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丙辰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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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末在清晨打开房门，却看见他已经立在门口。
“你睡得可好？”
“很好。”她低下头来，看他的脚，发现自己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
“这是母亲以前的衣服，你换上吧。还有，沐浴的事，等会会有人来安排的……这样，可好？”
“恩。”她再一次点头，这才看了看他，却发现他已经换了一身不同的装束。
百合色的袍子，皂靴，虽没有什么名贵饰物，但是一针一线已经透露出那种不寻常的做工。
“少主。”这时已有两个丫头上前来，看见少澜便福了一福。
“你先去洗个澡吧，我等会来。”
她突然开始有些害怕，这地方，这所有人，都是她所不熟悉的，从离开凤巢开始便一路跟着知更，一切都有他在，而如今，一个人的寂寞和恐惧，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对着那巨大的铜镜，解开衣带，发现自己如此的瘦小，什么都承受不了，大概那一次冲动，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曾经……是依赖他而得以生存，只不过，腾蔓依附得太久太紧，让寄生的大树都死去了，所以她也可能会随他死去吧……毕竟，那样的她才是快乐的。
她伸手抚到那些小是送来的衣物，还有淡淡的香味，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卑。她只是个什么也不会的女人，什么也不会。
她总是记得，知更会帮她穿好衣服，系好衣带，为她梳头。
他曾经打趣地说：“你就是我的女儿兼妻子，如果这两个相比，恐怕还是女儿的成分比较多一些呢！”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就像一片被虫子吃空，只剩下脉络的秋叶，网不住小是硬塞给她的幸福，也网不住自己渐渐冷淡的心。
“少澜。”一个妇人伸手，拍了拍立在院子里的他，“这么早，还以为你怎么了，不多休息会？”
少澜从沉思中惊醒，回头，脸上立刻有了温柔的笑容：“娘……我放心下不下她，就早些来看看，她什么都不会，所以……”
那妇人，赫然是洛川王妃丙辰。
丙辰突然笑出声打断了他：“随便呢，你娘我又不会吃醋，你解释什么？傻儿子，看上人家了？”
他茫然地摇头：“娘，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认识她，才两天……对不起娘，总让你操心。”
“你回到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操心了。”丙辰温和一笑，“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满足了。你离开这几年，其实我从来不怪你，只是担心……每次听到你爹说你还好好地，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可是……娘，她的来历和身份……你们，不介意么？她，并不是什么名门贵族，她只是一个孤儿。”
少澜一直对父亲说小末是个孤儿，只说烟水笼追杀他们是为了那把往生剑。
她携了他的手，慢慢步出小院：“你知道你娘的底细么？你见过你外公外婆么？”
“没有。”小是如实摇头。
“那就是了。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提起过。你娘的故乡，在江南一个叫纽口村的地方，我那会儿……好像是十六岁吧，你外公外婆就都死了，我被叔叔卖给了一个地主人家，二两银子。”
他睁大眼睛：“那娘你……怎么会？”
“怎会认识你爹对不对？你别急，我慢慢说。”她的目光看向天际，“那户地主人家的婆娘很凶，天天对我非打即骂，我终于忍受不了，一个人趁夜黑跑了，怀里只有十五个铜板。我顺了一辆路上的牛车，到了驿站，正好有一队镖在那儿歇息补给。我实在太饿了，便溜到厨上偷东西吃，被人发现追赶，一急之下，就钻进了镖局的一口箱子。也是巧合，一般镖局的箱子都是加了封的，那口箱子因为路上颠簸摔了，刚刚收拾好，才让我钻了空子。我前脚刚进箱子，后脚就有人来把那箱子又给封上了……还好命大没有被闷死，只是一路到京城一天一夜，也半死了。”
“然后呢？人家打开箱子，还不把你……”少澜显然被吸引了，不由为那时候的母亲着急。
丙辰大笑：“我保你做梦也猜不到，那口箱子，正是人家送给你爹的贿赂！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和你爹认识了。”
“简直……和演戏一样。”
“谁说不是。还有呢，你爹那木头当时是摄政王，有了婚约的。但是他偏偏中意我，把我养在府里四年，自己借口说政务繁忙不肯成亲，又不敢让人知道我的身份，闹到第四年，宰相的千金陈姑娘实在都要老了，这才没办法答应。”
“后来呢？爹答应了，那娘今天怎么还会在这儿？”
“他被迫答应了陈姑娘，把我送到江南胭脂镇和他的一个好朋友住在一起，想要我淡淡忘记他，那会儿你娘万念俱灰只图一死，谁知道啊，你那个爹，你猜他干了什么？”
“什么？”少澜兴致勃勃。
“他啊，自己那一关先过不来，把新娘子丢一边，到了胭脂镇来找我，后来，我们就在胭脂镇成亲了……所以，你也知道，陈家的人，都恨你爹，就是那时候结下的怨。”
少澜轻轻一笑：“爹果然是个英雄，敢作出这等事来。”
“所以，娘只是告诉你，如果真的喜欢，就自己放手去做吧，学学你爹，有时候做人，感情最是脆弱，是禁不起几回错过的。”
她推门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那身衣服，锦料全白，绣线在对角捻成几朵菊花，领口和袖口也是绣了菊花纹，显得有些清冷，和她自己那身银白的外衣很不一样，但是很好看，至少用她不怎么成熟的眼光来说，这身衣服是美丽的。然而她脸上却是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刚刚，是使女替她穿的衣服。
她的头发也被人梳理过了，没有干，只是散散束了一把，一根玉钗插在发间。
他握住她的手，身子一跃上了房顶，坐在瓦檐上，抱着双膝。
“我想你也听见了，我叫少澜，洛少澜，多少的少，波澜的澜。”
“哦。我认得这两个字。”她顿了顿，“我还是叫小末，穷途末路的末。”
“原来凤凰也认字的呢？”他笑了笑，“我爹，就是昨晚你见到那个，是当朝洛川王，洛涯。”
“落下悬崖？”
少澜终于笑出声来：“随你吧……”
“你是王爷的儿子，那我还能叫你小是么？”
“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可以，我喜欢你这么叫我。”他悄悄看了她一眼，“现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切了呢？”
“什么一切？”
“你……还有那个知更，都是谁？为什么会被烟水笼追杀，你，是不是凤凰？”
她蓦地一震，她已经，有多久没有想过知更了？仿佛在刻意逃避他的死亡，她下意思里不去想他，但又觉得自己的内心空了一块，永远不能填满，当这个名字再次被人提起，小末已无法接受。
“别这样，我不问了好么？你别哭……小末。”
她突然把手放到自己嘴里，狠狠咬下去，才止住了泪水：“对不起，小是。”
他一把拉开她的手，把她搂在怀里：“好了，不去想，傻瓜，不想了，不想了！”
“谢谢你。”她这样说，不知道是谢谢他的怀抱，还是谢谢他的宽容，那一句“不想了”。
她靠在他的怀里，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漫天的夕阳黄里，只有那一个，小小的黑点。
她和知更的故事，就是从那一个小小的黑点开始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丙辰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