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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成年人怕的从不是责备,是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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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赔你的,你手表多少钱?」
「不用啦……钢铁侠!你的手不是也被砸青了吗。」
「操!你讲誰钢铁侠?」
「行。大哥,我要是钢铁侠,我一拳也可以震碎别人的手表。」
寝室里的其他两人放下手机把手环在胸口准备看戏。周逸竹从头到尾都没有要他赔偿的意思,只是易弦觉得心里过不去,説话比平时的气要少半截,以此表明自己的理亏与歉意。可是两人之间的语言战争从来不會休止,誰也不让誰。
少年时代最好的关系从来不是我们彬彬有礼,以礼相待。而是那个人在你头上敲个响头,还大言不惭地説「操!你真得很机车哎。」
十一点过,寝室灯一灭。静谧的夜里,全世界都熄了。周逸竹躺在床上,或者説叶藏海躺在周逸竹的身体里,盯着天花板,用手捏自己:「这个梦怎么还不醒!」
「他在説梦话吗?」周逸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毫无节制地大喊一声。听到南谓水闷闷地发问,像是窝在被子里刚醒来。「我都睡醒了一道了。」
「大概逸竹最近被弦哥捣弄得开始睡觉讲梦话了。」住处里话特别少的吴青山反常地开始讲话。逸竹躺在床上不作声,心想:「原来我还在做梦。」可是这梦真实得令人怀疑,要不是现实中知道有周逸竹这个存在,林藏海一定會以为自己得了精神病,而不是在做梦。
「他也许是累了。」周逸竹听到隔壁床易弦的嗓音压得低低的,轻轻的像是一床柔顺的棉被覆在自己的身体上,他便会心一笑,舒服地眯着眼。
逼仄的小空间里,暗沉的光影若有有无,偶尔你一句我一句的搭话聊天,才是天黑宿舍里永不熄灭的灯,时而任性时而放纵时而温和,住处里的人仿佛再也不需要睡眠。最想念的宿舍时光,不是因为有睡觉的床榻,而是每天睡前或有温馨谈话。
早上起床的时候,周逸竹下意识用手指去顺头发,发现它不蓬松了,也不那么硌手。
「快起床。七点自习纪委会要来点到的。」南谓水手扶在逸竹的床沿,冲着他大喊起来。
逸竹睡眼惺忪,以为自己梦醒。一边揉眼睛一边辩析刚才回荡在耳边的声音,原来梦还没醒,还在做梦,还附在喜欢的人的身体,还被他室友叫自己起床。
人们早起伸懒腰很多时候不是因为活动筋骨,而是因为觉得今天应该是蒸蒸日上的新的一天,伸个懒腰是对它最基本的仪式感。
「为什么到了大学还这么苦。还要像高中生一样早出晚归。」南谓水怒气冲冲地把书塞进斜挎包里,生怕被人不知道他塞进去是埋怨,委屈与生气。
逸竹越来越怀疑自己到底是做梦还是人格妄想症,自己到底是周逸竹还是林藏海。明明那个活生生的林藏海前几天曾站在自己的对面,又觉得不对劲:明明自己做梦前是林藏海还在为去世伤心,还在对着日记掉眼泪。越深究越痛,脑子里的痛像一道疮疤重新裂开,裂缝变得越来越宽,宽大成一道裂谷,最后宽成一片空白。
「你咋了?走,上课了。」易弦手掌的温暖从肩膀传过来,逸竹头痛的空白裂缝才重新聚合起来。
踩着点最后十分钟跑到教室。四个人跑着朝向门口的时候整颗肺都被呼吸出来,就差把肺拿出来当氢气球一下飞过去。「先站着吧。」这一下一飞,他们四人最后却只有呆呆地降落在门外。
迟到不可怕,迟到碰到辅导员考勤才可怕。
「室长来我办公室一下。」辅导员缓缓走过来,手背在身后一脸的官僚主义用拷问的口吻説。
周逸竹吐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胸腔里的那颗肺被突然扎破,他的氢气球直直下泄,整个人沉重起来。他跟在辅导员背后,脚步重得像铅。
回到教室时坐下时,他的呼吸又重一层。大家都盯着他,表情上挂满了听见噩耗时那种的同情和疑惑。大学碰到被处理纪律的机會的机率就和碰□□中奖。
周逸竹表情还算淡定,可是心里却黯淡。
要是被指责了,他也许會长舒一口气。可是辅导员却让他做选择:「既然有一个寝室要被撤掉,我正纠结呢。」
逸竹把那句「所以呢」硬生生地吞回肚里。他明白,成年人对选择比指责更敏感,指责是从别人那里获得经验,而选择是预示着自己要独立解决未知,这是一个不能回绝的成长的考验。
为了满足大一新生的住宿紧缺要求,现在要调节其他年级的寝室调度。每个班的空床要填满,现在的选择是要将逸竹寝室四个人分到别的寝室。一个名额留在本班寝室,余下三个与其他班混寝。
「选一个吧。」辅导员看出了逸竹的为难,在便签上写上了名字。
「吴青山。」他慢慢打开这个字条,瞅了一眼,沉默着又沿着折痕合上。其实他想説「要不就把我一个人分出去吧,他们仨一起。」可是他说不出口,感觉在梦里相处没几天,大家对他都很好,他很享受大家住在一起的感觉。他为自己心里面忽的冒出来的那点庆幸羞愧。
他坐在位置上看课本像在看药理説明书,只知道它是字,不知道那些材料或药效术语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倒真需要看药理说明书,要知道怎么样服用兴奋剂,以及镇定剂:因为知道寝室被查收所以很低落所以需要兴奋剂,知道誰會离开這个小团体所以很慌乱所以又需要镇定剂。
他开始胡思乱想:「要是不迟到,大家就不會分开了。要是自己不温吞,也就不會迟到。所以错全在自己阿。」
周逸竹的沉思被背后传来的字条打断。就感觉这一早上压死他的不是那些突如其来的命令,而是那些纸条一样:「老田説啥了?室长一定被骂了吧。5555好可怜。」
周逸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张纸条。他们也许还不知道大家即将要分开。这无疑对大家是一个晴天霹雳。
有人説,大学是以寝室为单位,而那些所谓的友情根本不值一提,因为在这个宿舍小圈子里人们靠「合住」这项活动增进友谊并集体自我感动。可是在周逸竹心里不是这样的,大家从五湖四海因为有缘同住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一起学习,这就是自己的另一个家。
成年人的路上的选择纷繁复杂,它们从不會和你提前预约好时间,也似乎选择的背后从来没有正确答案,无论选择的结果怎样,你都要做好当头一棒的准备。没有人能告诉我们该怎样选择,可是却有人加速我们理解快速成长的方式。
「我选择和大家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