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毒之城》阿洺

9、绣龟锦囊

　　“江医生，你身体不适，怎么又回来了？”谢灵芝见到哥哥和江平宁一起出现在自己面前，有些吃惊。
　　“我刚才在相国府碰到江医生，有些事情可能要禀娘娘知晓。”
　　“江医生怎么去相国府了？”谢灵芝更为惊诧，隐隐想起之前江平宁的反常。
　　待谢全忠阐明事由，谢灵芝不由沉下脸来。
　　她第一念头是如此重大的事情，江平宁竟然瞒住她。她一向认为在这个人心难测的宫中，至少江平宁还算是自己心腹。生性多疑的她难得的比较信任江平宁，孰料他竟宁可去找毫无交集的李远山也不告诉自己，心里便打了个大结。
　　不过这个结她未及多顾虑，便被眼前更重要的事情取代了。
　　瘟疫，这个自古以来就被视为不祥的洪水猛兽，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出现了。谢灵芝本想趁这次主持除夕庆典，在萧济铭面前好好表现一把。眼下萧济铭前脚才走，自己就碰上这倒霉事，不正说明自己是丧门星吗？谢灵芝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想江医生也许是多虑了。不过区区一个小儿和妇人病死，岂能莽撞断定为瘟疫。”谢全忠故作轻描淡写道。
　　谢灵芝了解江平宁的医术，更了解他的性格，自然知道不可能是莽撞误判。然而此刻她也顺水推舟接话：“是啊江医生，此事是大事，我认为还是需要仔细斟酌才好，不能单凭一两人之死就草率做出结论。”
　　江平宁没有说话，平静看着谢灵芝，猜测她下一步举动。
　　“我看江医生过于操劳，难免忧虑过盛，不如就留在宫中静养，待身体好了再回家。”谢灵芝不紧不慢道。
　　果然，和江平宁猜测相去不远。他料定谢灵芝此人考量的都是自己那点多年侍婢换来的荣华，再多的性命在她眼里都抵不过一粒尘埃。只是他于谢灵芝而言还有利用价值，否则凭她的手段，自己应当活不过今日。他庆幸自己在相国府并没有合盘托出所有细节，不然那几个去医馆看病的人也性命堪忧。
　　“宫里有处僻静之所，十分适合江医生休养。我会派人好生照料。”谢灵芝语调如常，却毋庸置疑。
　　江平宁不知谢灵芝下一步会如何处置自己，但距离觐见队伍回来还有十几天时间，谢灵芝还有充足的时间思考。相比自己的命运，他此刻更担忧的年轻的江无温能否及时追上觐见队伍。想着文弱单纯的弟弟，他不禁叹了口气。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江无温便叫醒车夫准备赶路。他前夜将黑衣人和白衣人分别安置了客栈不同的房间，并给足了客栈掌柜银两作为二人食宿费，请其代为照顾一日三餐。他估摸着这两人服用了他的药丸调理，两日之内便会恢复无大碍，于是放心地与车夫一同出发前往洛都，追赶锦瑟王宫的队伍。
　　“小公子是打算不辞而别？”马车正要出发，白衣人早已立于车旁，笑吟吟望向江无温。
　　江无温白净的脸上浮出一丝歉意：“我是看阁下昨夜体弱，又受了马车冲撞，怕清晨告别有所打扰。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白衣人哈哈笑道：“你这年轻人真是太老实了。分明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倒不好意思起来。你这大清早就赶路，是要去洛都？”
　　江无温并不记得自己跟他提及过要去洛都，随意点头敷衍了一声。他虽无阅历，倒是沉稳之人，不想节外生枝。
　　白衣人也不介意，笑道：“公子不必多虑，我只是不习惯欠人人情。”说着随手扔了个锦囊到江无温手上：“这个给你。诸葛亮当年给了三个锦囊，我没那么大方，就给你一个。还是老规矩，危急的时候打开。现在人情还了，咱们两不相欠了。”说罢从容不迫地踱步走开了。
　　江无温对着绣有两只乌龟的白色锦囊愣了片刻神，也没有理会旁边车夫的嘟囔“真是个怪人”。他把锦囊揣进衣兜，轻声道：“大哥，咱们赶紧出发吧。”
　　因为到涑源镇绕了一大圈，马车一路追赶，也没有赶上觐见队伍。第四日黄昏，江无温终于抵达河阳城。
　　进城便听城中百姓议论纷纷，今日抵达河阳的粼州觐见队伍多么气势磅礴。江无温忙找个路人打听，得知到队伍入住了公主府。这公主府原就是大衍皇帝赐给河阳公主的府邸，每年萧济铭的觐见队伍前往洛都，都会在此地停留。城中马车无法通行，江无温随便找了个客栈安顿车夫，便只身趁着擦黑的天色赶往公主府。
　　沿途打听公主府所在地，就在走到最繁华的中央大街时，江无温听到空中噼里啪啦的喧嚣声，抬头便望见半黑的夜空中，明亮如炽的十六个大字：“星月异动，灾降粼州。福祸相依，龙腾锦瑟。”
　　江无温愣愣地望着夜空，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远在洛都旁的河阳城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景象。尤其刺入他眼帘的是“灾降粼州”，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谁竟能预知粼州这一场瘟疫？
　　跟他同样愣住的还有三人。

