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毒之城》阿洺

5、前尘往事

　　锦瑟城距洛都不算太远，按照觐见队伍的行进速度，五日即可到达。通常来说，他们会在洛都逗留五日返程，整个行程就是半月的时间。
　　江无温租了马车，马不停蹄地往洛都方向赶路。按照个人速度，马车应该第二日就能追上浩浩荡荡的王家队伍。

　　萧月痕耐不住寂寞，挤到萧月影马车里，话痨一般缠着萧月影聊天。
　　“阿璃，我好多年没去过洛都了，跟我说说现在什么样。”
　　“你想听哪方面？”萧月影笑道。萧月影名萧璃，生得极像她母亲河阳公主，温柔端庄，清秀可人。
　　“都说说呗。想到什么说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从进城到入宫的路上，看到的景象倒是一派繁华，只是跟锦瑟城比起来也并无二致。”
　　“那皇宫里呢，还是老样子吗？”
　　“嗯，也没比咱们锦瑟宫里更好。”
　　“那皇子们呢？”
　　萧月影轻笑：“哥哥想听哪位皇子？”
　　萧月痕也笑了：“阿璃喜欢讲哪个便讲哪个。”
　　萧月影歪着脑袋想了想，俏皮一笑：“表兄们都长大了，哥哥这次去也许都认不出谁是谁了。太子表兄岁数长了脾气没变，依旧盛气凌人。三表兄也还是成天跟着太子表兄颐指气使。四表兄长大了心思更复杂了，怎么看也看不透。五表兄成天跟太子表兄暗地里较劲。只有六表弟安静纯良，因为年岁轻，哥哥们也没把他当回事。”
　　“哟，你这小丫头，平时话不多，看人还挺透彻的。你也没见过他们几回，描述起来还挺准确。”
　　“嗯。所以我觉得，他们一点也不好，成天都勾心斗角真没意思。还是咱们王宫里好，就你一个哥哥，再不靠谱也没得选了。”说完咯咯一笑。她平时在外人面前都端庄雅正，只有在萧月痕面前流露出小女孩的一面，颇惹他怜爱。
　　“小丫头，什么叫没得选，有我这样英明神武的哥哥你做梦都该笑醒了！”说着轻轻弹了弹她脸颊。停了片刻，他看似无意问道：“皇上有有六位皇子，你怎么只说了五个？”
　　萧月影笑意吟吟：“哥哥，你绕了这么大一圈，终于切入正题了。你直接问二表兄不就好了吗？”
　　萧月痕这才明白她是故意漏掉二皇子没说。他佯怒道：“小丫头还学会使坏了，我可没教过你这个。女孩子太聪明了当心嫁不掉。”
　　然后敛了所有神色，漫不经心问道：“洛沉现在怎么样？”
　　萧月影仔细打量着自己这位同父异母哥哥，只见他眯着双眼，若无其事地望向马车外，似是随口问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答案也可有可无。可萧月影实在太了解他了。两人虽不是一个母亲，但感情极好，旁人可能对萧月痕误解甚多，可是萧璃绝不会被他外表蒙蔽。他这个哥哥，平时放荡不羁，对绝大多数事情都满不在乎，偶尔表现出的关注也只是装装样子。但对于真正关注的事物，往往又故作轻描淡写。
　　萧月影叹了口气：“自从几年前慧妃娘娘去世后，我便也没有见到二表兄了。”
　　萧月痕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缓缓开口道：“皇上还在冷落他么？”
　　“嗯。慧妃娘娘生病后，皇上便对娘娘圣眷渐浅，二表兄心生芥蒂，竟在舅舅面前表现出来。舅舅是父也是君，自然无法容忍皇子挑战自己权威。从此便淡了对二表兄的恩宠，对他逐渐疏离。慧妃娘娘去世后更是如此，甚至连见着他都碍眼，直接把他打发去边城属地随便封了个王，几年都没有召回过洛都。”
