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宴》五更寒

3、第 3 章

　　何芊芊回到店里的时候，龙泠已经不见踪影，小白做好了两道家常菜，正坐在餐桌旁边等她。

　　“咦，你竟然还活着？”

　　何芊芊像是发现了什么超乎自然规律的事，刚买的豆腐“啪唧”一声砸在地上，成了豆腐渣。

　　她跑过去，对小白白嫩嫩的脸蛋左拉右扯。

　　“小白你说，你是不是出卖了色相才保住这条小命的？”

　　小白一巴掌拍掉她的手。

　　“你脑子坏啦？龙泠是吃那一套的人吗？”

　　何芊芊捂着泛红的手背坏笑，“这么说你真有那个意思？别看他不通人情的，没准就喜欢你这样的呢。”

　　小白要把手里的筷子冲她砸过去，何芊芊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还故意捏了两下。

　　“好好吃饭吧，看你瘦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了呢。”

　　何芊芊回身把“豆腐渣”捡起来丢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认认真真的吃起饭来。

　　小白做的菜虽然不好吃，但吃多了好像也挺顺口的。

　　她一连吃了好几口小白最喜欢的肉丝，小白却毫无动作，她不禁纳闷，难道是龙泠趁自己不在悄悄把人换掉了？

　　“喂，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

　　“干嘛？蓝猫淘气三千问吗？”

　　“你别管，回答问题。”

　　小白很不耐烦，语气里充满了嫌弃，“在宫里，你那时候像山里的野人一样突然冒出来，是男是女都辨不清。”

　　“咦，你知道？”

　　看来龙泠并没有干狸猫换太子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真让人失望啊。

　　小白一眼看破她的小心思。

　　“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方觅吧。笠阳湖的事，你告诉他了吗？”

　　何芊芊夸张捂嘴，“哎呀，我忘了。”

　　小白在心里为方觅默哀，她这哪是忘了，而是把方觅当作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头了啊。

　　“玩归玩，别玩过了。”

　　“分寸嘛，我懂的。”何芊芊夹了一块炒白菜放进嘴里，调料味掩盖了糊味，她没敢多嚼，生吞了下去。

　　小白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如果你是想为今天的菜道歉，我可是不接受的哦。”

　　小白看着她那张明显与言语不合，满含期待的脸，憋了很久，还是说不出“谢谢”两个字。

　　他知道，何芊芊之前故意缠着龙泠，不想去买菜，是为了保护他。

　　他张开手掌盖住何芊芊的脸，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从指缝间露出来，像是窥见了他的心事。

　　“龙泠说，你们快死了。”

　　何芊芊没有对他的行为表现出反感，她的嘴角或许在小白的手掌下轻轻扬起，语气中有笑意。

　　“是吗？可是我觉得咱们的日子还很长，你也还没有找到你的女将军，龙泠说的话又不一定是真理。”

　　小白的脸皱的像一根苦瓜，看起来惆怅又难过。

　　“可是何芊芊，我从来就没有抱希望，是你一定要我活着…”

　　“说什么瞎话呢。”何芊芊打开他的手，表情难得的严肃，“转世轮回是真正存在的，难道我会骗你吗？你只要好好的活着，活着就行。”

　　这是个注定会让何芊芊抓狂的问题，小白深知事情的严重性，赶尽打住了这个话题。

　　他夹了一块何芊芊之前吃过的炒白菜放进嘴里。

　　“味道很好，吃饭吧，菜要凉了。”
　　*
　　夏小丹推开家门的时候，偌大的客厅黑漆漆的，没有平时那样早早准备好的饭菜，没有父母亲切的问候，甚至连一盏温暖的灯都没有。

　　她的心没来由的一沉，站在家门外，走廊的声控灯光让她对面前的黑暗愈发抗拒。

　　进门，开灯，换鞋。

　　“我回来…”

　　了字被吞没，夏小丹脸上伪装出来的笑容消失，脱鞋的动作定格，她怔怔地看着独自坐在餐桌旁边的母亲，忽略掉散落四周的饭菜和碎盘子，母亲高高肿起的脸颊异常醒目。

　　书包落地，夏小丹垂下目光，双手的手掌在身侧收紧又放松。

　　她重新关上灯，家陷入无边的黑暗。

　　“我回来了。”小声又怯懦。

　　她捡起地上的书包，循着熟悉的路径回到房间，关门，隔绝了门外的一切。
　　*
　　不同于何芊芊有金主爸爸照顾，方觅自从父母离世后，就担起了照顾自己的责任。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为父母的职业感到庆幸，因公殉职，让他这个在一夜之间变成孤儿的可怜小孩得到了很多人的照顾，也得到了很大的一笔补贴款。

