼的那一类。可是逸竹后面透过无数次缝隙的观察研究：鼻梁挺拔，两眉苍劲，眼里全是锋利，唇是薄薄的带有几分犀利，嘴角之处又余留不经意的笑。总觉得他在笑，逸竹不知道是他的面部特征真实如此，还是自己眼里有滤镜。

　　他还在笑。

　　他笑他趴在床上看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哭。逸竹冒着鼻涕泡像赤身的亚当到找到乐园一样跳到易弦的床上。

　　「话説你怎么也看史铁生呢？」易弦躺在床上，身上只着一条黑色尼龙短裤，薄薄的白色上丝绸短袖，颈项上挂着佛玉的红绳露出来，衬得锁骨处方显更白。他眯着眼説话像处在氤氲的热气中带着戏谑的意味。

　　「聊胜于无咯。我觉得史铁生蛮正能量的。看你读，所以有兴趣看看。」周逸竹的睫毛无限着闪动着，他坐在他对面的床沿边，和他的目光不停地交错着，感觉是坐的位置不舒服，又好像是姿势极其不正确，令他全身瘙痒。

　　逸竹攀着床边的铁栏身子低低地探过去，他生怕碰到冰冷的阑干，害怕自己的小心翼翼被破坏着。他蹑手蹑脚把身子往后缩到与易弦齐平，一齐背靠着白墙直直地挺坐着。

　　「你在看什么？」逸竹看他的手机屏幕上的小人在闪动着，小人物积蓄的能量下一秒就要从屏幕里溢出来。

　　「星游记，你看吗？」易弦把手机屏幕往他左腿边放，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

　　「动画片阿，你多大了。」逸竹的嘴巴就是一个大大的「口」字，要用手扶住，不然就會被吃惊得丢掉了口下面那一横。他从没想过他还會看动画片。

　　「我觉得蛮好看的。我觉得它算是一部良心国漫了。」他的梨涡若隐若现。「麦当去找彩虹海的故事，后面剧情太热血太激情了，感人的好片子。」他本打算继续説下去的，看到旁边这个人目光已经注视到屏幕里去了，还突然被剧情逗笑着。他便停顿住。

　　他们就这样工整地坐着，偶尔吭哧得笑两声，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十一点。

　　周逸竹看着动画片心里的眼睛却在安详地闭着，在回想这个躺在身边的珍宝。他白天在外人面前礼貌安静，优秀冷静；在熟人面前体贴入微，开朗大方。自己却看到他惜若珍宝的一面，那份天真那份不为人知的纯真，是他的秘密，此刻也变成了自己隐秘而又动人的秘密。

　　十一点寝室统一灭灯，整个世界的黑暗袭来，只有手机反映出来的光亮着，就是他们俩暂时的整个世界。

　　「嘘——」易弦捂住周逸竹的笑得合不拢的嘴，眼角瞟着门洞突然被遮住的光。熄灯后躲宿管检查，已经变成了大学生日常生活必备的技能。

　　他们捂着被子看动画片，像躲在一起躲在洞口看雨。这雨时不时窥探进来，他们安静地听着雨声逐渐消退才慢慢走出洞口。

　　听见宿管的脚步声渐渐消弭，他们才敢掀开薄被。

　　周逸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把他的刚刚憋住的小心翼翼全部倾吐出来。逸竹听着易弦微微的气息，感受他盯着自己的目光如炬。

　　「你盯着我干嗎？」逸竹側身對著他。

　　「帅阿！帅还不能让人看阿？」易弦也突然把身体对向他，托着腮满脸贱样地望着他。

　　周逸竹笑，想掩饰住自己的笑。逸竹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还好这黑灯瞎火的，誰也看不见誰。他才继而有胆反驳。

　　「哥这么帅，那我就搂着你睡呗。」逸竹腆着脸皮去搂他的腰，把他的身体往自己跟前贴。手指碰到他的白T恤里面的光滑细腻的后背，竟有要穷尽探访的贪心，不肯停手，就这样搂着。永永远远地搂着。

　　永永远远。

　　易弦的心里除了惊异还是惊异，他惊异一个男孩也可以这样地惹人瞩目，一个男孩也可以这样对自己暧昧。他也用手拐到他的背后面，用手在他的侧身搔痒着，轻轻地不知不觉地。

　　不知不觉。

　　周逸竹脸红于他的回应，羞涩于他们此时的坦诚相待。可是他咬着牙隐忍从身侧传递到大脑神经中枢的痒，为了不破坏这样的姿势，只想着多挨着他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好。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如此之近得感受到他的心跳，感受他的鼻息，感受他发上的香气以及他胸口的温度，手臂的力量，脉搏的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