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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关西 ...

  •   关西远在京城三千里之外,便是走官道一刻不停的赶路,最快也要花上小半月。

      外院大管事与信使来往多年早熟识了,打一个照面也不多问,接了信便闷头往里递,这是件要紧东西,除了府里几位姓王的主子,绝不可过第三个人的手。

      那大管事自侧门进了穿堂,冲角楼上的两个侍卫招呼一声,两下里点点头,就转身过影壁,走了好一会儿,又出垂花门,再抄东花园走廊的近道,足有两三刻的功夫,才到了书房院门前。

      进得院门来,迎面就是怪石秀水,好秀致的一个院落!寒冬腊月里也有繁花缀累,香气扑鼻,这些耐寒耐旱的奇花异草有不少是前年重开商道后弄回来的好东西,因王妃喜欢,几乎栽满了整个王府内院。

      大管事停脚略歇歇气,又恭恭敬敬去世子近侍面前报明来意,被冷着脸拦住,心中便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也不多话,低眉顺眼等在槛外。

      此刻书房外安安静静,书房内却热闹非常。

      世子王璨托着腮坐在案前,他身量本就欣长,又束着高冠,更显得玉树临风。他的同胞幼弟王琅垂手站在一旁,关西王几个儿子的相貌都随了各自的娘,就连还未长成的王琅也是唇红齿白,格外的出挑。

      书房里熏着香,时辰久了有些闷人,王琅冲哥哥打暗号,王璨懒得理他,只皱眉望着前方道:“高大人有什么冤屈不妨细细说来。”

      上任半年,却连地皮都还未踩熟的关西县令满脸怒气,狠狠盯着王琅,见他害了自己儿子,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几乎是要冲上前去厮打,又碍于世子的威势,不敢轻举妄动。

      高仲元两眼通红,说道:“世子容禀,四个月前,小儿于郊外巧遇一卖身葬父的外乡女子,将她带回家中做了丫鬟。却不知郡王何时竟也看上了此女,于前日找上门来,把她强行带走,又将我儿打成重伤……如今我儿高辛还昏迷不醒哪!”

      他说的凄惨,王琅却不为自己辩解,依旧满不在乎的模样。
      高仲元心中更恨,大声叱问:“他究竟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要遭这般虐打?”

      王琅反问:“高大人告我什么?”

      高仲元忍着怒气答:“告郡王你强抢民女,虐打良民至重伤,那女子是我高家的人,还请世子做主放回!”

      “琅儿。”王璨一挑眉毛,斜眼瞧过去,拖长了声调。

      王琅一整脸色,掬手道:“兄长容禀,一则我并没有打上高府的门去,二则那也不是什么卖身葬父的贫女。”

      高仲元冷嗤一声,却忍住了没打断。

      王琅面不改色:“第一,本郡王怎么不知道高府的门突然开在西街了?”

      高仲元没想着王琅会问这个,噎了噎:“……那是我儿在外的落脚之处。”

      “哦?”王琅冷笑一声:“恐怕不是做了丫鬟,而是做了外室吧?两个月前先帝驾崩,敕谕天下,三十六日不得婚娶。你家这个肚子里却已经怀上,且不说这胎是不是国丧期间有的,正妻还未迎进门,外室的肚子里已经有一个了,进了门就能做母亲,都不用自己生,真是好体贴啊。”

      高辛早与阆中通判陆议之女陆沁柔订下婚约,陆家是关西王侧妃的母家,再怎么远的亲也是亲,如今陆沁柔正寄住在王府待嫁。

      世上哪有不纳妾的男儿?何况高辛只是收用了那女子,都算不上纳妾,但在这关西城里关西王一手遮天,高仲元就算不觉得理亏,却也气短,慌忙辩解:“当然不是国丧期间有的,那女子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她地位卑微,也万万不敢和正妻相比。”

      “酷暑天气,在城外卖身葬父,却依然姿容窈窕,以为真没旁人看在眼里?”王琅勾起嘴角:“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那女子分明是混进来刺探军情的奸细。”

      “荒唐!”高仲元反驳:“我儿留下那个女子已经足足四月,为何到前日才发难?凡事都要讲证据,没有证据,就是诬陷!”

