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玦》云山鹤归

20、二十章

　　“这丫头再这么娇惯下去，完喽。”两人好容易才哄得那叫沈澄的小丫头满意，终于站到王都城楼上的时候，都是一副狼狈相。

　　沈澄是陶纯的亲妹妹，今年刚过三百岁的生日，该学刀枪了，闹腾得很，沈颢繁自打进了魔界的地界就恢复了一头长发如玉公子的模样，这么一折腾，冠也歪了，脸上还多了半个小鞋印，城楼上值守的小兄弟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再笑，就别在这儿站着了！”沈颢繁丢人丢大发了，周围人一听，瞬间禁了声，只是脸上还在抽搐，憋得怪难受的。

　　好半天他才整理好，原以为会直接下楼，没想到他先拉着秦鹤尘出了城楼上的门，依着垛口，居高临下地俯瞰王都夜景。

　　一条火龙一般的长街，看不到尽头，这璀璨无比的光亮却并不是灯发出来的，而是——树。沿着长街，满植着树，树上星星点点的光亮，仿佛是隐藏在其中数不清的萤火，光斑错落，无数星火汇聚，一树接一树，烧成了万里的火龙。

　　那树，是——是陈渌越那晚给她变化过的合欢树！

　　“你会喜欢那里的。”

　　她记得陈渌越的话。

　　“如何？”沈颢繁转头看着已经彻底当机的秦鹤尘，笑得格外开心。

　　“太——震撼了。”秦鹤尘此刻只恨自己没带着相机来，这样震撼的场面，除了长曝光拍出来的银河，她一下子真的找不出再一个能跟眼下媲美的景象。

　　“好了，走了，灯花会的活动才好玩呢。”沈颢繁拉着秦鹤尘下楼。

　　“灯花会是每年花期时候的活动，一般选在花开最盛的一天，魔界合欢树的花期比人间要长一些。这种盛会跟人间的上元灯会差不多，家家都会出来游园逛街，不过活动更多，也更好玩，每年这条长街上会设八十一个摊点，分别是八十一种挑战任务，完成一个会拿到一朵合欢花——别想作弊，两边的合欢树是施过法的，我都破不了。魔族的习惯，热恋的情人是一定要来做一次任务的，一晚下来，拿到的合欢花数量会很大程度影响两人的婚事，若是谈成了，女孩儿会把收集的花朵做成香包，出嫁的时候要随身佩戴的。”沈颢繁像个导游，到处指点给秦鹤尘看。

　　长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偶尔能见一两位骑着奇珍异兽的人物走过，摊点上有比武较量的，有情侣合作过障碍的，最奇特的是，居然还有比赛数学的。秦鹤尘吓得不轻，这里一切都古色古香的，突然窜出来一个“高等数学”的摊点，简直不伦不类。

　　“噢，这个，你别那么惊讶，现在六界相安无事的，魔族人在人间生活的也不少，凡人不少发明发现还是挺有意思的，早些年就有人把整套通讯系统全学回来了，魔族人现在也玩手机，只是无奈结界阻碍，没法跟人间联通。数学也是这样啊，魔族尚武，多得是脑瓜不灵光的，学点数学给他们开开窍，一会儿说不定还有什么物理化学摊点呢。”沈颢繁耸耸肩。

　　这已经不是魔幻现实了，秦鹤尘都没法形容现在自己有多震惊了。

　　“你没发现吗？咱俩着装完全不同，那边，也有短头发穿着短袖牛仔的姑娘，完全没人在乎你穿的另不另类，”沈颢繁指了指远处一个比试弓射的摊点，“别把我们想得那么闭塞，现在天上的神仙们还新开了快递服务呢，想把妖界的快递牌子给挤下去，不过说真的，我觉得冥界的鬼差干这个最合适，又听话效率还高，可惜他们太忙了，而且冥府收入贼高，人家不稀得做这些……修罗界那边的温泉可是六界一绝，按会员等级解锁每个级别能享受的温泉，听说最高等的那个药浴温泉，就是被剐得只剩一堆骨头都能给你泡得肌肤弹出水来，我五叔家的那个妹妹就为了这个，砸了大把的钱，她喜欢的人是个饭桶，学艺不精还成天约架显摆，伤得不省人事那是常事。”

　　“我、靠。”秦鹤尘词穷了。

　　“当然了，也不是完完全全的人间样，比如汽车飞机这些我们就用不到，飞行那是基本功，所以不用指望看到高铁动车什么的出现。还有高楼大厦你也见不到，这里没人喜欢追求高度那东西，反正都没我们飞得高，不过一些奇奇怪怪的建筑还是有的，出了人间，可用的材料太多了，魔族里面建筑师也不少，不乏比较抽象的作品。”沈颢繁两手背在脑袋后面，颇为享受。

　　“对魔界是不是有所改观了？”沈颢繁拍了拍秦鹤尘的肩膀，“没吃晚饭饿了吧？走了，带你去吃王都最大的馆子——金奕馆！”

　　“不是说要去见长辈？”秦鹤尘很自然地把见长辈和吃饭局联系在一起。

　　“晚点儿去。今天灯花会，他们忙得很，六界不少贵客高人都会来赏花的，那种场合你也没资格上席，还不如咱们在外面吃得舒服些。”

