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宴》五更寒

4、第 4 章

　　西河是笠阳市的老城区，低矮的楼房，错综复杂的小巷，两车道的狭窄马路两边常常挤满了人，白天用于老农售卖自家种的农产品，晚上用于附近的老头喝茶下棋，间或还有两个围满年轻人的烧烤摊。
　　长青路和霞飞路的交汇处是个T字路口，附近有两家对门开的大超市，以及拐角处不起眼的杂货店。
　　方觅初到笠阳市的时候就住在这附近，那时候他觉得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把店开在这里，有两家大超市抢生意不说，从风水的角度来看，路口拐角的店面本身就是很不好的。
　　但他后来知道，店里的营业额并不低。
　　杂货铺的老板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有妻，无子，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跟所有人都能热情打招呼，好像整个西河区的人都认识他。
　　方觅不知道他的本名，只知道他有个诨名叫张老三，可当问起他是否在家中排行第三时，他却说家里只有一个姐姐，早年已经断了联系。
　　张老三算是方觅的机遇，方觅则是张老三的贵人。
　　两人的羁绊究竟从何而来，此处暂且不谈。
　　在我说这些闲话的时候，方觅正站在张老三杂货店门口，他靠着玻璃货柜，顺手拿了一根棒棒糖，剥掉红色的糖纸，放进嘴里。
　　糖是草莓味的。
　　这时一个穿着松松垮垮的外套的男生扭扭捏捏的走过来，他原本有些心虚，但看了方觅一眼，突然就挺直了背。
　　他指着展示柜里的各种香烟。
　　“喂，给我来一包那个。”
　　方觅慢吞吞的走进店里，把棒棒糖的糖纸丢进垃圾桶，从始至终也没有正眼看这个显然还是中学生的小朋友。
　　“禁止向未成年人出售香烟，看不见吗？”方觅指着贴在玻璃上的标语。
　　男生气急败坏的从兜里掏出一张红色纸钞拍在货柜上。
　　“你有钱赚就行了，装什么呢，搞快点。”
　　方觅压根懒得理他，而是从装棒棒糖的罐子顶上摘了几支丢过去。
　　“回家吃糖吧，小屁孩儿。”
　　“你等着，你这生意别想做下去。”男生骂骂咧咧着走远。
　　方觅把棒棒糖一根根认真插回去，并不把男生的话放在心上。
　　张老三从黑漆漆的里屋走出来，他快一米九的身高，比方觅高了半个头，年纪虽然已经四十多，但身材管理很好，并没有发福。
　　“觅哥，麻烦你了。”
　　“没事，我没给你添麻烦吧？”
　　张老三笑着挥了挥手，“不麻烦，现在的小孩都是家里惯的，回头我跟他老子说一声。”
　　店里的空间本来就不大，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更是不方便，方觅很自然的走了出去。
　　“嫂子怎么样了？好一点了吗？”
　　张老三刚才一直在里屋，就是为了照顾生病的妻子，方觅这才给他看了一会儿的店。
　　但提起妻子的病情，他明显失落很多。
　　“还是老样子，也见不到什么起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人，等下次我带她一起过来看看。”
　　方觅说的人，自然是何芊芊。
　　但他其实并不知道何芊芊能不能帮的上忙，毕竟在大多数时候，何芊芊都表现得与一个平常人无异，他也正想借这件事探探虚实。
　　寻访了很多所谓奇人都无能为力的事，张老三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但他通达人情，并没有把情绪表现在脸上。
　　“那又要麻烦你了，这些年你帮了我们夫妻那么多，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咱们俩哪有谁欠谁的，之前那件事，还麻烦你一直做下去。”
　　“这倒是没问题，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那么执着的要在警方之前到达案发现场，到底是为什么啊？当年你不愿意说，现在咱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你也知道这件事有风险，怎么着我也得知道个缘由吧？”
　　看他那么严肃，方觅笑了笑。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多年前我爸妈在一处遗迹里失踪，研究所虽然早就认定他们因公殉职，但我相信他们还活着。”
　　张老三对于揭了别人伤疤这件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是你父母的事，那我肯定尽力去做。不过全国乃至全球每天有那么多案子发生，只在小小一个笠阳市做这件事不是大海捞针吗？”
　　“相信我。”他隔着货柜拍了拍张老三的肩。
　　…
　　方觅的车停在一个旧的修理厂里。
　　修理厂的老板经营不善，破产之后带着全家跑路，修理厂的归属问题一直纠缠不清，破败之后，渐渐成了周围居民的停车场。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小雨，方觅走进去的时候不小心踩进了一个稀泥坑里，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拿出纸巾，弯腰去擦皮鞋上的污泥。
　　他其实感觉到周围空气的不同寻常，有人破风而来，向着他的方向。
　　方觅看似无意的蹲了下去，从背后狂奔突袭过来的人刹车不及，被方觅伸脚一绊，就从他头上飞了出去，摔在泥地里，开始哭爹喊娘。
　　方觅丢掉纸巾，站起来拍了拍手，他仔细看去，那人竟然是刚才到张老三店里买烟的少年。
　　“不是让你滚回家吃糖吗，没点本事还想玩背后偷袭？”
　　少年捂着膝盖，怒目而视。
　　方觅觉得张老三说的没错，现在的小屁孩就是太被惯着了。
　　他走过去，在少年身边半蹲下，少年以为自己要挨揍了，惊慌的捂住脸。
　　但方觅只是拿出手机鼓弄了一会儿，然后把屏幕正对着少年的脸。
　　“看看，吸烟看起来很酷是吗？”
　　屏幕上是一个因为常年吸烟而病变的肺，怎么看怎么恶心。
　　看见少年明显露出反感表情的脸，方觅收了手机。
　　“这一摔就当给你交学费了，以后别再让我撞见你买烟，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少年愣愣的，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方觅开始觉得这孩子不太聪明的亚子。
　　他正要起身，却突然被一个麻袋蒙住了头，然后有人一脚踹在他的背上，他也免不了在泥地上滚了两圈。
　　“池非，你没事吧？这个混蛋怎么安排，你一句话的事。”
　　看样子少年的名字叫做池非，而且他的同伙到了。
　　被蒙住头的方觅不道德的笑了出来，他要是真能被这两三个小破孩给安排了，那这些年他就白混了，何芊芊会笑死他的。
　　但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方觅的意料。
　　他“看见”池非从地上爬起来，气愤的在角落里找到一根铁棍，怒气冲冲的冲他走过来。
　　玩真的？
　　方觅动了真怒，这个还是中学生的少年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
　　铁棍挥下去的一瞬间，方觅一把抓住了池非的脚踝，用力一拉，池非脚下不稳，整个人向后倒去，而方觅的另一只手轻易的夺下了铁棍。
　　这一套动作完全不像一个头被麻袋蒙住，什么都看不见的人能做出来的。
　　这个人有东西。
　　池非的同伙此刻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他们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涕泗横流的池非，以及拿掉麻袋，手持铁棍，宛如战神在世的方觅，权衡之下，拔腿就跑。
　　方觅气得不轻。
　　他把麻袋和铁棍都丢的老远，决定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叫做池非的不良少年，让他知道什么叫社会。
　　他冲池非走过去，少年依照恐惧的本能，忍痛也要往后爬，可眼睛里却没有惊恐的情绪，而是装满愤恨。
　　“你还没有想明白吗？如果刚才那一棍子敲下去，你会面临什么，为了一包烟，值得吗？”
　　少年咬牙切齿，“你不是普通人。”
　　方觅的脚步顿住，这个世界上能以陈述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人不多。
　　“哦？看来你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