　　他原本可以像普通人那样，好好上学，顺利从大学毕业，甚至于深造。

　　他曾经有很多条路可以走，每一条都前途光明，充满无限可能，而他选择了最艰难，也最黑暗的那一条，勇往直前，死不回头。

　　方觅在高中的时候辍学，逃离了原来的城市，斩断一切人际关系，被冥冥中的一条线牵引着来到笠阳市，开始了新生活。

　　他开始寻找和自己一样的人，探求父母失踪的真相，一切都进行的顺风顺水。

　　这条路上唯一的意外，大概是一个叫做何芊芊的女人。

　　方觅怎么都忘不掉自己在笠阳市再次见到何芊芊的场景，时隔近十年，那个女人的样貌一点都没有变，脸皮却厚了不止一点。

　　当时月黑风高，方觅正蹲在公路边半人高的杂草堆里，面前是一具衣不蔽体，浑身伤痕累累的女性尸体。

　　尸体脸部向下，纷乱的栗色卷发在夜色中如同怪物向外延伸的触手。

　　方觅的手缓缓伸向尸体的头部，整个人却在下一刻被人从背后扑倒，两个人纠缠在一起，都有意识地远离尸体，在杂草堆上滚了好几圈。

　　方觅下意识地要出手制伏对方，却先被对方抱着脖子在脸上狠狠亲了两口。

　　方觅很懵，极其的懵，以至于忘了要怎么还手。

　　“小觅觅，这么多年不见，长本事了呀。”

　　背着光，方觅只能看见女人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但称呼他是熟悉的，眼睛也是熟悉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故人相见，方觅可一点喜悦的心情都没有，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尸体，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何芊芊执着的坐在方觅身上，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她跟着方觅的目光也看了那具女尸一眼，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多余的情绪，犹如看杂草中的一块石头。

　　“当然是特意来找你，只是没想到会遇见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她眉眼一弯，换了一张脸，“人是你杀的？需不需要我帮你毁尸灭迹呀，不多余收费哦。”

　　方觅不客气的想推开她，奈何推了几次，压根没推动。

　　“我没杀人，你先下去行不行，重死了。”

　　何芊芊委屈，“怎么会，我前两天才减的肥，轻了两斤呢。”

　　“你再不下来，警察就到了，你想被当作犯罪嫌疑人抓起来吗？”

　　何芊芊突然捧住他的脸，手上的力道却不轻，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审判这种事情，我们才最拿手了不是吗。”

　　那一瞬间，两人的眼瞳中同时有一抹金色的光掠过。

　　方觅心烦意乱地推了何芊芊一把，没想到这不经意的一推当真起了作用，何芊芊行为夸张的倒向旁边，总算是从方觅身上下去了。

　　“哎哟，小觅觅你好狠的心啊，都不扶我一把吗？”她又恢复了那副不着调的样子。

　　时间紧迫，方觅哪有空陪她演。

　　他重新回到尸体旁边，动作小心的把尸体埋在土里的脸翻过来，女尸的眼睛大大的睁着，充满了惊恐，方觅沉默着看了一会儿，想要伸手去合上女尸的眼。

　　“既然确定了不是，就不要去做多余的事情了，不是你说的吗，不要被当作犯罪嫌疑人抓起来哦。”

　　何芊芊站在他的身后，手轻轻一挥，女尸便恢复了原来脸部朝下的形貌，方觅的手生生顿住。

　　何芊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了起来。

　　“咱们还是快走吧，这里臭烘烘的，我还想回酒店去泡个热水澡呢，把小白一个人放在酒店里，真让人担心啊。”

　　她打着哈欠，半夜出工这种事，真是不养生啊。

　　两个人并肩走着，离开了抛尸现场。

　　在他们身后，被压倒的枯草重新挺立，他们曾存在的痕迹都消弭无踪，只剩下满身伤痕的尸体，静静的等待第一个发现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