      “证据?哼,你有没有证据证明她不是?”王琅眯着眼,压低声音威胁道:“高仲元,今天不是你告本郡王,应是本郡王告你!你儿子窝藏罪犯,还拒捕伤了我的手下,我不计较,你还敢找上门来,死一个不够,想死一窝不成?”

      这番话说的既赖又狠,看那高仲元气得不成,王琅又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不肯好好说话,王璨撇着嘴角想息事宁人,却听见外头先传来一个女声。

      她说:“高大人,先帝驾崩之时,侍中大人……如今的陈太师便下令,边关各城戒严备战。抓捕奸细,是王府职责所在。要知道隔着这潼门关,外头可就是虎视眈眈的大魏。”

      这女子走进书房,众人眼前皆是一亮。只见她虽未足岁,却生的纤秾合度,着暗花织锦雪白骑装,漆黑长发高高束成马尾。玲珑剔透,顾盼神飞,恰似一枝嫩柳随春发,又有两点笑靥淡褪红,难得的好容貌。

      王琅脸上的狠色尽去,急急忙忙走上前握她的手:“姐姐又去农司了?这么大的风,手都吹冷了,我给你捂捂。”

      她就是平乐郡王王琅的双生姐姐,寿安郡主王玥。

      高仲元忍气道:“郡主!要查,也该往商队上查去,如何会查到人后院里?便是小儿无状,冲撞了郡王,也不至于将他打成这样啊!”

      王琅最恨别人在姐姐面前说自己的不是,刚想张口骂人,却听王玥温声问:“高大人的意思,是琅儿做的不对么?”

      高仲元被她问得满脸莫名。

      王玥叹道:“半月前大魏骑兵滋扰,几位哥哥随父王启程去潼门关时,就下令各司严查城内常驻人口,这一年内的外来人口,原籍身份证明不够详尽的,一律下狱待审,你也知道关西的规矩——凡拒捕者,打死不论。唉,这次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刻意吩咐不弄出大动静来,不料真有人会拼死反抗。”

      严查奸细一事他有所耳闻,但查到自己儿子头上却是半点风声都未听到。整个衙门都是王府的人,一切事物都有师爷捕头代办,围的铁桶一般,高仲元做了半年县令,却根本堂都没上过,就是有万般手段都用不出来,怎么会知道这个?

      看高仲元满脸不忿,王玥取出一个小小的翠绿色锦囊,在他眼前一晃道:“高大人,你可认得这件东西?你儿高辛院内家眷几次三番派人到药房买补药,每次都要把这东西落在店里。”

      高仲元满口否认:“这……我不认得这个东西。”边说边偷偷打量主座上王璨的神色。

      若非几日前他从自己的座师唐荣那里知道这女子是怀王的暗探,今日也不敢贸然上门来捞人,只是没想到怀王手下出来的人,也能叫人逮住把柄。

      见他如此,王玥笑道:“下人们丢三落四,也是有的,这不算什么。”

      她又说:“但前些日子确实出了一件大事,有几个年轻的孩子走失了。唉……我王家得太祖准许自治,领命外拒大魏,坐镇关西这么多年,虽然未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至少也是军民一心,法度严明,几十年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

      高仲元这下明白儿子的老毛病犯了,竟瞒着他又偷抢了貌美的姑娘小子回去作弄,心中恨铁不成钢,嘴角一抽,收敛了满脸慈父心肠。

      王璨脸上挂起一个笑来,冲弟弟道:“高辛窝藏罪犯,确实是他的过错,该罚,但念在他年纪轻不知轻重,又受了一场罪,不如就这么算了。”

      王琅左右看看哥哥姐姐的神色,倨傲的点了点头,高声道:“我不同他计较。”

      高仲元一句话噎在嘴里,知道事到如今也讨不着好处,再闹恐怕自己的身家也要不保,无可奈何,只得掩面而走。

      王玥这才坐下来,拿出怀中的信,递给胞兄王璨,又冲王琅问道:“从高辛院子里救出来的几个怎么样了。”

      王琅皱眉道:“赵大夫重新看过,说其它两个起码要调养月余,只有流花阁里丢的那个叫月奴的,从前学过些拳脚,所以还好些。”他又迫不及待地问:“阿姐,你捉到死士了?哪儿来的锦囊?”

