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西林壁》从今

18、第 18 章

　　这个楼层混着一种木头的味道，应该是那些暗红色柜子散发出来的气息，会让心没来由地安定下来，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非常清晰，楼道尽头还装着监控仪器的屏幕，她瞧了一眼外面的天气，正是被渲染成金色的黄昏，真是温柔的时刻啊。
　　敲门声响起，隔了好一阵，里面才传出声音，“请进。”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陈晓静点了一盘酸菜鱼，看着那里面浮动的菊花花瓣，装模作样地喝了口洛神花茶，可一瞥对面两张表情过于雷同的脸，不由得笑喷了出来，“你们就这么不情愿和我一起吃饭？”
　　亏她这个赚钱的社会人士送上门来让他们宰一顿饭，没想到对方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不，好像里面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暧昧，浮在半空中，唉，这种游戏可真是久违了。
　　“没有。”夏岚着急的摆手，看了身边的人一眼，话头又顿住了。
　　“你们公司最近很闲啊。”凌希还不知道这个找乐子的老姐，一半是他老妈跟她提了一嘴，一半是因为她自己的恶趣味，结果他们就这么供她观赏，还不时冲他飘过来几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没什么进展啊。
　　怎么你们俩人之间这么尴尬呢？
　　他错开了视线。
　　也许是某个不速之客强行介入他的生命，也许是那个不合时宜的拥抱，他似乎还没有好好聊过这件事，两个人就这样见了面，中间还连着一根打了结的绳子。
　　“夏岚，你多包涵啊，小希性格有点直男，轴得很。”陈晓静挑了一勺鱼肉到夏岚的碗里。
　　凌希的嘴角抽了下，什么叫做有点直男？
　　夏岚低头默默吃了起来，不由得讶异地抬起头，“真好吃。”
　　“是吧，所以我才让你们抓紧时间，刚开门的时候人是最少的，过一会儿就很多人了，排队都要等很久呢。”陈晓静往夏岚碗里又加了一勺，夏岚感激地表示已经很多了，凌希的碗迎了过来，陈晓静只好无奈地把那一勺放到乐他的碗里。
　　“夏岚，你们宿舍休息的时候会去干什么？”陈晓静笑眯眯地望着对面的小白兔，一点也不像是个缅怀青春的学姐。
　　“唱歌，逛街，聚餐。”夏岚其实没好意思说，她们休息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宿舍的床困住了，不然就是各自追剧，完全就是一个宅女集结寝室。
　　“我想起我们宿舍原来有个女生面试的时候，被HR问到这个问题，她也是这么回答的。”陈晓静眉飞色舞起来。
　　凌希微微挑眉想了一阵陈晓静口中的那群舍友，貌似毕业的时候还把他拉过去救场来着，四个女生喝得烂醉，一看到他进来，举着酒瓶就往这边奔过来，吓得他还以为遇到了丧尸，他在脑子里画了一把大大的叉。
　　“然后呢？”夏岚认真地问。
　　“录用了，你猜为什么？”陈晓静觉得这只小白兔可真是太好玩了，比自己那个面瘫的表弟可有趣了几万倍。
　　“因为她诚实？”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
　　“所以说啊，你们还是太天真了，社会是很现实的哦。”陈晓静吃了块香滑的鱼肉，再次感叹自己真是个寻觅美食的高手，一看对面还在好奇地等着后续，再一看凌希那厮，事不关己地吃着饭，啧啧啧，别说，这俩人还真挺般配的，至少有人能满足她吊胃口的这个恶趣味，“我舍友可是四年的年级第一。”
　　“啊。”夏岚感叹了一个字，发现自己碗里又多了很多鱼肉，这一大盘酸菜鱼几乎一大半都进了她的胃里，她看了一眼凌希，冷不防撞上他侧过来的视线，又慌张地低下了头。
　　“你们宿舍没有学霸吗？”陈晓静其实吃得很少，专心喝起了茶。
