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凤栖寒渊》路漫求

3、除魔

　　一身红影从天而降，钟明凤在林寒渊身边站定：“手给我！”

　　他从未见过钟明凤那么生气过，就连之前上课弟子不听劝，他都笑嘻嘻的不着急。心中有种不悦腾然生起：“我手没事。”他扭过过脸，藏起受伤的胳膊，换了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剑。

　　担心你居然还委屈上了，钟明凤看着徒弟的表情心里叹了口气，缓下急切地心情：“手没事，就帮我拿一下这个，我去拿晶石。”
　　林寒渊顺势就伸出惯用手，下一秒却疼地抽了口气。钟明凤一把抓住受伤的手腕，用灵力治疗起来：“是为师错了，不该吼你的。”
　　伤口逐渐愈合，林寒渊有些惊讶：钟明凤什么时候跟自己认过错？
　　他还来不及询问师尊是怎么找过来的，就被坝子上的村民围了过来：“多谢两位仙君出手相救！”
　　“诸位不必客气，都是苍青派的村民，这是我们分内的事。”林寒渊收了剑，作揖回礼，“除了这位周哥，请问还有其他大家比较尊重的人吗？”
　　“有，有。是杨季。”前面的妇人回道。后面的人转头就喊：“老杨！叫你呢！”
　　杨季跑上前：“仙君好。有什么吩咐？”
　　“你随我们去找城主，其他人先各自回家吧。我们会调查清楚这次事情的原因，请诸位放心。”林寒渊熟稔地安排道，而后抽出剑，准备带人飞过去。
　　“收起你的剑。”钟明凤从脚底幻化出一片巨大的莲叶，“站稳了。”

　　叶片腾空而起，杨季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腿都软了，直接瘫坐在叶子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林寒渊看了眼手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出声问道。
　　“每个村都跑遍了，当然就找到你咯。”钟明凤看着地上的人，“那个人是城主吗？”

　　因为担心自己？林寒渊想到了自己从未想过的可能，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是的，那是青阳镇的城主，欧阳杉。”
　　以前钟明凤夏天出门都要找自己变冰块的性子，现在居然因为担心自己跑遍了半个苍青。想到此，林寒渊心里忽然有些愧疚：自己刚才的语气那么不好。

　　叶片落地，钟明凤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散了木灵术幻化出来的莲叶，向城主走去。
　　林寒渊快步追上，站定，小声道：“师尊，对不起，我早上出门该喊上你的，让你担心……”

　　殊不知，这人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直直地走向城主——旁边的姑娘：“小姐可喜欢海棠花？不知用我手上这支，可否换取询问小姐芳名的机会？”
　　“仙君说笑了。小女孟乔，最喜欢海棠花了。”她捂嘴掩笑道，原本紧张的神情，瞬间舒展开。
　　林寒渊：……狗到底还是改不了吃屎的习惯。刚才自己纠结个什么劲呢？

　　“仙君，那边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城主看着红衣男子有些哭笑不得，转身向林寒渊走来。
　　“有人成妄了，污染了其他人。杨季，你跟城主说一下死者有哪些。”
　　“又有妄？这已经这两个月来第五起了。”欧阳杉震惊道，“裕津村到底是怎么了？”
　　“城主安心，掌门已经派我过来查察了，会解决的。”钟明凤忽然转过来说，“不急，暂时不会有人成妄了。”
　　林寒渊原本还有些惊讶，师尊怎么知道不会有人成妄了，难道已经找到了魔源？结果看到他看着姑娘安抚的眼神，瞬间又明白是自己高估他了，那不过是花言巧语而已。

　　“什么？！周哥也成妄了？”孟乔在一旁听着，惊讶道，话中满是惋惜。
　　钟明凤闻言来了兴趣：“孟姑娘和他很熟？”
　　“都是一村的，怎么会不熟？周哥可好了，前天他还给我们家送了几条大鱼呢。”孟乔看出来这位红衣仙君好奇，便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从小时候一起玩到他与嫂子相识结婚，事无巨细。
　　林寒渊跟在后面也仔细听着，没想到钟明凤运气好，一下子就问对了人。不过这次的人是这个村的管事，估计随便问问都能了解个七八。

