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 迷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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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正在一起练武。一切如鼠老大所说。一个眉目清秀，一个长相抱歉，脸上伤疤纵横。但两人招式之间互不相让，谁也没有占上风。
小青缠绕在树梢观看。突然一颗石子打到身上。“蛇！看！蛇！”一群也许是香客带来的小孩子，吵吵嚷嚷，看见小青便赖在树下不走。
小青龇牙咧嘴地想要吓走他们，忘记自己为了方便进出，不过是一条食指粗的小青蛇。这恐吓不但没有效果，还激起了孩子的兴趣。
石头越扔越多，走为上计。一根长竹竿“啪”一下砸到她，疼的她一阵翻滚，滚下树梢。来不及逃，就被一只手扼住了七寸拎了起来。
“这只蛇这么小，我们把它拿去喂猫好不好？”
“不，爹说要用来泡酒！”
小青露出尖牙，就要往下咬，却被重重丢到地上。
顾不得吓人了，她想使出隐身术就逃。这时她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托起。
“不可以。诸余罪中，杀业最重。”声音稚嫩却温柔。小青转身，在温暖的手心里将自己盘成小小的圆，看着声音的主人。声如其人，孩子笑起来脸颊上的肉肉堆起，让小青很想咬一口。
“你们在寺里欺负小蛇，要问我的棍子答不答应。”
“切，有什么了不起。”小孩子们讨了个没趣，散开了。
孩子把她轻轻团在手里，等到那一群小孩子走了，摊开手任她滑到地上。
“你走吧小蛇。”又招呼着另一个孩子：“净安，我们继续吧。”
净安不大活泼，只应了一声。从刚开始他就立在一边冷眼旁观。小青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甚大，他脸上的伤疤也显得狰狞了起来。
小青游走到树后，隐去了自己。
小青后来知道，那孩子是开封府郑州城里一个姓唐大户人家的公子，只因家里老爷是佛教的虔诚信徒，出生不久便被送来金山寺做俗家弟子，求方丈起了名字，叫净观。后来寺里的和尚去山里砍柴时，从狼嘴里捡回一个孩子，起名净安，净安就跟着净观读书练武。两人像是天上双星，超凡脱俗。
净观极聪颖，无论是文是武，一碰就会，触类旁通，相比之下，净安就略逊色。常常因为外貌的关系，寺里的和尚不太和净安讲话，造就了净安沉默寡言的性格，而净观这样的天之骄子，却从来都谦和待人，于是人缘极好。寺里，只有他和净安形影不离。
这天，他俩在空地上舞完一套棍法，仲春天气太暖，两人就地坐下擦汗。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衣衫又短又紧，汗水浸透了，贴在身上，线条分明。净安的光脑勺在傍晚的阳光里发亮，净观束着高发髻，脑后的杂发一缕一缕地贴着，豆大的汗珠滚过饱满的小麦色的脸颊，顺着修长的脖颈而下。
小青在一旁看的有点呆了。他们只当她是游人，并不理睬。
净观突然跑进大雄宝殿，出来手里就端着紫金钵，钵里盛着满满的清水。
净安接过去，喝了几口就停下了。
净观再接过钵，一仰头，把水倒进嘴里，咕嘟咕嘟的，仿佛他的喉咙里有块干裂的大地。
小青突然笑出声来。
净观瞥了她一眼。“姑娘笑什么。”
“我笑你喝水像头水牛。”小青站起来向他走来，笑盈盈地。小青从净安身边绕过，他此时脸通红得像烂柿子。
净观不慌不忙捧着紫金钵鞠了一躬，道：“姑娘牙尖嘴利，我甘拜下风。您是香客还是游人，还是找人？”
“你不记得我？”
三人的脸上都展现了疑惑的表情。
小青率先打破尴尬：“我叫小青，就住山脚下，常来寺里的。你们练武太认真都不记得我。”
“原来是这样，失礼了。我姓唐，名净观。”净观退一步作揖。
“净安。”净安冷冷道。
“可不可以赏个脸，和我赤手空拳比划一下？”小青笑道。
“姑娘居然是练武之人？”净观飞快擦了脸，郑重地行礼，“只是我这粗人与小姐……怕伤着你。”
“废话少说。”小青忽地跑动起来，霎那带风一掌挥舞到净观面前。
净安默默退远。
净观接下一掌，两人便你来我往起来。净观拳脚有力，但被小青以柔克刚一一化解，渐渐转攻为守，一招躲闪不及，被小青一掌拍于胸口，向后退了数米远。
他站定躬身行礼道：“小青姑娘真是女中豪杰。”
小青回礼道：“唐公子也是少年英才。”
两人一同抬头，视线在空中相遇。小青眯起眼笑了一笑。暮鼓敲起来了，钟声和着，净观的心突突地跳。
“不早了，我走了。”小青挥挥衣袖，轻快地离开。
“小青姑娘，常来切磋！”净观望着背影喊道。
