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妖》央嫣子

27、二十七、疯师离儿

　　颜一声怀里抱着那具湿漉漉的尸体，站在铸剑窟洞口。
　　扶疏点点头：“待雨刚刚睡下了，你去看看吧，接下来让我来好了。”
　　铸剑窟里寒气很浓重，颜一声感觉到扶疏接触自己的手是那么冰凉，而自己满身满头的雪，也没有来得及拍落。
　　他迈步走进洞窟里，四下看了看，回头：“放哪儿？”
　　扶疏转身往铸剑窟外面走去，他只好又跟上。
　　出了洞口，大约走了两丈地，便可以看见烟水笼的前山。前山和铸剑窟之间，有一块十几亩平地，那是当年那只凤凰给烟水笼留下的，永恒的纪念。她燃烧了自己，放灵铸剑，这一片土地从此寸草不生。
　　那时候铸剑的还不是扶疏，是她的师傅黑离儿。扶疏永远记得黑离儿那时候眼睛里散发出来的那种，狂热的无限兴奋的光芒……也许，自己不久之后也将有这样一个契机，去做一把比青藤玉树还要好的神兵，可能，师傅当年的预言是对的。
　　作为神算，推天演地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总是不能推算自己的命程。扶疏刚入烟水笼，黑离儿给她的断言是“不死不休，风华绝代”。
　　她轻轻咳了一声：“师兄，就放在这儿吧。”
　　所谓的这儿，就是那片空地的中央。颜一声不说话，轻轻把手上的人放到地上：“扶疏，我先去看看待雨了，你不要太累，既然有尽的时间不够，他肯定会在最后一天来的。今天晚上，还是好好休息吧。”
　　“他就希望你这么想……我估计，这几天他随时都有可能来，我今早做好准备的好。”
　　“那随你了。对了，祈年呢？”
　　扶疏身子一颤：“他……回去了，他不愿……”
　　“你不要怪他，其实，我也不愿的。”颜一声转身，苦笑了一句。
　　“师兄！”扶疏突然叫了一声。
　　“怎？”颜一声停步，但是没有回头，“师妹还有什么事？”
　　“你不要怪我……我不得不这么做！”
　　颜一声叹了一口气：“有什么好怪的，扶疏，你可知道我要怪也第一个怪自己啊，没有本事替待雨拿到且把春借的解药，却要拿别人的幸福作为诱饵，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
　　“烟水笼，从来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不是和天陆山那样的地方。”
　　“我知道。”颜一声终于离去。
　　扶疏看着地上那个人，虽然死去了好几个月，但是那容颜，还是如一个活人一般，他不是死了，只是睡着了。她仰头，今夜的星空竟然这样的美丽……
　　待雨，你不要怪我，那一声对不起，我已经说给一声了。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也许是一辈子，但是我必须为自己找一条出路，待雨，我们两个，注定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我不是自私，只是……
　　我丢不下祈年，和他给我描述的仙境……
　　扶疏不顾知更还躺在一边，自己径直往南边走去。凤兮当年自焚的孽火还在这块土地下燃烧，扶疏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土地温度正一点点升高，但是她没有任何犹豫走了下去。
　　南山的山脚下，是一座小小的坟墓——与其说是坟墓不如说是一块巨石，没有任何的文字，任何一个路过的人都不会像到这儿是一个人的坟墓，但是扶疏知道。
　　扶疏轻轻在石头上扣了三下，然后右手手指一动，结成一个扣，食指指尖微微发亮，点在那块石头上，大地微微震动，巨石旁边的土地裂开一个口子，在夜色里可以看见里面微微的亮光，还有一股凉爽的夜风从里面吹出来。扶疏顺着那台阶走了下去，甬道的两边有一些长明灯。走不多远，豁然开朗，便是一个巨大的石室，隐约有饭菜的香味。
　　“师傅。”扶疏轻轻在石室门口的珠帘外站着唤了一声。
　　里面马上传出来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臭小子真会凑热闹，我刚刚做好饭就来了！哪个呢？扶疏还是待雨？”
　　“扶疏。”扶疏心里暗暗不快，师傅已经糊涂到这个地步了么，可是，闻着着肉香，似乎他做菜的本事并没有因为糊涂而有任何消减。
　　“进来进来，吃饭了没有？”
　　“没有。”扶疏如实回答，立刻遭到男人一个白眼，赶紧转口，“我不饿……”
　　“那就好那就好。”男人点点头，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露出一张苍白但是英俊的脸，“干什么来这儿，林雨落那老家伙又欺侮你了？”
　　扶疏吓了一跳：“师傅你……”
　　“我什么我？”
　　“你怎么一点也……没有变……变老？”
　　“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徒弟！”黑离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还希望你师傅老掉牙走不动呢？！岂有此理枉费我当年苦苦教导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真是不如让你们都还给林雨落！”