　　学霸。貌似每个宿舍都有那么一位，但是她们宿舍确实没有一个成天按时上早晚自习的人，大家都是能捱就捱，顾潇潇简直就像是长在了床上，要不是李辰最近拉着她出门见见光，也许会成为新时代的吸血鬼吧，童谣是社交达人，最不在意的就是成绩，好像就只剩下李萍靠谱一些，虽然偶尔会和她们一起疯疯癫癫，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个上课记笔记的人，现在还参与了创新实验，算是她们宿舍的领航者了。
　　“有一个。”
　　“她有男朋友吗？”
　　“有。”等答完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绕进去了，夏岚看着对面笑着的陈晓静，有那么一阵恍神，想起了一句歇后语，姜还是老的辣。
　　“你们都不想谈恋爱吗？不正常啊，被压抑了十几年的青春荷尔蒙还不爆发？我们当时一进大学，看见个长得不错的雄性都挪不开眼睛。”
　　夏岚噎住了，有些惊讶地看着对面的女王，开始好奇凌希是怎么和她对话的。
　　长得不错的雄性继续往夏岚碗里投食，夏岚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对面传来女王的声音，“多吃点，像我这样的大肥羊可不是每次都能宰一顿的哟。”
　　大肥羊？！
　　结果就是，吃撑的夏岚站在商场的栏杆边上，旁边站着气场强大的陈晓静，而凌希被大肥羊支使去买奶茶了。
　　“只是仰头望着的狐狸是吃不到葡萄的哟。”耳边忽然掠过一阵轻轻的呼吸声，夏岚缩了一下脖子，看到了一对闪着光的眼睛。
　　“你该不会相信什么所谓的缘分决定论吧，就那么傻傻的等着老天爷把爱情送到你的面前来。老天爷很忙的，没那么多时间来关注你一个人的生活。自己的幸福永远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喜欢就去争取，懂吗？”
　　此刻站在边上的陈晓静脸上带着一层神圣的光，倒真像个布道的圣人，商场的灯光自上而下倾泻在她的头顶，夏岚点了点头，陈晓静脸上浮现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是个乖孩子，努力当个好学生吧。”
　　要是等到凌希自己真正想明白，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在他们看不见的前方还有多少狂风巨浪尚不可知，如果现在无法拉紧手，一个大浪打过来，把他们拍散在茫茫人世间，再想找到彼此可就难了。
　　她仰头望着那片绚烂的光彩，轻微地眯起了眼睛。
　　谁不想回到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呢？
　　“走吧。”她拉着两人懵懂的孩子，一脚踏进荒芜的黑夜里。
　　校园走道两边的光线暗沉得不合常理，只有站在身旁才能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可两个并行的人却低着头，数着自己的脚步。
　　“她心直口快，不要太较真。”凌希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晓静姐人真的很好。”夏岚想到那张永远都灵动的脸，其实心底有那么一阵羡慕，她生来就不是个张扬的个性，成长过程里也没遇到过什么艳阳一般的人物，第一次看到陈晓静便觉得一道明亮的太阳光照过来，身上都晒得暖洋洋的，舒服得很。
　　她也好想成为那样肆意快活的人。
　　“凌希。”
　　“嗯？”
　　两个字荡开了一圈圈涟漪，他有些诧异地停下了脚步，夏岚从来没有这么喊过他。
　　那张脸在不够清晰的灯光照耀之下，慢慢扬起了笑容，然后灯灭掉了。
　　远处传来类似抱怨的声音，八成是学校里的维修队伍又挖断了电线吧，凌希想到了上次挖断水管爆出的那一串瀑布，那么两眼的风景可不常见啊。
　　风卷起了地上的落叶，明明还是春天啊，怎么叶子就掉了这么多？
　　王家阳今天早上还说被一只蚊子吵了一晚上，还在他嘴上咬了一口。
　　眼睛还没适应这阵黑暗，呼吸堵在了半路。
　　温热的触感慢慢扩散开来，皮肤轻微摩擦着的声音都被慢慢放大，凌希眨了下眼睛，轻轻抿了下唇，感觉到唇上的呼吸一乱，有什么抽离开，顺带剥除掉温度层，可有什么顺着神经一寸寸延伸开来，麻痹了他整片口腔。