直到青色裙摆消失在拐角，净观还捂着胸口站在原地。刚刚少女的绵软一掌仿佛还留在心口，沉沉的，暖暖的，痒痒的，像一只小动物睡在那。
净安看见净观愣在那里，脸上挂着痴笑，咳了一声道：“这女子来历不明，你不要与她有太多交集。”
净观朦胧像刚睡醒般回答：“净安，我和你不同，我是俗家弟子。”
净安长叹一口气。
净观的每日功课，除了听讲经、读书、习武，又加了一样，是等小青。
成亲这事儿，是净观先提的。小青吓了一跳，问道：“你都还不知道我是谁，家住哪儿，你就要娶我？”
“怎么不知道。”净观轻轻拍了拍小青的额头，“女中豪杰小青大侠。”
“我无父无母，会拖累你。”
“我唐家家大业大，不怕你拖累。”
“我不懂人情世故，不是好妻子。”
“那我金屋藏娇，你不懂的我替你做。”
“我……”小青咬着嘴唇，绞着衣角。
“你不想嫁我？”净观蹙起了眉。
“不是，只是有些事情，我得再问一遍。”小青靠着净观坐下，抓住了他的手，“你，真的，不记得我？”
净观抽出了手，不太愉悦地说：“这个问题，你不止问过我一次了。我，真的，是从与你比武后，才认得你的。”他随即双手握住小青的肩膀，盯住小青的双眼。
“可这和我们的婚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青再次犹豫起来。她很多次很多次，想过自己凤冠霞帔的样子，踏上专程来接她的花轿，在嘈杂喜庆的唢呐声中一步一颠。她的心上人在等她，用肩膀接住她。这一次要实现了，反倒让她恍若在梦中，有些不敢相信了。
“不如，你让我想想。明天我来告诉你。”小青心神不定，挣脱了净观的手，飞也似地跑开了。
净观突然泄了气，双手垂下来，脸上蒙上了一层白雾。
小青逃跑的路上，撞到了净安。她忙说抱歉，想要继续逃开，却被净安一把扯住。
小青停下来，看看净安的手，又不可置信地看着净安。净安一时窘迫起来，把手藏到了身后：“失礼。小青姑娘这么急，所为何事？”
“没事，急着回家做饭。”小青低头道。
“是不是净观和你提亲？”
“你怎么知道？”小青惊地抬头，却发现自己瞬时已经把真相交代了。
“他和我提过，我劝他三思。”净安淡淡地说。
“你觉得我不配当他的妻子？”
“是。”净安背着手，走近小青一步，低声道，“我亲眼看到，你是妖。”
“是又如何。”小青冷笑，“你倒很聪明。”
净安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人妖不能结合。”
“可他要娶我，与你何干。”小青狠狠地剜他一眼，拔腿就走。
净安在后面大声喊：“你若嫁他，是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
小青何尝不知道。与张玉堂的情，不就是这样断的吗。她也是有经验的。只是这一次，净观是法海。他虽然还没想起来，可他是法海。
净安慢慢蹲下来，用一颗石子打另一颗石子。他早就知道净观想成亲。净观说，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前两个不算什么，后两个才是人生快事，他一定要得到才行，最好是同时，那就能陡然冲到人生的顶峰。
净安没有告诉净观小青是妖。谁会相信武艺高强的俏丽姑娘是妖呢，简直是痴人说梦。
第二天净观从法堂里出来，便被小青拉起跑出了山门。
“怎么了，要带我到这么一个僻静的地方？”净观轻笑着揉揉小青的头发。
“我和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和尚，特别傻……”
小青絮絮叨叨地讲完，净观听完，脸上好像又蒙上一层白雾，他的表情让人看不真切。
“那么，你是……”
小青顿时变了样，巧笑倩兮的青衣姑娘变成张着血盆大口的大青蟒，阴森森盘起来有两人高，蛇身水缸粗，山林里的鸟被惊飞，呼啦啦掠过天空。常人见此情形，早就吓破了胆，像许仙那样登时不省人事。小青也防备这一点，早用法力护住净观的心脉。
但净观只后退了几步，没有发出一声惊呼。这样沉稳的心智，连老练的收妖师也不一定有。
“你不怕我吗。”小青发出凄厉的嘶叫声。
“不怕。你是妖，我也喜欢。我也要娶你。”
小青变回了原样。她红着眼眶，颤抖着牵起净观的手。“你要是早点说这句话，那该有多好。”
净观将小青拉进怀里，轻拍肩膀说：“我虽然记不起来，但我以后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小青觉得自己要融化了。几百年的等待全都化为幸福的垫脚石，跨越重重险阻，她要的全在等她。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迷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