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最初 ...
-
沈江南回到家时是傍晚,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陈格物已经睡了,他把许自镜的魂戒放在鞋柜上,想起陈格物的手,小时候有一点胖,指甲常常咬成锯齿状,后来长大了,渐渐改掉了这个习惯,手也和人一起瘦了,手腕很细,骨头突出,看不出是当过兵的人的手,但确确实实很有力量。沈江南想起她以前做过的一些事,退役那年遇到混混劫道,怒火攻心直接把人踢翻在地,打得哭爹喊娘,最后双双进了派出所。
沈江南想到这儿笑了,他看着装戒指的锦盒,突然想到陈格物的手腕上还少了一样东西。
那里本该有一根红绳。
那根红绳是姜晋许到寺里求的,陪伴陈格物数年,最终在姜晋许离开那年的端午顺水漂走,陈格物说:“送我的福缘,她应该不想要了。“
陈格物是走在回忆里的人,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能牵起一段往事;沈江南是缝补记忆的人,把每一块碎片细心收集拼接。姜晋许的离去时往事中的一件,也可以说是某种终结,从那以后,陈格物就很少有话可说。
厦门总是下雨,在厦门总算不再沉沉下雨的那天,姜晋许踏上了北上的火车。她要回到家乡继续深造。
那是个早暖的三月,沈江南第二学位彻底毕业后的休假时间,一个很晴朗的天。沈江南开车送姜晋许去机场,陈格物说她求她让她送一送的时候,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利落。
“她是很聪明的人。我以为她不会想再见到我。“陈格物说。
说着说着,流了眼泪。
三人在一辆车里,沈江南不露痕迹的打量姜晋许。那孩子六年来都没有变化,依旧是矮个子,长头发,笑的时候眼角漾开细细纹路。沈江南曾暗自认为她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现在却觉得自己站在陈格物的哥哥的角度来说这话真是愚蠢透顶。时间尚早,街上车不多,不堵。后座上陈格物姜晋许坐的不近不远,中间隔了半个人,那是陈格物拼其一生也无法毁掉的膜。她死守了多年的秘密,终于还是教他知道了。这是注定的事。无情装作有情难,有情装作无情比这还难。表情,动作,表情,甚至每一次心跳都要百般掩饰,陈格物道行尚浅,感情又太过炽热,终究还是没能做到最好。
沉沉的过了一路,终究还是到了车站。车门一开,姜晋许就要走了。沈江南没有下车,他坐在车上看过去,一高一矮两个人走着,陈格物恳求一般,试探着去碰姜晋许的袖口,最后还是没能如愿。将晋许低了头,沈江南猜她哭了。
最后到底怎么样,沈江南也不知道。他到底只是局外人,无法全然理解陈格物,就像他不住在厦门,所以一辈子也无法摸清楚这儿的气候一样。
第二天沈江南起得比陈格物早,明天是婚礼了,他觉得心口堵得疼,想找些事情做。最后他做了四人分量的早饭,摆了满满一桌子。刚睡醒的陈格物盯着一堆吐司煎蛋牛奶配粥皮蛋发懵。
这顿早饭吃了半个多小时,陈格物一张嘴就要打嗝,一阵一阵停不下来。沈江南听她打嗝,一阵一阵的笑等把饭桌收拾好,他说:“咱们出去转转。“陈格物就把去拿遥控器的手转了个弯去拿外套。
今天的天气好的不得了,日光透过云层温柔地落到地上,整个厦门都亮起来了。陈格物是一个合格的导游,她带他去有名的没名的地方,还带他去蛋糕店买了一块平时舍不得买的巧克力蛋糕,十八块一小块,是陈格物的最爱。
日暮将至时他们去了湖边,黄昏太阳热烈的光将整个湖都镀上了金色。铁栏杆历过多年岁月已然斑驳,日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晃下夕影。陈格物说:“我第一次来厦门,就在这儿下车,那边,原本有一个站牌的。“时光把它们都改变了,只有湖水和垂柳没有变,它们沉静的凝视湖边一对对爱侣,记录着离合悲欢,无常世事。
陈格物沿着栏杆向前走去,沈江南没有走在她身边,他知道那儿是姜晋许。黄昏温柔的光把不同时空相连了,陈格物在回忆中漫步,从这一段到那一头,自始至终心怀温柔。
“其实我在这儿幻想过未来的,在我第一次到这儿的时候。那也是一个黄昏,晋许拖着行李箱从车上跳下来,‘哇’的喊了一声,她说好美呀。我们沿着栏杆走,好像一点也不累的。我当时想,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我是她的朋友,安静的在她身边。她会结婚,生子,过着正常的,幸福的生活,里面有独特的精彩,而我奉上祝福。我不能强硬的去扭转她的人生,我爱她,从来都不需要她知道。“
沈江南在这一刻终于抛下怜悯和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视去理解陈格物的爱与痛苦,它是如此的深刻与纯粹。这世上大多数的爱是渴求相聚与陪伴,而陈格物的爱从一开始就为了孤独与别离。整整十一年,她背负着与世俗相违背的金子踽踽独行。
“我没有错,所以也从未后悔。“陈格物转过身来笑了,她的头顶,是热烈的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