　　几人一边走着，一边回了孟家，钟明凤钓上来的是什么大鱼，便和姑娘一起进了厨房。林寒渊则继续刚才和城主杨季的谈话，了解之前的情况。
　　等钟明凤从厨房出来后，他见他点了点头，林寒渊心里明了，转头对杨季嘱咐道：“这几天冬青长老会带着其他弟子为村民义诊的。到时候务必组织好村民验查一下，避免今日遭了污染日后加重。”
　　而后又和老婆婆寒暄了几句，就带着城主和钟明凤离开了。
　　“我送城主回去吧。”钟明凤开口道，又幻化出巨大的荷叶，腾空而起，飞往西边繁华的城里。

　　看着城主进了宅门，钟明凤正打算驾着这枚叶片继续飞回去，却见林寒渊站开了，准备御剑。
　　“灵力都恢复了？”
　　“没有，但从城里飞回山上这点距离还是没问题的。”林寒渊站上剑道。
　　“我们不回山里。”
　　“那去哪里？”林寒渊疑惑地看着钟明凤，已经浮起来的剑又沉回了地上。没等到钟明凤回答，却见他扯着嘴角笑着走进，眼中有一股志在必得的神情。
　　“回裕津村。”
　　骤然被抱起，林寒渊下意识楼上了钟明凤的脖颈：“回去干嘛？村里到处都是淡淡的魔气，两个人根本处理不过来。你放我下来！”
　　“一个人都可以处理，不必回去报告掌门，他还有别的事要忙。”钟明凤一脚登上了屋顶，再一跃便御着风飞回东边，“你还是再养养灵力吧。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是用几下就没了。”
　　那是谁的问题啊，林寒渊在心里嗤了一声，“一个人处理全村？怕是忙个通宵也完不成。跟个何况根据孟姑娘所说，魔源恐怕在东海的某处。”
　　“是吗？那我要是一个时辰之内处理完了，徒弟请我坛涣佳苑的天上人间？”
　　“又喝酒？！不干。”
　　“那我换一个，要兰家的钵仔糕。”
　　“行。”林寒渊答应了，他就不信钟明凤能处理完，这种事连钟掌门都要四五个弟子帮忙才能在两时辰之内清理干净。

　　夕阳西斜，海面波光粼粼，三两只渔船上岸停靠，孩童们在沙滩上追逐嬉戏，仿佛从来都是如此的平静美好。
　　钟明凤抱着徒弟落地时，恰好看见几个孩子朝另一个男孩扔石子：“喂！你们几个干什么呢！”他放下林寒渊喝道，挡在小男孩的身前。
　　“脏东西家的孩子！”
　　“臭不要脸！”
　　“滚出我们村！”
　　林寒渊瞬间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了，拔剑威胁道：“再骂一句，割了你们的舌头。”
　　几个小孩看着那狠厉的眼神，哭爹喊娘的跑回家了。

　　“你从哪儿学的这话，跟山匪似的。”钟明凤哭笑不得，弯腰查看小男孩的伤口。正要伸手，却被一把拨开。
　　“坏蛋！大坏蛋！”小男孩捶打着林寒渊，边哭边喊道。

　　“嘿，你这……”钟明凤刚要骂他白眼狼，看到徒弟对自己摇了摇头，便住了嘴。

　　林寒渊不是第一次处理这些事了，除妄的时候手起刀落，全凭修仙者的本能，但事后心里还是会不适。下午那妇人哀求自己的眼神还历历在目，但若自己还能救，又怎忍心动剑呢。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只由着他打骂。

　　小孩似乎打累了，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但还死死抓着林寒渊的衣摆不放手。半晌，他糯糯地开口：“仙君，对不起……仙君，对不起，我爹娘把你抓伤了。”
　　他依然紧攥着小手，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我知道仙君是为了救大家，可是，可是……可是……”
　　抽噎了半天也再没下文。

