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015 ...
-
徐宝儿坐在雕花椅子上,脚尖踢着绣草的裙边,细白的手腕从袖子里露出来,搁在腿上。
“你说刚进玉芙殿,你就发现没有人?”应辙坐在她的对面,袍子上的金蟒随着灯光隐隐闪烁,一片片绣出的鳞片都似真龙一般。
她粉花的绣鞋尖露出来,有些可爱。
“是的,我走进去,一个人也没有,到偏殿的通道里,才看见宫女死了一地,共计十三人。”她低头玩了玩自己的指甲,心不在焉地继续说道:“所有宫女都是被一剑穿胸而死,一定是一个高手所为。”
“为何?”
“其中一个宫女死时手里还拿着一块酥,她根本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杀死了,而她死的地方却是在快到偏殿的地方。可见这个人在眨眼之间就杀了十三个人,还全都精准无误,不是高手是什么?”
徐宝儿话音已落,应辙却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手指缓缓抚过自己檀红的嘴唇,眼角忽然泛起一丝笑意:“这么说,宫里最近的确很热闹。”
“像这样的快剑,不可能在江湖上没有名头。”沉默许久的徐三千站起,从灯火不能及的黑暗角落走出来,玉白的英俊面孔呈在幽微的光里。
徐宝儿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那找到这把杀人的快剑,自然就能知道是谁杀死了王半妙。”
应辙如此说完,徐三千却是摇头:“就我所知的几个快剑侠客,都是行踪不定,极难寻觅,想要找到他们不外乎大海捞针。”
应辙的手指再次抚过自己的嘴唇,他凤眼垂下,眼尾像檀烟般像上飘洒。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眼睛轻轻瞟向徐宝儿:“宝儿继续说吧。”
“然后我拉开门,看见王御女吊死在门上,只有一处勒痕,确是被活活吊死的。”
这倒是奇怪,偏殿外的宫女都是被一剑杀死,虽也是死,但到底死得痛痛快快,怎么到了王半妙,却要把她吊死。
莫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王半妙那挣扎的死状,一看就知道死时分外的痛苦。
烛火“呲啦”爆了一声响,灯光跳动着,颤颤巍巍摇曳几下重新竖直了火苗,徐三千不言不语,拿起银剪剪去灯花。
应辙了然地稍稍颔首,示意徐宝儿继续说下去。
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指甲修剪整齐的指尖在嘴前扇一扇,扑萤小扇一般:“然后万岁爷就来了,我听见太监通传,翻窗跳到了殿外。”
“咱们万岁爷来得可真是时候。”
应辙的一声嗤笑没有打断徐宝儿,她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像是想要赶快交差一样:“然后我在殿外遇到一个西北男人,他用匕首抵住了我的腰,问我是不是我杀了王御女……”
“西北男人?”应辙眼睛一亮,如蛇蝎睁眼般猛的在昏暗的光里露出了凶色,“你把他说的话原样重复一遍。”
徐宝儿歪着头略微想了想,说道。
“是你杀的?”
“是你杀了王半妙吗?”
“你如何回答他?”应辙又问。
徐宝儿原样不动地再次重复。
“王半妙是谁?”
“你也要杀她?”
应辙不假思索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叹了一声气,似乎很懊恼,把我往前一推,我回头时已经不见他的踪影了。”
应辙笑起来,皇宫中一时间还真是藏龙卧虎,令人难以琢磨。他知道,这是新的游戏了,也许会比从前的都更有趣些。
“那么,就是有三伙人都要找王半妙。”徐三千开口说道,玉雕琢而出的脸上没有一丝神情,就同他总是穿着的那身银甲一样,美丽而光芒闪烁,却没有一丝温度。
对于他的这番话,应辙欣然同意,点头时他眼眸低垂,细长的睫毛落下一道帘:“有人杀了她,我们想杀她,还有那个西北汉子,一定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有咱们万岁爷,偏偏这个时候去了玉芙殿。”
他话中有话,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一个先帝身边的小小御女,李蘅却登了玉芙殿的门,不免教人奇怪。
徐三千对着烛火,银甲镀上了一层火红,他转身,那抹火红随之流转:“大理寺的人说,万岁爷那日到玉芙殿去,是专程去劝诫王半妙的。”
“她太嚣张了,不仅得罪了两位妃子,连皇后娘娘也冲撞过几回。”
应辙沉默地思索折,眼睛从左缓慢地向右移动,他那黑沉沉的眸子隐匿在睫毛之下,如宝珠蒙尘、耀日云蔽,深得如同幽暗的泥沼,教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珊珊如夜的眼睛抬起来,瞥了徐三千一眼,又看了看已是无聊至极的徐宝儿。
“你们觉得呢?是真,还是假?”他捻了捻手上的玉扳指,问道。
“就算是真的,这时间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些。像是……”徐三千略微一顿,“像是故意踩着点去的。”
“你不要忘了,那天万岁爷和谁在一起。”
应辙话音刚落,徐宝儿难得地开口道:“方空回啊,他刚刚还在万岁爷那讨了个起居郎呢。”
起居郎隶属内史,品级不高,每日做的事情就是记录皇帝的一言一行,不论事情大小都一应记录。
换而言之,便是每天都要呆在皇帝跟前。
混沌的黑雾像是把房间浸满了一般,从窗缝向外蔓延,蔓延至无边的旷野,将整座皇宫,甚至是整个大周王朝都全部笼罩。
无数的阴谋与较量平静的淹没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下,淹没在难以望尽的苍穹之下。
应辙眼帘虚掩,像打不开的窗,捅不破的纸,猜不透的迷。
如果大周王朝是一个血色混染着金粉浪漫的角斗场,那他就是场上最强大的怪物,他冷静优雅地拂去衣上灰尘,自负地冷冷哼了一声。
“不碍事,就算他方家手握富庶的江南,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若是想有些什么动作,我大可再换一个坐龙椅的。”
生杀予夺全在一句话间,他根本就不怕引得四海动摇、庙宇颠倒。
应辙随意挥挥手指:“方空回那头,有宝儿盯着就足够了。耽误之急,是要把谁杀了王半妙查清楚,我希望我们下次坐在这间屋子里时,这件事已经有眉目了。”
他说罢,撩了衣摆起身,想要离开这里。
“侯爷,”徐三千冷不丁地叫住他,“侯爷为何对王半妙的死如此上心,莫非……”
莫非应辙和王半妙厮混半载,还有了真情?
那可真是街头说书,全是笑话。
应辙怎么会真心实意地爱谁呢,他的心是铁做的,火也烤不热,血也捂不暖,单和冷血的蛇蝎做伴最好。
应辙嘴角扯起一个轻蔑的笑:“她还不配。若不是她还有些用处,我才不惜的放这么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蠢女人在我面前,真是污了人眼睛。”
他将一同朝欢暮乐的王半妙斥得一文不值,语调里一丝丝的同情都没有,只有万分的嫌恶。
“那为何……?”徐三千没有问完,但三个字也足以表达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应辙本不打算开诚布公,但到底徐家兄妹替他办了五年事,谈不上忠心耿耿,但买卖生意倒是做的很舒心,他喜欢这种拿钱办事,绝不多生一点枝节的人。
金钱就是最牢靠的关系,比起忠心那可好太多了。
毕竟人心是最易变的。
他稍稍停了半晌,沉默顿消:“半年前,王半妙找到了我,她说她是横海派来的细作,如果我能给她荣华富贵,她就把一个秘密告诉我。”
“什么秘密?”徐三千问道。
应辙捻了下扳指,色艳温润的翡翠转了半圈:“她说有人想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