　　扶疏想辩解，但是话到嘴边却又狠狠咳了一阵，脸色潮红。
　　黑离儿骂到爽处，突然被这声音一惊：“你怎么搞了的？又去借天力？你要死是不是！我……我说我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徒弟，做人无望啊！”
　　扶疏眼圈一红：“师傅……我一来你就骂，怎么为人师表的……”
　　黑离儿一把撩起衣袖抓住扶疏的肩膀：“我就说教女人以后没心没肝的呢，这不，现在就来教训我了！”
　　骂声中，扶疏已经感觉到有一股暖流从师傅的手掌传了出来，走遍自己的全身，顿时四肢百胲说不出的舒服，连神智都不清楚了。
　　良久，从恍惚中醒来，扶疏只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在没有那么痛苦的胸闷和窒息，还有那要命的咳嗽。
　　“师傅……”
　　“好了好了不用谢我，我在这儿天天吸收那凤凰留下来的孽火，反正灵力多的是，给你一些也无妨的。你睡够了？”
　　“恩……”
　　“那么……吃饭吧。”
　　扶疏险些再次昏过去。相处这么多年，师傅果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想哪说哪不着边际。但是自己确实现在觉得有些饿了，于是也不管黑离儿心疼的目光，将桌子上的食物扫光。
　　“你和你那个青梅竹马，现在如何了？”
　　“祈年对我很好。”
　　“你这次这么拼命，是不是林雨落把借春毒的解法告诉你了啊？”
　　扶疏点点头：“师傅，你以前教我，做人要没心没肺，是不是对的？”
　　“当然，你师傅我教的东西，什么时候错过么？”
　　扶疏低头嘲笑自己，是的可能黑离儿这个人老是疯疯癫癫的样子，但是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也这么告诉自己。
　　谁知黑离儿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不过我骗你的事情也不少，我也忘记了……你先说说吧，要铸梵花琼宇，是不是碰上什么麻烦了？”
　　“恩……我看上一只凤凰……”
　　“行了行了，说要点，你找我要我帮你干什么，外面的事情我不想知道，烦死了。”黑离儿无情地打断她。
　　“我要用转生逆死，你帮我。”扶疏这次不罗嗦，干脆直接说明了来意。
　　“当啷”一声，黑离儿手里的汤匙掉在了地上，两只眼睛瞪得滚圆，良久才回神：“你……你参悟到转生逆死了？”
　　“我想应该七七八八了吧……”
　　“七七八八……好徒儿，果然有你师傅我说话的风范。但是转生逆死这样的阵法，你恐怕要再一次借天力了，你这破身子骨，受得了么？”
　　扶疏用只有自己才听的见的声音小声道：“所以来找师傅，就是顺便能让您给我治伤啊……现在这状况，应该可以了……”
　　话没有说完，脑袋上早挨了一下，黑离儿大骂：“居然还学会利用你师傅我来，有出息啊你！”
　　扶疏抬头：“师傅，就当是你帮帮我吧，你不知道，那凤凰身份不比寻常，如果用她铸剑绝对比青藤玉树好上好几倍，她可是……”
　　“打住打住，我不想知道任何关于凤凰的事情，你自己给我去外面好好准备吧，对了……那个，你容我找一找。”
　　“找一找？师傅，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还要找一找！”扶疏一脸不可思议。
　　“重要，那破东西对我有什么重要的，我又没有什么用！不过你用好可一定记得还我，不然看我不修理你，记得，不准弄坏半点！”
　　“那还不重要啊？”扶疏顶嘴，但是没黑离儿高高举起来的巴掌吓得硬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随机一个盒子被黑离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饭桌上。他撩起自己的袖子，轻轻擦拭上面的灰尘，突然安静下来，把那盒子递给扶疏：“拿去吧。”
　　扶疏知道他安静下来就会脾气不好哀伤异常，于是很失去地点点头，伸手握了握他的肩膀：“师傅，那，我先走了。”
　　“等等！”
　　“恩？”
　　“你刚刚吃了我的东西，明天给我打一头野猪回来，记住要活的！还有去铸剑窟那池塘里捞一尾鱼给我……”
　　“铸剑池里没有鱼，师傅……”
　　“那就给我去集市上买一尾，琼水镇东大街，天南酒家的纯金东海鲤，记住了……可恨就一破鱼那么贵，你给去多偷几条，非得气死那老板不可！”
　　“师傅……您经常出去么？还跑去偷人家的鲤鱼！为什么都不见你来找我……”
　　“废话，难道还憋死在这儿不成？当然每天都出去溜溜啦！见你？为什么要见，见你没好事，再说我现在也不干你那一行来，只想好好逍遥。快滚快滚啦，我憋不死！”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师傅，你为什么一点也没有老？”
　　黑离儿眼睛一瞪：“我为什么要老！你师傅我是神仙！”
　　“不会是易容术吧……啊师傅我错了！”扶疏这一声叫得及时，黑离儿的巴掌终于没有落在她脸上……然后她抬起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可怕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