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光（女尊）》吴东流

47、第 47 章

　　我迈入院中，殿内众人已得了暗号，从碧玉一般的宫殿里迎出。许是应碧泉殿的景致，李凌穿的衣袍亦罩了薄薄一层颜色极浅淡的碧纱。他神采如初，并不像遭了苛待的模样，我放下心来，笑道：
　　“听闻有才子隐居竹林清泉之间为朕抄书，朕特来拜会。”
　　他躬身礼道：“陛下来得正好，今日恰好誊毕晔地的民歌，请陛下过目。”
　　我经他引入殿中，只见书架林立、四壁积尘，只小窗边整理出一张小桌，摞着数本书卷。再向深处张望，目之所及竟连张床铺也见不着，虽是盛夏，但若要将被褥铺在地砖上…瞧李凌这般身子骨，不像是受得住的人。李凌倒颇自如地穿梭于碧泉殿中，将墨迹初干的书卷呈给我看。
　　我接过来翻了翻，捎带着夸奖了几句，又道：“朕今日愈发觉得将你留在宫中屈才了，眼下倒有个好去处，不知你是否愿去。”
　　李凌道：“若是能为陛下分忧，自然去得。只是陛下既然提出，李凌也没有抗旨的胆子。”
　　我笑起来，多少有一丝被看穿的窘迫：“这叫什么话。朕替你安排的自然是好地方。”

　　御驾归来，经了一番短暂休整之后，百官翌日如常上朝。林宣的腹部平坦下去大半，连着整个人都显得清减了些许，但朝服着身，立刻没了杜蘅苑中清风明月般的淡然，又成了冷峻庄重的模样。我看着他刚一回到朝堂就被文臣武将的奏事围住，耳畔尽是众人喋喋不休的争论，只担心他刚生了灵予就这般操劳，千万别落下病来。
　　林宣的精力却似乎比我还要充沛，出了明睿殿，又入了正德殿，与我一同熬到深夜，将这些日子积压着的、并不十分要紧的政事都理了出来。我在杜蘅苑闲散久了，冷不丁回到骊京，忽然又绷紧了弦，早早便困倦得打起了呵欠，反倒是林宣将昏昏欲睡的我唤醒，道：“陛下快些回寝宫休息吧。当心在桌案旁睡着受了寒气。”
　　我睡眼朦胧，抬手抚摸他清俊的眉眼，说话已是含糊起来：“……你不累么，还回去折腾什么，横竖明儿一早还得过来，不如就……就在正德殿过夜吧……”
　　他在明烛的光亮中唤来侍立在外间的宫人，命其扶我回去，自己亲自整理了御案上的奏折，看着我被任扶上御辇，这才向我微微欠身道：“陛下珍重龙体，臣告退了。”我恍惚中听闻他要走，勉强撑起眼皮向他看去，见他正立于夜色之中目送我离开。
　　我心中莫名安定，下一刻已合了双眼，就在御辇轻微的晃动中睡熟了。

　　一连几日，二人都陷在朝政中难以脱身，除却日常繁琐的政事，适逢雨水大盛之时，国中难免有洪涝灾患，连带着诸多修缮工程都排起了号。我舔着嘴里的火疮，忍不住暗地里笑骂：“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自打回到京城，还没有得闲的时候。”
　　而比纷杂的政事更令人头疼不已的，是林宣竟然病倒了。
　　那日一早，朝堂上不见林宣的身影，群臣便有些骚动，礼官更是惶然，不知该唱进还是唱退。众人的目光聚到我身上，但我并不比她们多知道些什么，甚至连林宣何故不朝都一无所知。我强撑着场子，道：“诸爱卿如有要事，如常启奏便是。”
　　众人又是一阵低声议论，方见刘非迈出行列，拜道：“摄政王未临朝堂，陛下如何决断？依臣等所见，今日不如就此退朝罢。”
　　我的手在袖中暗暗攥紧了，一阵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但又知这便是自己眼下的处境。无论百官如何看待林宣，只要摄政王不在，我身为帝王亦定夺不了任何一桩国事。
　　这日少见地早早退了朝，我正欲命人去昭王府，恰逢林宣府中来了人，先是请罪，然后道林宣一时劳累致疾，请天子恩准暂休几日。我自然是满口答应，就要起驾去昭王府亲自探病。那人面露难色，道林宣交代概不见客，更提到我若要去探病，务必劝阻，他不过三两日便可痊愈。
　　我足不出户已吃了闭门羹，又是着急，又是无奈，只得将自己关在正德殿中，拿起那些我做不了主的大事小情来瞧，在心里琢磨着我若执政，当如何行事。这般熬过两日，林宣仍未上朝，更无消息递进宫来，满朝文武都有些慌神，而我的忧虑更盛，偏又无人可诉。此时的局势颇像林宣生下灵予时我胡思乱想中的场景：他若久病不朝，国事是万万等不得的，众人势必要推举出一位权臣来代君摄政，而我的命运将会走向何方，将再一次成为谜团。
　　又过一日，我终于等不得了，半睡半醒煎熬到天明，不由分说地命人备车，径直朝昭王府而去。

