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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回忆 ...

  •   晚上六点,雨暂停的时候沈江南去赴约,陈格物送他到店门口,她又买了一把伞,走的时候把伞递了过来。
      店面不大,由服务员引着,沈江南进到雅间,两排小火车座,白底木纹的桌子后面有个穿白衬衣的年轻男人。他的相貌很好,衣着整洁,戴着眼镜,说只有二十出头也有人信。他在沈江南进来时就已经站起来,笑容真挚,很有礼貌。沈江南向他走去。
      “我是陈格物的哥哥,沈江南。”
      “您好,我是许自镜。”无需多余的客套,两人一并坐下。
      “我为什么找你,想必格物已经说过了。”
      “是关于我和格物结婚的事吧。请您不用担心,我们只是名义上的结婚,实际上就像两个人合租,不会涉及到任何的财产分割,也不会相互干涉个人生活。”
      “你为什么这么做?”
      “没有出路了。这于我,于陈格物,都是不错的选择。”许自镜轻轻的笑了,“如果您想再知道的彻底一些,我给您讲讲我的过去。”
      我是许自镜,今年二十七岁,在说之前,还是请您千万不要误会,我不是想卖惨,只是想让您明白,我是能够明白陈格物的人。
      LGBT人群基本上可以分为2种,压抑着隐藏在人群中的人和不顾一切说出来的人,我属于后者,自我认同感极其强烈的那种。十八岁那年,我和家里出柜了。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爸妈的反抗,对,是反抗,激烈到了令人乍舌的地步,现在想想,连我都觉得荒谬。他们让我滚,说,要么当他们的儿子,要么离开这个家去做一个同性恋。当时我才知道,原来同性恋和他们的儿子是不可以重合的。很混乱的一段时间,最后我爸找了把手铐,把我铐在了家里,对待精神病那样。里外门全锁上,比监狱还严格,我妈天天以泪洗面,她说我疯了,要治我的疯病。他们关了我近一个月,后来是我朋友趁我家没人,砸了锁把我给放出去的,他只要我要和家里人出柜。
      说实话,那段日子很难,不是人过的日子,每一分一秒都是熬过去的,有的时候真的是,觉得有两个声音在头脑里撕扯,我是不是真的错了,连本应该最爱我的人都放弃我了。后来就明白了,父母的爱是有条件的,如果我不能成为他们希望的样子,他们就不会再爱我。是我朋友救了我,他给我他的压岁钱,好几千,在那个时候,好几千,他全给我了,让我赶紧走,又跟我说无论怎样都要活着。他送我到车站,我带着从家里偷出来的大学通知书和身份证去了北京,后来过了挺多年的,我才知道他有个表哥,对他很好,二十四岁那年出柜失败,被送去治疗,在那地方自杀了,死了落了不少口舌,家里人怕丢脸,连葬礼都是草草了事,然后他就醒了。
      我刚去北京时,身上只有两千块钱,在通州租了个地下室,三百块钱一个月,一日三餐吃馒头。北京生活太贵了,什么都得自己来,这一个多月,我学会了炒菜做饭修灯泡,靠打零工过活,给自己攒学费。熬到开学,北交大,我爸妈是要脸的人,面子在他们看来比天还重。他们不敢来学校找我,这四年我自己过活,自己养活自己,没给家里打一个电话,自己拼出来一条血路,还交了一个男朋友,他对我很好。
      大学毕业以后,我们去了厦门。又过了一年,我表妹打来电话,说我姥爷快不行了。我姥爷把我从小带到大,当年也是他和我说的不要我。我火急火燎的赶回去,但还是没赶上,我妈说他咽气前最后一句话是叫我做个好孩子。我当时心都碎了,他是爱我的,但是他到死都不愿意接受一个这样的外孙子。我心里乱,乱的什么也没想,送他入了土就坐飞机回了厦门,左邻右舍都骂我不孝。回了厦门我病了一场,断断续一个月,天天的梦里都是那几个人,我爸妈,我姥爷,这次回去,他们都变了很多。他们都老了,看到我总是叹气。原来我的幸福不只是我的幸福,还有我的亲人,好多人。我难道要一直这样让他们痛苦下去吗?直到他们老死?他们都是我的亲人。这些东西我当年年轻气盛没有明白,但老爷一走,我一下子就想了好多,没有什么是比死亡更冲击人心的了。
      有个词叫祸不单行,过了一个来星期,我男朋友和我分手了,他要回老家结婚,他给我跪下了,我没骂他,轻轻巧巧的就同意了。这重压能把你骨头压碎,他是形婚,他说不能毁了一个无辜的人。
      当时那段时间我一直活得混混沌沌,那又让我想起被关在家里的日子。我出来了但实质上还是被关在无形的牢笼里,不得善终,苦的我都想放弃了。孤独一个人,连一点光都看不到。有一次,白天在街上走,看到一家诊所,说治疗性向障碍,精神当时就崩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走进去了,交了两千块钱,进了一个小黑屋,医生给了半瓶药,让全吃了。我坐在那捧着,也不动,旁边一个大叔,一边吃,一边呜呜地哭,一直哭一直哭,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哭的那么苦,哭的我眼泪都掉下去了。有的时候人醒就是一瞬间的事,跟看破红尘似的,我不能认输啊,当年我揣着朋友的前跑了快一百公里到北京,不是为了认输的,我没病。
      从那里头出来,我觉得我死过一回了。
      但是有些东西还得担,我活着是为别人而活的。我回了趟家,骗我妈说我不喜欢男人了,把自己伪装一下,好歹还能保住真正的自己。我又有了爸妈了。他们不太信,就催着我找女朋友,我回到厦门,拖了几年,拖不下去的时候,我碰到了陈格物。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太像了。再后来,就有了现在的事。世俗的压力太大了,我们是有牵挂的,没法抛下一切去抗,到头来粉身碎骨了,众叛亲离了,也许是我老了,我不敢了,但是坚持着不去祸害一个无辜的女孩儿,这也算一种不妥协吧。
      格物说你您见多识广,我想您一定也见过我们这种人得到真正的幸福。但是这世界上的美好太少了,我们没能得到。拼了不一定有回报,可能等我化成灰了,也无法那么幸福,但怎么说呢?来日可期?我想,我和她,还是怀着希望的。
      许自镜说话的神情一直很平淡,没有怨恨,最后,他笑了。
      “起码还可以说,我们到底还是没有认输。“
      “您是心疼陈格物的,不然您不会阻止她。我会对她好的,我们认识一年半,我了解她,痛其所痛,喜其所喜,我这样来说服您。“
      “以上的话,都是真的,晚些时候我会将我的简历传给您。至于我的家人,我们就在厦门,彼此很少见面。“
      沈江南沉默了,他注视着这个男人,像是要透过外壳看到灵魂。半晌,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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