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套路多》鹿时深

5、第五章

　　娄傲在的时候我绝不敢造次，即便偷着练也怕他察觉，我只敢在他外出时放肆，反正阿毛看起来很好糊弄的样子。

　　有小半年的时间，娄傲不知去了什么地方长住，我仿佛出笼的小鸟，可着劲儿撒欢，那段时间我白日按时做娄傲交代下来的功课，夜里便加紧修炼斩心决。

　　当斩心决练到第三重时，周围的风鸣草动都是另一番景象，只要我想，任何疾行的事物都会在我眼中慢下来。那时我已经开始修习轻功，才知道沉夕谷根本没有什么不准爬高的规矩，所有的规矩都是娄傲替我量身定做的，偶尔阿毛也会自作主张加上几条。

　　练功的场地是一片相距甚远的梅花桩，起初彼此间隔只有数尺，后来变为一丈，随着我功力增加，距离也逐渐加大，要想从一个平稳地跳至另一个，不摔个十次八次很难办到。

　　这日功课快要结束，我已经在泥地里滚了无数遭，阿毛都看习惯了，他静静站在一旁，抄着手等我结束。突然他张大嘴巴看着我，惊惶道：“小公子你怎么了！”

　　我一低头，星星点点的血渍便在前襟晕开，那日我穿的是件湖蓝色的衣裳，血洇进去，很快就变成一块块暗色的污渍。我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鼻血正流得欢。

　　兴许是刚才磕碰到什么地方了，我龇牙朝阿毛一笑，让他宽心，我嘴角刚扯了扯，忽然一股剧痛搅得我五脏翻腾，我“哇”地一口鲜血喷出来。

　　阿毛吓坏了，连夜把纪成墨找来。

　　我忐忑地看着纪成墨替我诊脉，知道这事八成跟斩心决有关。他果然一下子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尖，瞪着眼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练的？”

　　我不说话，他连说了三个“好”字，撂下一句狠的，“我还管不了你这小兔崽子了，让娄傲回来看着办吧！”

　　我不知道当大魔头是否真这么有闲，但娄傲的确是第二天就回了沉夕谷。阿毛跟我吹嘘神功的时候也没提过会遭反噬，我又怕又疼，一夜没合眼，等见到娄傲，我恹恹地只剩一口气了。

　　纪成墨在旁叽哩哇啦数落我的不是，阿毛替我求情，大家一句赶着一句，吵得我头疼。

　　娄傲缓步踱进门，掸了掸衣袖，道：“都出去。”

　　顿时鸦雀无声，我气若游丝地跟他说：“这次用不着尊主动手，晾我两天我自己就了断了。”

　　娄傲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我感觉他的怒气就徘徊在我眼前，稍一失控便会扑过来。

　　我跟他说：“偷练禁功的错我认，尊主想怎么罚我都行。”

　　娄傲挑眉看我：“怎么罚都认？”

　　我点头。

　　他解下最外的罩衣，衣衫抖擞，在烛光中落下一层细小的灰尘。娄傲素爱洁净，衣着向来纤尘不染，这样子倒像是风尘仆仆赶来，我愣了一下，眼前的人影蓦地放大，他拎着我的后衣领，轻轻巧巧往床榻里侧一丢。

　　“知不知道我栽培你费了多大功夫，动辄病病歪歪，好吃懒做，让你动动筋骨跟要你半条命一样，好不容易养得有点眉目了，你却给我来这么一出。我当然不会让你这么痛快去死，不然这两三年耗的时间花的银子我跟谁去讨？让你在阴曹地府赔我么？”他边说边解了第二件衣裳。

　　这会儿天热，兴许他是火气上头了，想透透气，但他把自己剥得一丝不剩，这我就不能理解了。

　　我鲜少见到成年男子的身体，只有在很小的时候跟我爹一起洗过澡，我还天真的问过他自己为什么和他不一样，那时候他哈哈笑着跟我说等我长大就明白了，再过一个月我便满十五了，我看看娄傲，又想想自己，觉得差别还是挺大的，可能等我再大些会好吧。

　　娄傲脱完了自己又过来拽我的衣裳，我死命拉着前襟不松手，说：“多谢尊主好意，我不热。”

　　娄傲像看傻子一样看我，忽然勾唇笑道：“倒是我疏忽了，谷中与世隔绝，一些你这年纪该懂的你却不懂。”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愣神的功夫，我已经被剥光了。我那点反抗的力气跟小猫崽一样，在他眼里根本不够看。

　　虽是夏季，夜里谷中的温度却并不高，我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本来就虚，不由打了个冷战。

　　娄傲滚烫的手指沿着我的承浆穴一路下滑，被他触到的地方火烧火燎得疼，我大骇，心道他这是想了什么法子来惩戒我。

　　他把我翻过去，抚上我的后心，一股暖流涌进来，倏地散进四肢百骸，我又疼又冷，这点暖意犹如甘霖，使我瞬间放松戒备，不由往他那靠了靠。

　　他身上温度高得吓人，一贴过来我体内叫嚣的疼痛便被奇异地安抚了，我身上并不难受，可我心里觉得恶心。从前他打我骂我我都没有这么怕过，我活着已是苟且，任人凌辱无可避免，我想无论多么不堪的事我也一定要忍。可我没想到折磨一个人竟然可以到这种地步，他不在乎我是男是女，一件玩物还分性别么？