　　但林寒渊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想说那是他爹娘，想说从此他没了爹娘，想说从此这世间就只有他自己了，他迷茫却无措，难过也无解。
　　像自己一样。
　　“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山吗？”他开口问。
　　小男孩瞬间止住了哭声，眼里还有泪光在打转：“仙君愿意带我修炼？我也可以像仙君一样保护大家？”
　　“能否修炼要看天赋，但你若愿意，可以跟我住在一起。”林寒渊承诺道。
　　“愿意！我愿意！请仙君带上我！”
　　“好。”

　　钟明凤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见他答应，忽然开口：“若真要修炼可不是儿戏，天还未亮就要起，深夜了才能休息，你要想好哦。”
　　难得从师尊嘴里听见修炼很辛苦，林寒渊相当震惊：这人是知道的吗？但为什么他可以每天这么懒散，连课都不好好上。

　　“我确定。”
　　“好。我和你师兄要处理点事，等处理完毕就带你回山。”钟明凤说着，散了漫天的花瓣。
　　花灵术散开又聚拢，在地上形成巨大的阵法。林寒渊看着地上的图形，瞳孔微缩：这是西沙长老说的禁阵聚魔阵！使用此阵的人很容易因体内灵力不够净化魔气，而被魔气侵染，爆体而亡。
　　钟明凤不至于为了吃个甜点，铤而走险吧？他惊奇地想，却观察到这个阵法与西沙长老说的阵法有些不同，多了些奇怪地符号。

　　周围的魔气因阵法聚拢，又与钟明凤的灵力对冲，形成一层层的波浪。站在阵眼的人，红袖翻飞，像是拥有无穷无尽的灵力。
　　磅礴的灵力不断涌出，一波又一波地抵消着聚集过来的浓重魔气，像眼前的海一样，看不到尽头。

　　这是五年来，林寒渊第一次真正看到师尊除魔，或者说，这样大规模的除魔。
　　林寒渊不禁震惊：原来师尊是有真本事的吗？原来也可以正经除魔的吗？
　　他这几年一直以为是掌门欠了钟明凤的人情或是什么亲戚才来苍青派当自己师尊的。

　　一炷香过后，淡粉色的花瓣化作粉齑，重新排列，形成新的阵法，依次在海岸线上落下。

　　“告成。”
　　太阳最后的一缕余晖照在钟明凤得意的脸庞上，那嘴角噙着笑，难得的意气风发。
　　这不禁让林寒渊想起了遥远记忆中的一个人，那个救他有恩的，曾经在下仙界叱诧风云的赤凤仙君。
　　“怎么样？不到一个时辰吧？太阳都才刚刚落山呢。”
　　“嗯，我请你。”林寒渊浅笑道，好歹都是当长老的人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不过，为何还要再加一层防护阵？魔气不是已经除完了吗？”
　　“上周同你掌门一起，也除过一遍了。在感知范围内已经没有魔气，但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恐怕魔源的位置在我们感知范围更远的地方。门派现在正是忙季，没有人手去海上探查，更何况，百里之外是危险的风暴区，进去就很难出来。不如退求其次，做好防御。”
　　林寒渊点点头，心里了然：没想到师尊同掌门早就查过了。怪不得掌门会命令自己和师尊一同前往，原来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是自己自大了。
　　他半膝跪地，抱拳道：“今日之事，是弟子过于自信，险些丧命。多亏了师尊及时赶到相救。请师尊责罚。”

　　“这是什么话。什么责罚不责罚的。你经历的少，做出误判很正常。自己积累好经验就是。快起来！”
　　低着头看地的林寒渊并没有看到师尊的惊慌错乱。起身时，钟明凤已经背对着自己，半蹲着问小男孩他家在哪里了。

　　小男孩在前面带路，师徒二人沉默地走在后面，突然，钟明凤开口道：“以后私底下不许喊我师尊。你没比我小多少，显得我怪老的。”
　　“仙君！到了，这是我家。”
　　“走，跟父母好好道个别。”钟明凤摸着小男孩的头进了屋。

　　留下林寒渊一人站在院里莫名其妙：什么叫自己喊他师尊显老啊！尊敬他不好吗？
　　他有些恼，踏进门槛问：“那我喊你什么？”
　　“……旭景吧。也不必加先生。”
　　林寒渊更加莫名奇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