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妖》央嫣子

16、十六、梵花琼宇

　　烟水笼，西暖阁
　　扶疏的脸上带着无比的恐惧之色。
　　那面镜子上的，就是自己么……为什么，会，那么的苍老？
　　她仅仅是一个晚上没有服用且把春借，她只是想看看，自己那个原来的女人模样，结果，却看见一个苍老的满脸皱纹的少女。她心里尽管是有过准备的，但是无论如何一个女人都接受不了自己突然老去的现实，以至于她把那面铜镜摔在了地上。
　　然后，她低头轻笑，仿佛在嘲讽自己的无知，终于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颗药来含入嘴里。
　　当小童来打扫她的房间时，她已经成了他。
　　“公子，今天是否要出门去了？”小童一边收拾着床铺一边问道。
　　“恩，知道了。”扶疏答应一声。
　　由于长期以来劳心劳力，日夜苦思怎样推演铸剑之类的事情，扶疏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生活能力，有很多事情都是小童帮她记着的。比如早上到一定时候她没有醒，小童就会在门外唤她。供她使唤的一共有六个人，但是被允许进入自己房间的只有一个，这方面林雨落是很花心思的。
　　今天是初五，每逢五，十五，二十五，扶疏都要去铸剑窟去看看梵花琼宇。所以小童今天要提醒她一下。
　　“阿沧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再歇息一会儿，有些累，昨天睡晚了。”
　　阿沧一皱眉，脸上满是关切的神色：“公子，要紧么？”
　　“不碍得，你去焚一庐望山香，半个时辰后来叫我，别忘记了。”
　　“是。”
　　“还有，叫阿桑把我的箱子搬到铸剑窟去，我怕有一段时间要住在那儿了。”
　　“是。”阿沧从一旁的小几下面取出香盒，焚了一柱望山香，关上门，轻轻退下。
　　扶疏拿起一支细小的竹签一样的东西，那东西通体乌黑，仿佛是美人画眉的眉笔。她就这这小小的眉笔在一张小小白纸上写了起来：“离开几日，待师兄带回凤凰便可铸剑功成，勿挂念。”
　　她侧头轻轻一抿嘴，便提笔加了一行小字：“备好聘礼，多少挂心。”
　　然后便见扶疏把打开后窗，把那一张小纸条卷得极其细小，丢在了花丛中。
　　铸剑功成，她就可以远走高飞了吧？