　　“他总是这般倔脾气。”萧月痕语气平淡，萧璃却从中听出难以察觉的忧思：“我在皇宫中的时候，他分明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恨得太子牙痒痒的，他这又是何苦。”
　　“其实这样也好，未央表哥终于可以摆脱宫里那些尔虞我诈的争斗了。自从他在舅舅面前失宠，又被发配到边远信陵城做个有名无实的闲置王爷，太子表兄不再处处把他当做假想敌，他倒落得清闲。你认识二表兄那么些年，也当知他也不是贪恋皇权之人。”
　　萧月痕冷笑一声：“你以为可以安稳一辈子吗？太子现在只是分不出精力去管他，待对付完其他人上了位，自然不会漏过他。有的人的存在对其他人来说就是错误。”
　　萧月影低头沉默，她何尝又不知是此理。二皇子天资过人，德才兼具，母亲又深得皇帝荣宠，一直是皇帝洛瀛心中最得意的皇子。只是他在皇帝面前有多受宠，在其他皇子面前就多遭恨。尤其是太子熙，时时担心自己太子之位不保，把他视为眼中钉，对他又恨又怕。实际上洛瀛也确实动过好几次念头，要废太子改立洛沉为储君，都被诸大臣以不能破了开国制定的立嫡规矩为由劝了回去。只要洛沉还活着，洛熙心中这个坎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过去了。
　　萧月痕也不再说话，眼睛又望向窗外，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月痕自从十岁从洛都回到锦瑟城后，便再也没见过洛沉。
　　二十年前，前朝大梁统治没落，政权摇摇欲坠。各封国纷纷举兵起事，欲争夺皇权一统天下。当时最强的封国当属洛氏衍州，萧氏粼州和常氏建州。经过五年狼烟四起，兵荒马乱的战争，洛氏基本统一了北方诸国，而南方也被萧氏和常氏一分为二，整个国家出现三足鼎立的局面。洛氏率先入主梁朝皇宫自行称帝，改国号为大衍，将大梁都城改名洛都。
　　大衍要一统中原，本来接下来还有一番战乱。可经过连年战乱，又恰逢一场席卷南北的蝗灾，饿殍遍地，一场瘟疫忽然降临中原大地，以洛都最为严重。
　　当时西域和北部塞外异族虎视眈眈，伺机就想进攻中原分一杯羹，得此良机正好蠢蠢欲动。幸运的是，洛瀛和萧济铭都是王侯中难得的有识豁达之人。洛瀛率先修书一封，表达和解的愿望，希望统一目标，共同救济灾民和抵御外敌。萧济铭欣然应允。最后双方达成一致，粼州名义上承认大衍朝统治，出兵和大衍朝共同抵御外敌入侵。双方强强联合后，建州常墨远也识时务地承认了大衍朝。中原统一后，很快地平息了异族骚扰，治理了瘟疫，达成了这十五年平定安康的大衍盛世。
　　十五年前那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年，萧月痕年方三岁，也是在这一年，他母亲去世。当时天下初定，洛瀛为了表诚意，拉拢与粼州关系以巩固统治，提议把自己唯一的亲妹妹河阳公主嫁给了萧济铭，同时将萧月痕接到皇宫中抚养。衍州历来重教，大衍皇宫中有盛名天下的学士团，洛瀛美其名曰让萧瑾和皇子们同享一流教导，实则是把萧月痕当做质子，用以平衡河阳公主远嫁粼州的风险。
　　萧济铭权衡再三，答应了这个提议。于是刚满三岁的懵懂幼童萧月痕便被带到了陌生的皇宫中，寄人篱下。他所寄的那个篱，正是洛未央母亲慧妃的寝宫。
　　萧月痕思绪纷杂，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望向窗外的目光没有丝毫聚焦，却见忽地一闪，一个飞快的影子从马车窗前掠过，然后传来一阵惊慌的呼叫：“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