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妖》央嫣子

20、二十、为爱回行

　　小末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人，泪水落在雪地上，融化起一个个小小坑。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小末就知道凤凰是从蛋里面出来的，但是她不是。凤巢里的凤凰没有什么忌讳，总是很明白地告诉她，她不是凤凰，也不是人，是一个半人半妖的……东西。只是她天性迟钝，并不以为这是一种耻辱，只是和其他凤凰都合不来，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凤母很早就告诉她，她的父母都已经死了。
　　祈年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搂在怀里：“不要哭，小末……你看……不是，都找到你了么，不要哭，跟我回去好不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会做戏起来，本以为骗人这样的事情自己是不在行的，但是，此刻怀里抱着那个小小的身躯，突然就那么疼惜。
　　“小末，其实，你不叫洛小末，你和我一样，姓祈，祈祷的祈，祈小末……小末，父亲这些年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我好不容易从扶疏口里知道你还在……”
　　“小末，不要哭好不好，乖，哥……哥哥都不哭啊……”
　　“哥……哥？”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哽咽的呼喊，似乎很生硬，但是，义无反顾。
　　有尽拍拍小末的肩膀：“丫头，先跟我回去。”
　　“不！”小末回来一个字，然后怯生生地看着有尽，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果断地回答他，可是，自己却还是说出来口，只好低头。
　　楚楚“喵”了一声，从有尽肩头跳下来，用脖子轻轻蹭着小末的腿。
　　有尽皱眉：“真淘气，你和他又没关系，什么父亲，什么哥哥……你，根本都和他们没有关系，知道么？无穷，走吧，你难道还想回去么，你忘记了么，你的胸口，有多疼？”
　　小末低头，看着自己那身黑色的宽大外衣，那一剑的疼痛，至今刻骨铭心，可是……她抬头，看着有尽：“对不起！”
　　有尽带着三分邪气七分失望的笑容：“小末，不要逼我……你看，我身子现在不好，你们两个加起来我肯定打不过的，你真的要走，我也拦不住……可是丫头，你，真的舍得么？”
　　小末低头：“我们是不是上辈子有过什么？”
　　“你还算聪明，是的啊……上辈子，你是我，我是你，最最欢喜的人呢。”
　　“可是，我真的……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对不起，我，要好好在人世间活着，不能跟着你走，我，不能逃避。”
　　“为什么？是觉得自己受伤还不够深不够疼么？”
　　小末咬咬牙：“我一定要在人间转一圈，再疼……再疼，都不怕？”
　　“为什么！？”有尽几乎咆哮着按住她的肩膀，“你还要干什么！你怎么还是这破脾气？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无穷，小末……你到底是谁我不管，我只知道你不跟我回去，我会杀了你！”
　　霹雳“呼”地一声横在有尽面前，祈年冷冷的声音：“我不会让你伤着她。”
　　“呵……”有尽咳了一声，顿时有血从嘴角溢出，楚楚又跳回他的肩膀上，用尾巴缠绕他的脖子，显然是在压制他的伤势。
　　小末一把伸手抓住那把枪，冲祈年摇头：“不……我跟你走，不要伤他。”
　　“丫头，不要让我生气！”有尽右手掌上，有一点光芒渐渐亮起，夹带着一种风云变色的威力，但是可以清楚看见，他在发抖。
　　小末上前拥住有尽：“对不起，对不起，不要乱来，你伤得很重的。”
　　然后，她就这霹雳划破自己的手腕，血，滴在自己的手掌上，然后她伸手，把那些血尽数涂抹在有尽苍白的脸上，使他看上去有些滑稽又有些恐怖。
　　“不要走，我可能，真的会杀了你。”有尽看着她的眼睛。
　　“等你伤好了，来找我，好不好？我的血在你身体上，你一定可以找到我的，你不要这么坚持，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好，我是凤凰，不会感觉错的。这些血会帮你疗伤，现在，我走了。”
　　他伸手，只抓住她的发丝，仿佛烟雾一般虚无，一点点在他指尖游离而去，小末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转身低头走去，再不回头。
　　昆山下，小末微微一笑，看着渐渐有了人烟的大道，心里不知道怎么突然无比轻松：“知更，小末又回来了……你说要带我游遍人间的，现在，我一个人也一定可以……我们不能在一起，那么，只好我一个人慢慢来吧，放心吧，我好想，快有一个家了。”
　　想到这儿，不由回头看了看祈年。
　　祈年抓住她的手腕：“我们快走吧，父亲的时间，恐怕不多了。小末，你可会骑马？”
　　“不会。”
　　“那在这儿等我，乖乖的，不要乱走。”祈年自己都压抑居然可以这么温柔地，哄小孩一样的哄她。
　　不一会儿，祈年便带了一辆马车回来：“上车吧，车上我给你弄了几套衣服，还有一些吃的，等晚上到了客栈，你好好洗漱下，睡个好觉，明早我们早些出发，傍晚就可以家了。”
　　小末愣愣看着他。
　　祈年只好回头不看她，他自己都不晓得怎么回事，居然在街上突然记挂起她没有衣服，于是就给她买了，记挂着她可能很久没有吃东西，记挂着她也许很累……完全，就是一个兄长。
　　“哥哥。”小末叫了他一声。
　　“恩？”
　　“谢谢。”小末冲他笑。
　　吃过晚饭，客栈里客人不多，就渐渐安静下来。小末花了老大的功夫才爬上屋顶，仰头看着满天星辰，深色平静，但是双眼熠熠生辉。
　　祈年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屋顶上，坐在她的旁边。
　　“明天？”小末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什么？”
　　“明天，就可以到了？”
　　“恩。”他伸手揉着她的脑袋。
　　“父……父亲，他，还好么？”
　　“情况不怎么好，不然，我也不会这么记着带你回去。”
　　小末眉头皱在一起，咬了咬嘴唇：“那，现在我们走吧，我可以的。”
　　祈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小末……如果，你想走的话，就走吧。”
　　“好！”小末站了起来，显然没有理解祈年说的“走”是什么意思。
　　祈年微微叹了一口气：“那好吧，我们走，来，抓住我的肩膀。”
　　小末伸手搂住他的肩膀，祈年一把抱起她跃下屋顶，这才在窗户里透出的烛火下发现小末换了自己给她买的衣服，头发依旧散乱着。
　　“不走么？”小末从马车里钻出来，看着在夜色中发呆的祈年，“怎么了？”
　　“没什么，你进去，天冷了，马上就走。”祈年转身，看了看自己手中一张小小的纸：凤凰带到，明日中午可抵达烟水笼。
　　他努力撇过头不去看这张纸，迅速把它卷成小小一卷，然后从马车后的笼子里取出一只鸽子，把纸卷塞进鸽子腿上绑好的竹筒里。
　　月色正好。
　　祈年看着天空，却发现自己身子怎么都动不了，似乎僵硬了，心跳得擂鼓一般。良久良久，他终于一闭眼，松开手，那只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
　　此行出乎意料的简单，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几乎一半都没有用到，还以为会和有尽正面接触动手，还以为……所有的担心居然都是多余，扶疏算得很准，小末要回来，有尽绝对不会为难她，一切，都这么顺利？
　　马车飞一般疾驰，祈年挥动皮鞭，一身白衣在夜色中格外醒目。他回头，轻轻掀开帘子一角，发现车里的人已经累的睡着了，这么颠簸，她却依旧能如此安稳。只是隐约可以看见她的手紧紧抓住铺在车上的锦被，仿佛抓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妹妹……”祈年在心里叫了一声，随即努力摇晃着脑袋企图赶走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挥手又是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