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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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记得每一层楼有几个台阶，记得哪个班的哪个老师就躲在那个没人的空教室里抽着烟，记得哪个女孩、哪个男孩曾在拐角的一侧偷偷抹过泪花。
胖乎乎的橘猫跳上了谁的椅子，又抱住了谁的书包不撒手，又或者还躺在窄窄的窗台，俯瞰着小小的花园的一草一木。
去年学校里结的柚子他们吃了，去年嗅过的桂花香还在记忆里，去年黄的银杏叶子已经又一次郁郁葱葱了，底下新栽的两排向日葵还打着骨朵，就等着那一天。
他们，也一样。
等着那一天。
是离别，也是序曲。
“你紧张吗？”沈桑侧着头问着萧遥，他正理着校服领子。
“紧张什么？”他抬眸。
“最后几天了呀，就要跟这里、跟高三说拜拜！”
许妙兮凑过来，“这不是我们盼了好几年的嘛——”他们正准备着下楼参加高考加油的仪式，“何止几年，将近十多年了好吗！紧张个鬼！”她一边说着，一边张开手臂，作出拥抱的姿态，“全新人生2.0，我来啦——”
浮夸的姿势，其实道尽了在座许多人的心声，眨眼间还是去年的事情，而几天之后，他们就要上战场了。
高三的学生在操场上列着队，中间场地上是学弟学妹们一脸激动的模样。
想当年，他们也是站在操场中间，给其他人加油鼓劲的人……
而今站在跑道上，倒也没有之前一直臆想的那样激动振奋，反而很平静。
仿佛自己置身事外，仿佛之前一直被念叨的“高考”也就那么回事，顺其自然。
主持人的嗓音透过话筒，被放大再放大，从高三一班、高三二班…喊到高三十班。高三的他们，在跑道上狂奔，听着耳边重重的呐喊“附中加油！附中必胜！”，仿佛就算用尽最后的力气，也要自己大声吼着“高考必胜”的口号。
那喊声高亢嘹亮，惹得隔壁居民楼好几户人家都跑到了阳台上观望。惊飞了一群又一群的鸟。
在最后五十米，大家都不约而同开启了冲刺，学校不知从哪儿弄了航拍的小飞机，实时把画面投在了大屏幕上。有笑声、有振奋、有嘶吼、有一点不舍得小悲伤、也有高涨的士气。
沈桑的目光从操场这头划到操场那头，看着有几个眼熟的学妹正把手弯成喇叭的样子，卖力地喊着。
笑着笑着，她就想起了三年前的自己。时间是很快的，还没来得及走遍校园的每个角落，就要离开了；还没来得及把周遭的美食都吃个遍，就要说再见了；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的题目，有的可能以后再也不会翻到了。
除却快要解放的激动，他们只觉心思有一些沉闷，没由头的。
突然之间就想到以前想要快进的高中生活，好像也不那么烦躁，不那么单调，不那么压抑了。
好想重温第一堂课，第一眼看见这个学校，第一次听到那个吉他的音乐声，第一次看着慵懒的猫躺在图书馆的台面上打哈欠，第一次……很多很多第一次的感觉。
那么多第一次，到如今都成了‘最后’。
沈桑很不喜欢这个词语，仿佛把未来的种种可能、种种交集都给扼杀了。只是她也没办法否认，最后真真实实就是最后了。
回不去，留不住的最后。
语文老师说：“好像昨天才把你们迎进来，明天就又要送走了——”
最近几个月语速快到像传销的老师，突然又温声细语打起了煽情的前调。
“你们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穿的是什么吗——”
沈桑回忆起那个天气热热的秋天，第一次看到这位充满活力与激情的老师，穿着一身红色的连衣裙，摆着手笑着说她要红红火火地迎接，就像她三个月前也这么红红火火送走了上一届一样——
“这是战衣！迎你们进来，也送你们上战场的战衣。”
三年又三年，战衣依旧，她依旧，只是桃李千千万万，都踩着这片沙土过去了。
“迎你们来，也会迎下一批宝贝来的战衣——”
底下坐着的学生都静静注视着又穿上红裙的女人，他们记不得三年前她的发型、她的口红颜色，可是记得她的裙子，和她充满热爱的激情模样。
“勇敢去创！”一向严厉的海哥——物理老师，在黑板上重重地写着，“希望你们的未来就是敢于做一切事情！年轻真好，所以一定要勇敢去闯荡——”
同学们看着他又看看黑板上的字，一时有些呆愣，“嗯——更要去创造嘛，年轻人的未来是无限的——”
黑框的眼镜背后充盈着笑意，同学们被逗得乐了，低低地哄闹着，掩盖着心里的不是滋味。
从一开门就可以闻到的烟气味道，到擦黑板时晃动的钥匙串儿哐啷哐啷，还有隔老远都可以听到的笑声，然后一本正经开着玩笑说着“我出卷子，想让你得十分，你就只能得十分”的霸气威胁。
一个老师的三年也许在他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每个有幸参与这样、那样三年的学生而言，他的一个皱眉一个叉腰，甚至每个字、每句话，每个瞬间都是被记忆的。