　　铸剑窟内的温度比外边要高一些，扶疏是很喜欢暖和的，所以怡然自得地靠在一旁的小椅上。她的面前，便是一个巨大的水池，水池的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炉，那边是铸剑炉了。梵花琼宇其实早早已经铸好了，现在正躺在池底，那池，和洛川王府的养剑池是同一个道理，是烟水笼这方宝地的风水眼。烟水笼与其说是一个帮派不如说是一个镇，幅员十分广阔，但是这广阔的土地却只有这么一个风水眼，所有的灵气集中于那一小小的池塘，可以想象池内的神通，甚至肉眼都可以看见有一丝丝光芒在池里不断翻腾。
　　三年之前铸剑之初，梵花琼宇铸造完成，扶疏借林雨落之内力，亲手将它请入这个池塘，满池灵气瞬间被吸取一空，池水沸腾！
　　要知道烟水笼地处江南温润之地，和京师那种天子灵气是完全相反的。灵气有寒有热，天子气是其中极其热性的一种，而烟水笼铸剑窟里的，则是完全的冰冷。那把剑入池吸尽灵气，池水才沸腾开来。此后整整半年，烟水笼周围草木都少了些生机。
　　三年后，池底重新有了光芒，水温逐渐冷却，方圆草木再次繁荣，那剑，似乎也吸饱了。只等它破池而出，凤凰魂魄封印入内，便是一把比青藤玉树有过之而不及的宝剑！
　　“师父。”扶疏看见洞口进来的人影，马上起身上前，行李一礼，“您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
　　林雨落脸上没有喜怒的表情，有时候就连算尽人心的扶疏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你大师兄回来了。”
　　“哦？！”扶疏一喜。在自己放心的人面前，扶疏从来不会掩饰自己心里的情绪。而所谓放心的人有两类，一是知己好友，二是她有绝对把握不会伤害自己，至少短期内不会的人。
　　林雨落是前者还是后者，不得而知。
　　“但是没有把凤凰带回来。”他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动。
　　扶疏却已经皱起眉头看向他：“为何？有变故？”
　　“他说，是他自己放过那只凤凰的，我已经叫他去面壁思过了。”
　　“师父的处罚不会这么轻吧？”
　　林雨落终于笑出一声，却是苦笑：“因为我估计他就算不心慈手软也带不回那只凤凰了。”
　　“为何？师兄的功夫，我想不会太差的。”
　　林雨落将颜一声错杀洛川王，王妃杀小末然后自尽的事全部说了一遍。
　　扶疏忍不住：“可是，我说过，死了就死了，十二个时辰带回来就可以的！实在不行不是还有陈将军的八百里快骑么？我明明白一切意外都算进去了……”
　　“她没死。”林雨落用三个打算扶疏的话。
　　“没……没死？”扶疏愣了半晌终于回神，“为什么？天命是上古神剑，虽然没有参破其中奥秘，但是辟邪诛妖总是绰绰有余的！”
　　“有一个人救了她。”
　　“谁？”扶疏忍不住后退一步，这一段对话给她的刺激和意外已经太多太多，“居然有人可以逆天命救一只凤凰？”
　　林雨落看向池中的梵花琼宇，悠悠叹气：“据探子回报，是一个叫有尽的的神秘人。”
　　扶疏再次后退一步，险些跌入池中，过来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口中只有那两个字——有尽。
　　有尽？
　　听过这个名字的人已经不多了，但是记得那场浩劫的人还是很多的，即使是年轻一辈，也会听自己的前辈们多多少少说到过，但是只模模糊糊知道，已经忘记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但是扶疏作为神算不是欺世盗名的，她知道的事情远比一般人多得多，而且这些知道的东西几乎覆盖了一切，比如算卦看风水，比如上古神咒封印，又比如……几度谷的那个人。
　　好像，是叫有尽？
　　“师父，您确定么？”良久，她不但没有气馁，反而双眼都发出夺目的光芒来，“是那个几度谷的有尽？”
　　“我想来想去，天下如果还有人能逆天改命，他肯定是一个！”
　　“他不是被封在昆山凤巢么？转生逆死那样的阵法是没有解救的不是么？当年无穷施法时就告诉天下人，他已经死了！他早就可以算是死人的！”
　　林雨落摇头：“我不清楚，但是，如果他真的是有尽，你师兄就是再去十个也没有用。而且，倘若真是有尽……那么，那只凤凰……”
　　扶疏似乎早就料到似地，破天荒抢了师父的话头：“没错，他说有尽，她就是无穷！用无穷魂魄铸梵花琼宇剑……”
　　虽然她对世人的功名利禄完全不感兴趣，对江湖的权利纷争也没有欲望，但是……梵花琼宇，却是她亲手养起来的，如孩子一般的感情……
　　天下没有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最出色的，也没有铸剑师不希望自己的剑是最神通的。扶疏几乎可以想象，用无穷的魂魄铸剑，本身就是一件石破天惊的事情，哪怕最后铸得的是一柄废铁，光光无穷这个名字就可以让它天下无双。
　　“但是……扶疏，以烟水笼的力量，对付有尽是不够的。”
　　扶疏的大脑飞速旋转。
　　林雨落悄悄离开，他知道，一旦自己这个徒弟有了这个强烈的欲望，她就会费劲心思做出自己全部的计划，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
　　他有这样的本事激起她的欲望，尽管她本身也知道他的目的。而扶疏，则有这样的本事把这种欲望变成现实。
　　这样的过程，在她当上神算后以后已经无数次得到体现。
　　她就这么站在池边，一动不动。
　　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叶子！”
　　她从无边的想象中回过神来。这世上能把她叫回来的也就只有这么一声“叶子”，祈年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你怎么来了？”扶疏欣喜的神色跃然脸上。
　　“我看见你的纸条了，知道你在这儿辛苦，但是又忍不住……”
　　她低头，红了脸：“傻瓜，师父刚刚走。”
　　“就是他刚刚走了，不会马上回来，所以我才敢来啊。你平时不都去去就会，怎么这次要在这儿住几天了？”
　　“它，就要出世了。”扶疏看着池中的梵花琼宇。
　　“凤凰不是没有抓回来么？”他笑笑，“一声还是那么心慈手软，你不用太失望，会有办法的，这把剑，你已经为它消耗量太多的心血。”
　　扶疏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
　　一切，都想通了！
　　“怎么了？丫头儿？”祈年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还好吧？”
　　“你帮我！”扶疏抓住他的手，突然莫名其妙喊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