　　我在众人簇拥下进了王府，向冯管家笑道：“朕已有数日不得昭王的消息，不知父女二人如何了？”
　　冯管家叩拜道：“陛下放心，灵予王女贵体安康，现下正睡着。王爷略有不适，在卧房歇息。”
　　我敛了笑意：“何处不适？传大夫看过了没？”
　　冯管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回道：“大夫几日前便诊过，王爷不肯治，只得开了些药…这几日非但没有好转，似乎还更重些。大夫这会儿正在为王爷诊治…”
　　我心有不耐，道：“为何不治，他讳疾忌医不成？”说着不等旁人引领，快步朝林宣的卧房而去，身后刚匆匆喊出一句“皇上驾到”，我已推门而入。
　　房里两名大夫正整理着药箱，见我进来，吓得立即跪倒。卧榻旁数名侍者俱是林宣使唤惯了的，见我亦见得多，倒是不惊不恐地向我跪拜。林宣倚着床榻，长发并未束起，垂在雪白的单衣上。他向我望过来，因苍白的面色和微蹙的眉而愈显清冷，嗓音透着些微的沙哑：
　　“臣不曾出府迎驾，请陛下恕罪…”
　　我见他欲起身行礼，连忙上前止住，顺势握了他的手，侧身坐在榻边。他的唇隐有血痕，容颜亦不似平时那般光华焕发，但这般少有的柔弱之感，极是惹人爱怜。我忍不住抬首抚他光洁的面庞，温声问道：
　　“你何处不适，怎的不肯医治？倒像个孩子了。”
　　林宣望着我的眼神透着疲色：“劳皇上挂念，不过一点小毛病，再服几日药便无碍了。”
　　我道：“这话实在不可信。朕怎么听说大夫几日前就欲为你诊治，你却宁肯拖着？”
　　说着，我唤那两位大夫上前，问道：“昭王得了什么病？当如何治？”
　　不等大夫回话，林宣忽然握了握我的指尖。我看他一眼，只觉他确有病容，憔悴了许多。
　　其中一人道：“回皇上，王爷产后未休养得当，这些日子又劳累过度，以致奶水积结于胸，剧痛不止。用药并无太多效果，还是以揉通为上策。”
　　我暗自责备起自己的粗心大意，他日日与我熬到深夜，孩子自然不是亲喂的，夜里回到王府，不过略睡上寥寥几个时辰，怕是连孩子的面都见不到。兼之朝中诸事纷杂，难免心中积火。再看林宣时，才留意到他果然有些蜷着身，单衣也比平常的宽大，并未贴上肌肤，遂命两人立刻诊治。
　　谁知林宣却抬臂阻了，淡淡道：“不必劳动两位，说不定明日便好了。”
　　这时，一旁侍候的奴仆忍不住插嘴道：“王爷，您都忍了这么些天，只见重、没见轻，还是早些治吧。”
　　我亦道：“你瞧，王府里的人都看不下去了。你若是不愿旁人碰，朕亲自帮你。”
　　说着，我不由分说地伸手解他的衣裳。林宣罕见地神色惊惶，极力向后躲去，衣料略一触碰到胸前，他突然痛哼一声，深深地弯腰伏在被上，脊背不住颤抖。
　　我无奈，抚摸着他的背部，问那二人：“怎么，此病症这般痛么？”
　　那大夫道：“虽确实疼痛，但也与体质有关。王爷因劳致疾，所以免不了多吃苦头。”
　　我闻言，好语安抚林宣半晌，却仍未将他说服。眼看窗外日光渐斜，我把心一横，吩咐道：“取绳子来！”
　　众人皆是一惊，但无人敢多言，立刻取了回来。我沉着脸色起身，道：“你们几个，替昭王褪下衣裳，将人绑在榻上！”
　　林宣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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