　　“我还是很喜欢你啊。”像是一阵微风拂过般，一句话那么轻地游移过来。
　　他看清了那张低垂下去的脸。
　　莲花在湖面安静地盛开，素白的花瓣一层层散开，淡淡香气无声地萦绕整片水域。
　　手慢慢抬了起来，自主地往那道身影挪动。
　　一阵风拂过手指。
　　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他张开了唇。
　　水泥地上，由近及远的脚步声，消散在空气里的句子开头。
　　命运的齿轮一刻不停地往前转动，谁也不知道哪一个角度是自己人生那个关键的节点，它沉默面对所有人，没有人能做好准备来面对下一秒的到来。
　　顾潇潇正趴在床上的栏杆边上，低头冲着夏岚打了个招呼，童谣依旧不见踪影，李萍今天却很早就回来了，书包放在椅子上，没拉起来的床帘看不出来，夏岚询问地看了一眼童谣，对方比了个睡着的姿势。
　　毛巾触到嘴唇，夏岚不由得就想起了当时的场景，黑掉的路灯是不是一个信号，脑子里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就踮起脚尖吻了上去，应该激动兴奋才对，心里却涌上一阵难过的情绪，慢慢盖过浅滩。
　　自己还是只能这么偷偷摸摸地靠近他啊。
　　什么仓促地闪过脑海，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眼中的光忽然熄灭。
　　可现在，她不由得回去猜想凌希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退得更远还是，向她走过来呢。越想越复杂，她头都开始一阵阵的发疼。
　　亲都亲了，再想好像也是多余，之前凌希喝醉酒不也亲过她，就当做是两两抵消好了。
　　整个城市的灯火都在脚下，那么多盏不断闪动着，正在诉说着一个个动人的故事，他很有兴趣一个个听完，可回应自己的只有无边无尽的黑夜。
　　他摸出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点燃一个小小的红火点，渲染出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小天地，在那一片迷蒙里，他眯起眼睛，似乎能把这诡谲的人世间看得更清楚一些，可那一片烟雾里慢慢走出一个人影来，深绿色风衣裹着的瘦高身形，他拿开烟，加深了那片烟雾。
　　烟灰跌落在地上，灰色的一片痕迹。
　　叶子被踩碎的声响，他依旧看着眼前那片华美的夜景，直到手里的烟被人夺了去，他不动声色地偏过头，看着那个夺烟的人猛地吸了一口，即便想努力适应那些呛人的烟雾，却还是狼狈地呛出了气管。
　　仿佛在看一场表演，他瞧着她吸了好几口烟，直到那根烟的尽头不断落下簌簌的烟灰。山上的风很大，夹烟的手指都变得通红，还有那张被呛成粉色的脸颊。
　　她看着快燃到烟蒂的火点，唇角明显地翘了起来，努力吸了最后一口烟，下巴就被捏了起来，微仰起的头覆上了一张脸，口里的烟一丝不剩地渡了过去。
　　他微微睁开眼，对上那双震惊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得能看到占据她整个视野的自己，他松开手，离开那双唇，勾起嘴角，妖孽般笑了起来，“好东西要一起分享才对。”
　　她愣神地望着那个一半都隐在黑暗中的人，彻底陷了进去。
　　夏岚半夜听到阳台上推拉门的声响，今天那一大杯奶茶把她的膀胱撑得够呛，她坐起来，去了趟厕所，迷迷糊糊地瞧了一眼阳台，月光洒进一大片区域，像是一片巨大的白色手绢，安静得让人发慌。
　　她慢慢走近，直到那片月光洒在了她的脚上。
　　往外面看了一眼，八成是童谣的那条连体裤，长长地挂在走廊上。
　　揉了下眼睛，那条连体裤被风吹得晃动了一下。
　　她转过身，往床边走去，手刚搭在往上爬的栏杆上，肌肉不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眼皮上的血液缓慢地流动，耳膜里能听到回绕的呼吸声。
　　她微张开唇，脑子里闪过一串电流，脚步飞快地往阳台上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