　　“也是。”秦鹤尘嘟囔了一句，差点跟丢了沈颢繁，赶紧加紧几步跟了上去。

　　老远就看见金奕馆的大招牌了，也是人头攒动，沈颢繁介绍了几道他爱吃的招牌菜，把秦鹤尘也听饿了，正琢磨着吃哪几样比较好，沈颢繁忽然一个止步，秦鹤尘没刹住车，一头撞在他胳膊上。

　　“怎么了？”秦鹤尘揉着生疼的脑门，抬头看见一张长条符纸竖在沈颢繁脸前面，正在燃烧。

　　“糟了，出事了。”沈颢繁脸色登时就变了，秦鹤尘跟他相处这么些天从未见过他有这样的表情，定是出了大事了。

　　沈颢繁没理她，直接拉起她的胳膊，一个旋身，两人就到了长街边缘，这边临着湖水，人都在街上，现下倒是空旷许多。

　　“有人动手了，他们知道今天是魔界灯花会，就算我没带着你来也得回来露个脸，他们趁我不在，已经发现陈渌越了，沈颢纯一个人挡不住。”沈颢繁火急火燎地跟她解释，说完吹了声口哨，似乎是召唤了什么东西，“我现在顾不上你，一会儿我的坐骑凛青来，他会把你送回家。”话音刚落，沈颢繁人就不见了，秦鹤尘知道事情紧急，但是沈颢繁自己也说过，他就算去，一样只能是把陈渌越抓回来，他现在去，无外乎是争夺陈渌越的生杀大权。

　　这一天来得这样快。秦鹤尘呆在原地，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绝于耳的欢歌笑语，神似人间的景象，眼前甚至还能重叠圣诞狂欢夜时候跟姐妹们一起在步行街压马路的快乐，她知道，今晚过后，冷月玦重见天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哪一天，都有可能将眼前的欢愉沦为炼狱，想要争夺冷月玦的，有哪一个是真的慷慨无私呢？

　　身后的湖水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溅起水花的声音，她还未及回头，一头猛兽眨眼就到了眼前。竟是一头比动物园养的还要大出一倍多的老虎。

　　这是沈颢繁的坐骑？秦鹤尘只在动物园和纪录片里见过老虎，猛兽的形象那是刻进骨子里的，眼见这么大一只老虎，吓得秦鹤尘没一屁股坐在地上已经不错了。

　　老虎四周转了一圈，似乎是没见到主人有些疑惑，看到一旁吓到双腿发抖的秦鹤尘，凑上前去闻了闻，这一举动可是把她吓得一下就把眼睛闭上了，连尖叫都喊不出声。

　　“凡人？”老虎开口说人话，是个青年的声音，“凡间女子……你是秦小姐？秦什么来着？”

　　“你……你是凛青？”秦鹤尘哆哆嗦嗦地问。

　　“那对了，”凛青点了点它的大脑袋，“主人呢？他叫我过来怎么自己不在？”

　　“他、他、出了点急事先走了，让你、呃、把我送回去……”秦鹤尘声音越来越小，她还是没法接受这只说人话的老虎。

　　“噢，那先去凡间。”凛青调整了个姿势，示意秦鹤尘骑上来，“凡间哪里？你先说个城市。”

　　回家吗？秦鹤尘张嘴就想说S市，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的说不出，她不想这样逃避，她记得那晚陈渌越酩酊大醉，看着满树合欢花时候眷恋的眼神，活生生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被别人掌控命运？不论是谁带走他，都不是他所希望的冷月玦的结局。

　　已经参与进这件事的人，都已经无法改写，但是，如果既定的剧本中多出一个人呢？秦鹤尘自觉有点不自量力，但是她想试一试。月桥镇那么多普通游客，不多她一个。

　　“去月桥镇！”她斩钉截铁地说。

　　凛青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肉爪子挠了挠头顶的毛：“这个近啊。”说着便载着秦鹤尘飞上了天，直奔她来时的那个城楼去了。

　　出水的时候凛青很贴心地上了一道隐形的法术，不然大伙儿看到一头这么大的老虎载着一个女子从水里出来估计得吓个半死，明天就能上新闻头条。

　　刚一落地，秦鹤尘都等不及凛青蹲下身子，差点摔了，还好凛青是个猫科动物，论敏捷是一流的，抬起肉乎乎的爪子捞了她一把。

　　“慢点。”

　　“多谢！”秦鹤尘急吼吼地站起来，扔下一句就直奔枕月客栈去了。

　　“喂！你身上还有隐身的法术呢！半个小时以后才会消失！”凛青都懵了，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看那女人头都没回，它也晃了晃大脑袋，再次跳进河里准备回去。

　　“不对啊，”它避水的咒语还没念完呢，吸了吸鼻子，忽然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主人也在这儿？”

　　大猫完全没在乎河水已经把它身上的毛都浸透了，认真闻了闻方向，确认了是沈颢繁的气息。

　　“这俩人搞啥呢……”凛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游上岸来抖了抖毛，走了两步，变成个寸头小伙的模样，朝着刚刚确定的方向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