“给你们看看我像你们这般年纪的时候——”
英语老师总是更像是国文先生，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写黑板的字也是很有味道。从呼伦贝尔大草原到有故事的那只手，沈桑他们总是喜欢听他讲人生际遇。甚至在后来念到某个单词的时候，也会突然想起来他的发音，突然会怀念早晨去办公室抱作业，听到的他放着的英语录音。
演示文稿的老照片上，演绎着时间的匆匆。
还是那个招牌的笑容，还招摇的手臂，从少年到了中年，走进了他们一批又一批年轻人的青春里。
他们一众人盯着相片看，又看看站在一旁的老师，挂着笑容，把以前的吐槽都丢在一旁。
“你们是我带的第一届实验班——”
化学老师今天也擦着粉粉的嘴唇，小蜜蜂的声音里有着些许电流的嘈杂。
“所以，很感动大家一直以来的包容——”老师在讲台上拿手背碰了碰眼角，沈桑在下面红着眼眶。突然之间三年的朝夕相伴、点点滴滴就涌进了脑海，一帧帧开始了回放。
沈桑想起每次还没吃饭就跑到老师那里勾题，搁一旁的盒饭很香，老师也没看上一眼；想起很晚很晚的教室外面，还排着队答疑，老师的电话响了，那头是稚嫩的童音；想到了自己犯低级错误时佯装的责备，想到了在校医院门口偶遇时的关切目光……
最后一节课了——
怎么能是最后呢？
沈桑多想回到去年、前年，那个时候拼命想要快进的日子，也许那段时间也很值得慢放。
“你们倒是快被送走了，我儿还要折磨我好几年——”
一如既往的黑长直也别有风味，犀利的目光陪伴着三年的日夜。
“我简直没想到你们居然给我起这个外号——”因为一句口头禅而起的外号，直到将近分别才被知晓。
记得她不仅是讲了生物，更讲了人生，一群人在节日当天的晚上还凑着堆看完了电影；她看着一群青涩少年，给他们讲着如何保护自己。
不再是年少轻狂，不再是懵懂无知，沈桑想，他们这一群人将来一定会很好。
“嗯，最后一节课，把昨天的卷子拿出来看一下——”当全班还沉浸在最后一节课的怅惘里，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
豆子老师万年不变的墨绿色T恤衫被风扇吹得一动一动的，他皱着眉头，推了推眼镜，“最后一节课，还是要好好上——有始有终。”
“啪嗒”又有一小截儿粉笔被拧掉了，跌在花瓷砖上，上面零零落落撒了好些断掉的粉笔头。
空调呼啦啦地吹，讲台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没有打瞌睡的人，更没有铺着一张卷子，底下偷偷垫着另外一本书要做作业的人。
因为最后一天，最后的课，没有作业。
什么都没有。
“明天下午看考场，别穿校服——”
“从正门进来，我会在门口发准考证——”
“那几个爱迟到的，后两天考试可别再晚了——”
“明天在位置上有什么不舒服要给监考员说，天时地利人和，至少客观条件要够硬——”
絮絮叨叨，老早就发现班主任这个角色，不论男女都是这样。今天头一次没人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走了走了，把东西都拿走——这几天吃好睡好，这样才能考好——”
“平整好心态，你们都不差，都是附中的人，能差到哪儿去——”
“明天见明天见——”
……
明天，后天，大后天。
就要结束了。
沈桑搬着最后一箱子的书，走在熟悉的廊道，书很沉。
“桑桑你等等我，我们一起走——”刚刚走到转角的楼梯间，就听见身后许妙兮叫住了她。
“好啊——”
两人一前一后，没有对话，只剩下粗粗的呼吸声，暖风没有带走她们的体温，只是浸湿着后背的衣衫。
默契的沉默，顺着楼梯，一路走到了校门口的文具店，旁边的面馆儿的高压锅正叫嚣着，朝空气喷着一股又一股浓浓的牛肉味道。
临到岔口，两人不约而同卸下了负担，重重喘了口气，叉着腰，对视一笑。
“加油哦！”许妙兮认真地点点头。
“明天再说也不迟嘛——”沈桑看着对面人郑重的神色，拍了拍她的肩，“搞得就跟明天就要考试一样。”
“多听一遍你又不吃亏——”许妙兮斜着瞥了一眼，嘴角却上扬着。
“你也加油——”沈桑朝前跨了一步去，伸着手环住了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的许妙兮，凑在她耳边说着。仿佛这一刻不再是三十多四十度的高温，也没有手臂上黏润的汗水，没有刚刚搬书搬了五楼的酸胀。
梧桐叶在她们头顶响着，背景坐着她们附中的老式校门，围墙上有老猫懒懒地叫上一声，应和着经久的蝉鸣。
最后，也许不是终结，而是——
最值得期待的后来。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