　　“可不可以……不要。”我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颤巍巍，底下的被褥洇出一小片暗色，我他妈居然没出息的哭了。

　　我从没求过他什么，他打我我向来都是好好的挨了，以往有阿毛替我说话，可是今天没有了，我孤零零的被他按在砧板上鱼肉。

　　我说：“求你，求你了，别……”

　　我那一声就他妈像放了个屁，还没说完丫就给我穿了个透心凉。这一路无论怎样被人轻贱我从来没想过死，可是这一刻我真后悔自己命这么长。大家费尽心思让我活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看尽人间丑态吗？

　　他按着我的后脑勺，把我的脸压在床榻上，我的脸在缎面的被子上来回搓，我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有朝一日，这个人必须死。

　　第二天我好端端从房里出来，阿毛的目光落在我脖颈上，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倏地一震。纪成墨上前试了试我的脉，哼道：“算你命大。”

　　他跟娄傲都警告我不可以再碰斩心决，可是不碰我又能干什么呢，这是我唯一翻身的本钱。阿毛知道我还在偷偷练，吓得夜里不敢睡，他苦苦求我，“这种功夫练不好是会走火入魔的，你还想像上次那样吗？”

　　我也的确遇到了瓶颈，斩心决一直停留在第三重，只要稍往上走，那种熟悉的搅动五脏六腑的疼痛就会袭来。我叹了口气，说：“你放心去睡吧，不用看着我，我以后不碰就是了。”

　　阿毛不信我，把铺盖搬进我房里打了个地铺。半夜我被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听见娄傲的声音，“碍事的东西。”

　　阿毛一边往门边退，一边给娄傲作揖，临出门前回头哀哀地看了我一眼。房中未曾点蜡，娄傲站在月光底下，面目有些模糊，他不耐烦地脱衣服的动作让我头皮一麻。

　　我以为那种事只有一次，我以为我不惹他生气就不会再遭到那种惩罚，我问他：“尊主，是小九做错什么了么？”

　　我往旁边躲了躲，觉得娄傲简直不可理喻：“尊主莫不是在江湖上臭名昭著到连个女人都找不到，要回来对着我这么个毁了脸的丑八怪动手动脚？”

　　天底下好看的女人多了去，好看的男人也不少，为什么娄傲就是不放过我？

　　他捏着我的脖子把我往他的方向带了带，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跟我睡了一次，倒学会顶嘴了，我有七七四十九房姬妾遍布大江南北，睡你这么丑的的确是第一次。当狗舔主人不是应尽的本分么？”

　　我气得浑身发抖，又无可奈何，想来他当初对我说的“一人之下”原来是这么个“下”法。

　　娄傲走后，我从床上爬起来，去了厨房。阿毛的房间一直亮着，我刚刚经过他门前，他一下子开门出来抓住了我，“尊主打你了吗？”

　　我顶烦人提娄傲，推开他冷笑：“他去我房里会干什么你不明白？”

　　阿毛喉头哽了哽，没接话，我甩开他继续往厨房走，他追上来，“小公子饿了？想吃什么我去做。”

　　我进厨房只是抓了一把红豆，阿毛愣住，问我要干什么，我不理他。

　　回房后我翻出个小泥罐，吹了吹灰摆在柜子上，连带上一次的，我一共往里边放了两颗红豆。

　　那老畜生在江湖上名声坏得要死，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但他救我一命，给我片瓦遮顶，让我吃饱穿暖，每回他打我骂我，我虽然无力反抗，但也会在心里劝自己，我承他的情，这是我该还的，大不了等到我大仇得报，我们两不相欠。我从未真正记恨过他。

　　我晃了晃泥罐，两颗红豆在里边滚来滚去，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可是现在，我不仅想让他死，还想让他死得很难受。

　　有时候完事后阿毛进来伺候我，一边拿温热的布巾给我擦身，一边看着我满身青青紫紫的伤痕落泪。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爱哭，要讨不到老婆的。”

　　阿毛点清现实：“没有女人哪儿来的老婆，连我的春宫册子都是好多年前的了，也不知道现在的版本都画些什么。”

　　我问阿毛：“你想出去吗？”

　　阿毛垂头，违心地说：“不想的。”

　　我知道他是怕娄傲，那老畜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把我们囚禁在这里，但是总有一日我会想办法离开的。我拍拍阿毛的肩膀，说：“等我出去的时候一定带上你。”

　　阿毛看着我，眼底有说不清的情绪。

　　为了能说到做到，我又开始练斩心决，我练得极其小心翼翼，要躲着娄傲躲着阿毛，而功夫始终停滞不前，我终于烦了，顶着体内乱窜的真气往前冲了一大步，后果就是我体会到了有生以来最疼的滋味，比娄傲抽断了我的腿还疼，比上次发作那种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的疼法还疼，我蜷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等到疼痛消退，我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斩心决终于越过原先的瓶颈，有了一点起色。

　　我以为经过这般生死劫难，以后的进程会加快，可我高兴了没多久就怀疑娄傲除了以虐待别人为乐外，是不是还有点自虐的倾向。第三重之后的斩心决，每进阶一点点都要经历一次那种令人震悚的疼痛，我甚至觉得那疼法是踩着我的底线一点点往上加的。

　　每进阶一点，就像死过一回，我断断续续练了五年，粗粗算来也就死过一百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