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光（女尊）》吴东流

48、第 48 章

　　行出王府的路上，经过一方清池。天色湛朗，绵软的云朵倒映在水面上。我侧目望去，人影亦倒映池中，行人便如身在天上。我在精巧的拱桥上伫步凝神，恍惚间云端又行来一人。
　　我将目光从池面上收回，见那人衣饰华贵，恰恰行至桥下，遂向我跪拜。
　　我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俏丽姿容。袍角在微风里轻摆：“华锦？起来吧。你怎么来了？”
　　华锦谢恩起身，明眸似水：“臣妹听闻昭王有恙，特来探望。”
　　我淡淡道：“皇妹贵为亲王，何必向臣子示好？”一句话暗示足了我的不满。历朝帝王都见不得王爷私下结交臣子，尤其是林宣这等权臣，母皇那时并无姐妹，因而没有这等忧虑，而我尚未亲政，自然无法明令禁止。即便不为这般，她来探病一名被我眷顾的男子，也足够令我冷了脸色。华锦自是不知我与林宣之间有过什么，否则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会赌命来和我抢人，这哑巴亏我吃得不冤。
　　她神色坦然，眉间是竭力压下的少女心思：“臣妹不敢欺瞒皇姐。臣妹今日登门造访，是将摄政王视作一名寻常男子而挂念。”
　　我心知以林宣此时的状况绝不能见她，遂从她身旁走过，道：“此事若是你情我愿，朕无话可说。只是如今国事繁重，摄政王不堪其扰，你可愿为国分忧？”
　　她毕竟有些小女孩心性，眼睛一亮，忙道：“皇姐尽管吩咐！”
　　我道：“苑地近日来水患连连，大皇姐曾奉母皇之命治水，颇有所得，可惜如今缠绵病榻、劳累不得了。你若有心，且回去准备行李，待上朝时主动请命离京吧。”

　　在我的极力主张下，林宣虽不甚赞同，最终还是顺着我的心意，将华锦封至旧苑国水患颇盛之处——葳州。拟圣旨前，我特地到碧泉殿去了一趟，屏退宫人，独留李凌一人。
　　他搁下手中书卷，彼此目光相撞时已经猜到我的来意，遂只淡笑道：“不知陛下需李凌何时启程？”
　　我道：“朕已将葳州封给恭王华锦。恭王几日动身，你便几日同去。南方暑气比京中只增不减，能带去的消暑之物尽带去。这宫中但凡你喜爱的东西，朕也都准你带走。”
　　他叩首谢恩。瘦削的身姿在碧泉殿内显得颇有几分凄凉。我一时忆起与他相识以来的种种喜悲，终还是忍不住轻声叹息：“朕把碧泉殿给你留着，这些屋子、书籍仍叫他们整理打扫，不会叫别人乱动。”
　　李凌轻声道：“陛下保重。李凌只愿陛下早日亲政。”

　　我率众臣亲自将华锦送出骊京，不舍之余亦觉着心中石头落地。唯一头疼的是父后留下的妹妹，她一直由华锦的父妃抚养，感情深厚。如今太妃随女出京，按说应将其留在皇宫，但小孩子已将太妃视为生父，无论如何不肯分离。
　　我看着极小的孩子难舍难分，想到若是将灵予从林宣身边带走，恐怕也是这番情景。林宣似乎亦想到这里，与我相视一眼，我微微颔首。于是当场允诺孩子仍跟着太妃，与华锦一同去葳州。
　　南下的仪阵算不得浩大。除了应有的护卫兵士，便是一众侍从了。但华锦意气飞扬，像是当真要去葳州施展抱负，并不对排场太过留意。我目送着车马远去、烟尘逐渐平息，正要令众人回城，转头忽见林宣仍望着华锦的方向，面上浅浅忧色。

　　“灵予，让朕抱抱——”我盘膝坐在窗下，地上铺的是北国进贡来的精美长毯，厚实而华贵。小孩长得真快，那团青红交加、抱在怀里没骨头一样的软肉已经出落得白嫩水灵，此时正穿着淡红色的小衣裳、笑着在长毯上又跳又叫。她并未回应我的呼唤，只在林宣脚下玩闹。
　　林宣坐在桌旁静静读着一卷兵书，闻言从书中抬眸，见我满脸期待地伸着手臂，而孩子没有半点向我扑来的意思，遂放下那册书，俯身将灵予捞起来塞进我怀里。
　　我赶紧抱住她亲了又亲，小家伙不大情愿，躲了两回见没躲开，抽着鼻子开始做出要哭的架势，使劲扭过头去看林宣。
　　我有些低落，搂紧她不放，哀怨道：“朕好不容易来看看你，你就不能乖乖的…”
　　灵予又挣扎起来。我怕太用力伤到她，由着她在我怀里扭来扭去，不一会儿就变得抱不住了。眼看她哼哼唧唧地哭起来，我求救地向林宣看去：“灵予爹，你倒是管管她啊！”
　　说话间，孩子伸手抓住了锦袍的一角，小身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往他身上扑，林宣只得再度放下书卷起身。
　　他吩咐侍从：“将灵予的小被子拿来。”侍从很快捧了一床小巧的被子过来，他用小被子裹了灵予，抱在身前低声哄了一会儿。孩子很快缩在温暖的被中昏昏欲睡，林宣把她重新塞进我怀里。
　　我如获至宝，坐在原地不敢动弹，只盯着那张小脸傻笑。她之前还有些像我，后来越长越像林宣，也不晓得林宣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拧，要是性子也随他了…
　　正出神间，林宣轻柔地抚了抚我的脊背。
　　“她不怎么认得朕。”我有些泄气，低声抱怨。
　　耳边响起衣袍摩擦的沙沙声，林宣在我身旁坐下，将我和孩子一并揽进怀里。灵予恰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林宣，又很放心似的闭眼睡了。
　　“陛下多抱几回就认得了。”他轻声在我耳畔道。
　　我想起因我醉心国政而怨气冲天的后宫诸妃，又往他怀里贴了贴。
　　“既然如此，你我也得多抱几回才行，免得你忘了朕。”
　　林宣将薄唇贴在我耳旁低声说话，我只觉得浑身都软起来：“臣不敢忘了陛下。”
　　我僵硬地抱着孩子，感觉他沿着耳尖一路向下轻吻着我。
　　“你可知春宵苦短何意？”我轻叹一声，示意侍从将孩子抱走，就在厚软的毯上拉开他的衣襟，道：“朕今夜定要尽兴方归。”

　　温存过后，我和林宣彼此依偎着，互听着对方渐渐平复的呼吸。我勾住他如玉的手指，他的面容半掩在阴影下，只是温柔地回握住我的手。
　　“林宣。”我捏着他的指尖启唇，“一转眼灵予都一岁多了，真像做梦一样。”
　　他应了一声。
　　我翻身搂住他的脖颈，腰身被他随后揽住。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朕亲政？朕初登基时对国事一无所知，如今已学得许多，能担此重任了。”
　　他这一回没有像从前那般避而不谈，而且认真地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用指节轻刮我的鼻尖，低声道：“等陛下到了十八岁，江山就要自行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