　　萧月痕三人抬头望着划破长空的大字，齐齐怔住。
　　最震惊萧月痕的却是最后四个字“龙腾锦瑟”。“龙”在中华有帝王以来，便唯有一个释义。“龙腾锦瑟”暗指什么不言而喻。
　　萧月痕震惊过后迅速冷静下来。这些胡人究竟有何动机？不管动机为何，跑到都城附近的繁华港口来散布这种居心叵测的传言，背后一定有人指使。粼州和朝廷关系本来就很微妙，双方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关系，这个寓意明显的挑唆，分明就在暗示粼州要反。
　　此时周围已经沸沸扬扬议论开来。“又是这个？”“最近到处都在传言龙出锦瑟，到底是何征兆？”“莫不是大衍朝要变天？”“谁是龙？是那粼州老王爷还是小王爷？”“据说他们今日刚到河阳，倒真是应景……”
　　一片故意压低却清晰可闻的声音不绝于耳。萧月痕眼尾微沉，轻抿双唇，敛去神色中自带的笑意。他转身对还傻乎乎望着天空的秦长风低声道：“呆瓜，别看了。这几个胡人古怪，先带回去问个清楚。”
　　萧月痕抚掌，扔下一锭银子到盘里，向胡人走近一步，唇角轻扬，漾出三分不带笑意的笑容：“真乃奇观。不过这十六字预言，鄙人不太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胡人神色肃穆道：“此乃天机，既圣女揭示于世人，其中深意，自是尔等自己领会。”
　　萧月痕眉梢一跳，冷哼一声：“我大衍朝安定统一，虽兼容并包，却也容不得任何人当街妖言惑众，置王法于不顾！还请阁下与圣女与我走一趟。”说罢眼神示意秦长风，秦长风动作奇快，瞬间已移至胡人面前，单手将其双手擒于身后，在下一个瞬间，又钳住胡姬一只手腕，面上却极有风度地对胡姬嘻嘻一笑：“美女，失礼了，劳烦跟我们走一趟。”
　　胡姬忽地扯下覆在脸上的鲜红薄纱，露出惊艳四座的一张脸。她妖媚一笑，就着被捉住的手腕却顺势往秦长风怀里一靠，另一只手直接摸向秦长风腰间敏感部位。秦长风完全没料到大庭广众之下，这胡人女子有这么一出，略一走神，却见胡姬眼神一凛，闪过一丝阴毒，摸得自己腰间一阵酥麻的手猛地抽回，不知道从何处摸出一把银光闪闪的东西，倏地飞了出去。
　　待他电光火石的一霎那反应过来时，那漫天银针已经飞速朝萧月痕扑去。
　　萧月痕完全没有防备，对于眼前腾起的星光点点尚未及反应，就只听周围人群一阵骚动，
　　以及萧月影魂飞魄散的一声惊呼。
　　萧月痕下意识闭上眼睛。耳中传来一阵细碎清脆的撞击声，他感觉自己一阵力量把他推开，随即一只有力的手臂环在他腰间，将他牢牢搂在怀里。待他再睁开眼，只觉得周围万籁俱寂，那阵危险的星光消失了，眼前出现了一张绝美的男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