      “怀王的死士我可抓不住,但锦囊嘛,遍地都是,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王玥笑了笑:“高辛这个狼心狗行的畜生,竟也敢在关西城里放肆,倒是高仲元能屈能伸,不愧是唐荣手下出来的人。”

      王琅沉下脸:“父王不在,就当我们好欺负吗?关西王府在关西城里办事,何时需要看别人的脸色。”

      王璨边读信边听弟妹说话,手指一下下敲在案上,面无表情地附和:“不错,就算将高辛当场打死又如何,你还留他半条命?新帝冠礼定在下个月中,太师催咱们上京催的急。自先帝驾崩,废太子矫诏作乱到新帝登基足足两个月,又有江南灾荒,实为不吉。”

      新帝今年不过十三岁,但他既然即位,也就不必等到二十再行冠礼,这几年不太平,京城恰好可以借机震慑边关属国。

      王琅直言:“兄长且看着吧,高辛这次死定了!只是……新帝虽荏弱,没什么可说,但陈太师打南边来的,神机营如今也在他手上,他怀王李昊的根基到底在边关,往京城里搅混水能讨的到什么好处?”

      王玥闻言摇摇头:“怀王桀骜,四处树敌,落人口实是不假,可只要大金在一日,他就有这个底气装腔……于朝中那些大臣来说,我们也没有多少分别,不过因为咱们是异姓王,天生低他一头,手上的兵力也远不及他,没这么打眼罢了。不说他抵御大金,咱们抵御大魏,若是真的将他处置了,下一个轮到的还会有谁?”

      至此话毕,王琅被兄长留下问课,王玥则往上房去拜见母亲,两个心腹侍女见她出来,急忙为她穿上外衣。

      王玥才从郊外回来,也不耐烦坐轿子,一身骑装披着斗篷,身后再跟两个貌美侍女,乍一看倒像是个矮个子的风流公子,三人一路说说笑笑,走走停停,过花园时正巧碰见小亭子里有一个背身站着的男子,随侍一旁的侍女小厮见了王玥,纷纷问安行礼。

      那男子闻声抬头,匆匆出了小亭,行礼道:“咏怀见过郡主。”

      这男子样貌身段都极清俊,眉眼却偏生带着三分缠绵的秀气。

      他是王玥的表哥,父亲叶德澜是王玥母亲叶芝的庶兄。

      她常常私下向弟弟感叹,说表哥文武双全,神仙样的人物,何以如此命薄?十一岁那年叶德澜被贬外放,他们一家人赶去任上,半道遭强盗截杀,父母双亡,唯一一个妹妹下落不明,自己也辗转流落到关西,幸好被王玥身边的老嬷嬷认出胎记,验明正身后收留在王府,到今日十九岁,已有八个年头了。

      王玥忙请起,笑着对表哥说:“我今日出门,在北摊停了停,寻到一口乌兹钢打的宝剑,一看就很配表哥,已经吩咐专人擦洗了,等他们给你送过去。”

      叶咏怀细细看她几眼,温声道:“能入郡主的眼,一定品相非凡,我武功平平,哪里用的了这样的好剑。”

      王玥素来怜惜他孤身一人,听他妄自菲薄,忙安慰道:“你都用不了,还有谁用的了?这剑若是不衬手,将它融了,趁早给你打一把更好的。倘或真不喜欢,留着送人,也拿得出手。”

      叶咏怀听她话里话外维护自己,垂目浅笑道:“怎有转送的道理?岂不是暴殄天物。”

      王玥也笑:“表哥就是太见外,什么好东西?随意用用罢了。”

      虽说新帝登基必开科举,叶咏怀此番也要上京赴考,但想着王玥明日便要出发上京,这一去月余见不了面,便问:“郡主可是要去上房请安?我前日寻得一本棋谱,奥妙非凡,迟些可有兴致手谈几局?”

      王玥摇摇头:“还有些杂事要做,没工夫了。”

      她拒绝的毫不犹豫,却没仔细说个所以然,叶咏怀脸色微变,送她走了一段,终也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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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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