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毒之城》阿洺

4、祸起宫墙

　　江平宁第二日天刚亮便入宫，在太医院提前替了值守医师。刚过辰时，他找到宫中监事请他帮忙递帖子求见粼州王萧济铭。江平宁是王爷王妃面前红人，宫中监事对他甚是客气。
　　“江医生，真是不巧，王爷已动身前往洛都。”监事接过帖子，客气告知。
　　江平宁心中一阵不妙的预感，追问道：“那郡王可在宫中？”
　　“正好今年也随王爷一同前往了。”
　　“那……郡主呢？”
　　“月影郡主自是同去了。郡主深得皇太后喜爱，每年是一定要去的。
　　岁末前往皇城觐见是粼州王府一直以来的规矩。每年除夕前一个月，粼州王爷便携带亲眷前往都城觐见皇帝，一为表忠心，二在联络感情，交流信息。粼州王国富足，每次会带大量珍稀财物进贡。返回之时，衍朝皇帝又会赏赐不少宝贝，觐见队伍赶回正好在王宫中庆贺春节。
　　江平宁没料到正好就赶上这个节点，王爷还出发的那么早。
　　“王爷出发多久了？”江平宁心神不宁，说话却还是不徐不疾。
　　“国师推算今年出发的吉时是卯时，所以王爷天未亮便出发了。”
　　江平宁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他平时直觉总是比常人更敏锐些，结果往往比较准。
　　他正思索下一步怎么办，远处走来一个婀娜的身影，杏儿迈着碎步过来，微一欠身：“江医生，娘娘有请，有劳。”
　　江平宁心下焦虑，却也不敢推辞，面色凝重地跟着杏儿往谢灵芝殿里去。
　　谢灵芝是萧济铭侧室，可她毕竟从前是河阳公主侍女，在大衍皇宫地位卑微，萧济铭虽然宠幸于她，却不愿带她一同前往皇城。为此谢灵芝心中也是忿忿然。
　　今年春节的宫内庆典事宜，萧济铭交代给谢灵芝在主持。这对于她来说是个肥差，既可以从巨额经费中扣出不少中饱私囊，还能在萧济铭面前表现一把，挣回几分面子。因此她提前许久便已安排在布置起来。
　　“江医生，昨天扎完针，今天月事便来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这是在调理娘娘体宫寒气。”江平宁不卑不亢答道，语气中有一丝心不在焉。
　　谢灵芝素来善察言观色，江平宁这样四平八稳的人，平时和她说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谢灵芝很是好奇，“江医生可是有事？”
　　江平宁在路上已经斟酌了一番。作为太医，他平时能接触到的都是宫内之人，此刻王爷和郡王郡主皆不在，唯一能做主的便是谢灵芝。他现在唯余两条路，一是即刻禀明谢灵芝处理，这是最快捷的方式。但是根据平时了解，谢灵芝绝不是可靠之人，稍不注意还会适得其反。二是想方设法联系到目前主政的相国李远山。只是自己和李相国并没有过任何交集，要找到他并说明原委需要花些功夫，而且也并不能保证问题得到妥善处理。
　　“无甚，想必昨日受了些风寒，精力有些不济。多谢娘娘关心。”他淡淡答道。
　　“也怪我粗心，近日一直忙于春节庆典，其它事情都顾不上了，既是如此，江医生早些回去歇息吧。”谢灵芝嘴上道，心里却不太相信他的说辞。
　　江平宁回到太医院，告了病假出宫。左思右想，他决定走第二条路，向李相国报告此事。
　　不过他一向是个思虑周到之人。他先回了趟自己的宅子，修书交给昨日留宿在他家的江无温。
　　“无温，此事紧急，恐有变数。王爷携家眷前往皇城了，我此刻只能前去相国府报告此事。”他有些怜惜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师弟，已经从当初抱回来时那个小婴儿初长成人，一脸的文弱秀气，不经风霜。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但是相国会如何处理此事尚属未知。我希望你此刻能出城，追上王爷一行，将此信亲手交给王爷。”
　　江无温平时对父亲兄长的话都是言听计从，他立刻点点头。江平宁从内衣兜中取出一枚玛瑙珠子，交给江无温道：“此乃王爷赏赐，求见王爷时可以此为信物。”
　　出门前，江平宁拢了拢江无温的头发，轻拍他肩头道：“无温，万事小心。”顿了顿，快速迈出大门，消失在江无温视线里。
　　江无温怔怔看着兄长消失的门口，短短一日之内，一直树荫般庇护自己的师傅兄长都不在身边了，而自己被委以重任，他心中不安，又隐约夹杂着几分兴奋，仿佛刚长大的孩子被家人当作成人对待一般。

　　李远山寒门出生，苦读数十载考取了功名，一步一步在粼州爬到了相国的位置，为人谨小慎微，步步为营。接到江无温的消息，他第一反应是晦气，恰好在自己被委托代政时遇到这番倒霉事。同时暗暗对江平宁生出几分埋怨，早不报晚不报，王爷前脚一走就把这烫手山芋扔给自己，明明是宫城中内务人员，不把此事报给宫中作主的，何苦来给自己惹一身骚。
　　他心中转了无数个弯后试探道：“素知江医生深得王妃娘娘信任，可否报娘娘知晓此事？”
　　江平宁闻言后心中凉了半截，从这个第一反应看来李相国不是个有担当有决断之人。他不动声色答道：“娘娘毕竟只是主宫中内务，微职以为此事体大，涉及政务，应当报相国处理。”
　　李远山闻言，也拿不准是江平宁自己做主来找自己报告，还是谢灵芝知晓后把他支使过来。心念一转，无论如何也要把谢灵芝牵扯进来，日后不至于自己一人背锅。
　　“江医生稍等片刻，此事不容有误，待老夫召锦瑟城知府前来一同商议。”
　　锦瑟城知府谢全忠是谢灵芝的亲哥哥。谢全忠读了些书，颇有心机，本在洛都辖县做个小吏，后谢灵芝随河阳公主到粼州，前两年又嫁了王爷做侧妃，他便求着妹妹来了粼州做吏。随着谢灵芝受宠得势，他也水涨船高，最后混上了锦瑟城知府。兄妹俩里应外合，一时谢家在锦瑟城风生水起，引来无数人攀附。
　　谢全忠见到江平宁在相国府有些惊讶，听了事情始末，思索半晌道：“此事尚未定论，不宜声张。锦瑟城盛世安定，丰功万年，怎么可能出现瘟疫。”
　　江平宁沉默。他已经基本推断出两人态度，不愿再多说一句。
　　李远山闻言正合他意，立即附和道：“谢知府所言极是。大衍朝皇上乃明君，粼州王爷贤明之王，怎可能天降不详。江医生多虑了，虽你本意不坏，但还需谨言慎行啊。”
　　谢全忠接着道：“一个山村猎户妻儿，得病死了埋了便是，何须兴师动众，搞得满城风雨，动摇民心。”
　　江平宁依旧面如沉水，语调平静回道：“既是如此，在下明白，便先行告退。”
　　“等等。”谢全忠阻拦道：“我今日正要入宫拜见王妃娘娘，可否烦劳江医生一起？”
　　江平宁见两人不作为，本打算自行前往那几个去过妙春医馆的病人住处，先开药房进行治疗，再叮嘱他们勿与旁人接触。眼下见被阻拦，知晓情况不妙，暗自庆幸嘱托了江无温出城报信，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无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