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毒之城》阿洺

3、医者仁心

　　猎户夫妇被江怀仁的反应震惊住了，呆了半晌，猎户老婆战战兢兢问道：“江神医，我儿到底如何？”
　　江怀仁此刻已冷静下来，面色基本恢复如常，他用尽量镇定的语调对猎户夫妇道：“二位，对令郎的情况，我深感遗憾。令郎染了风疫，据脉象看，不出一刻便已不保。此疾极易散布，据老夫多年经验，二位只怕也已身染此疾。只是你们正值壮年，身强力壮一些，还没有出现症状。”
　　听闻“再世华佗”如是说，猎户老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抽走了，整个人也像被抽走了灵魂般软绵绵地瘫在地上，对江怀仁最后说那几句话没有任何反应。
　　猎户紧紧搂过奄奄一息的春儿，痛哭流涕，转而又悲极而笑：“也好，也好。既是如此，那爹娘也下来陪你，我们三口一家又能团聚了。”
　　江怀仁蹙眉沉吟片刻，接着道：“若二位信得过老夫，我跟你们回家，尽力医治二位。你们春儿虽去，活着的人也应珍惜性命。”
　　猎户夫妇还沉浸悲恸里，对江怀仁的话完全顾不上思考。
　　“不过老夫有个请求，请二位回忆下春儿染病后去过哪些地方，望详尽告知老夫。 ”
　　此时猎户老婆像忽然打了鸡血般跳了起来，指着江怀仁大骂：“你什么意思，我儿子是瘟神吗？你不但救不了我儿子，他死了还要给他背上一个恶名，人称你再世华佗，真是瞎了眼了！呜呜……”说到最后又开始痛哭。
　　猎户闻言更加暴躁，将已经没有气息的春儿递给他娘，便要找江怀仁理论。
　　他还没站起，忽然之间，春儿他娘身子再度软了下去，连春儿都没接住便晕倒在地上。
　　江怀仁没有理会猎户夫妇的无理，伸手去探猎户老婆额头，已是滚烫如烙。
　　再一探脉搏，江怀仁摇摇头，对猎户道：“令正风疫也已入骨髓，无治了。”
　　猎户骇然，因受到过多刺激，双目空洞地望向江怀仁，双腿却不由自主地软绵绵跪倒在地上。
　　江怀仁又伸手去抓猎户脉搏，只觉脉象混乱，思索片刻道：“阁下风疫尚未入肺腑，还有一线生机，可愿让老夫救治？”
　　猎户苦笑着摇头：“留我一人在世上有何意义，罢了，随他们去吧。”
　　江怀仁叹息一声：“可是你想过没有，如若你也走了，谁来料理他们娘俩后事。”顿了片刻，他轻声自言自语道：“有时候活着，并不比死了更轻松。”
　　说完他也不等猎户答话，自顾自地拿出纸笔，开始写信。不出半柱香时间，他已写好两封信，一封直接放在桌上用砚台压住，另一封叠好放入信封，封面上写着“江平宁启”。
　　做完此事，江怀仁找了块棉布，叠了两层将面部遮住，随即将医馆大门打开半扇，闪身出去。
　　不出须臾，他折身回来，捎回几块布料，对着瘫坐在地上的猎户道：“我已叫好马车，即刻便到。你准备一下，你和你媳妇需如我一般蒙面，春儿已去，需要用布将他全身遮盖。”说罢将布料递给猎户，自己则在药柜里抓了十几味中药包好。
　　马车到时，车夫已按他嘱咐带了面罩。他吩咐猎户将他妻儿放上马车，自己又将药包全部放上车，然后回头对里屋的江无温大声叮嘱道：“无温，你现在可以出来了。我在桌上给你留了信，你一定仔细照办。”
　　江无温读着江怀仁留给他的信，寒意渐渐涌上心头。
　　“温儿，兹事体大，一定要谨慎为之，以免酿成难以挽回之大祸。此风疫凶猛，堪比十五年前，切不可掉以轻心。你即刻以藜藿、虎头、雄黄、鬼臼、天雄、皂荚、芜荑几味药碾碎焚燃，将医馆里外熏透。将牛黄与艾草熬水全身沐浴。师傅平时不让你动的那个瓷瓶里有暗红色药丸，你每日服三粒，连续服用三日。整理出今日接待的病人病历，找出他们居所。你服药后立即将另一封信送至平宁处，并将整理出的几位病人资料交给平宁。此事紧急，火速处理。”
　　江无温跟了江怀仁学医多年，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紧张急迫，自然知道事情严重。他一刻也不敢耽搁，按照师傅叮嘱地做完了所有事情，即刻带着信和资料赶往江平宁位于锦瑟宫城外的住所。
　　江平宁是江怀仁亲生儿子，比江无温年长几岁，江无温一直极为崇拜他，把他当亲哥哥看待。
　　江平宁黄昏时分从锦瑟宫回到住所，见到江无温在等他，一扫脸上的疲惫神色，露出放松的笑容。
　　“无温，今日你得空过来看大哥了吗？昨晚父亲过来还说你成日苦研药典，忙得没空过来呢。都瘦了，我让厨娘给你做几个好菜补补。”
　　“兄长，有急事，这是师傅写给你的信，你赶紧看看。”江无温此刻顾不上寒暄，单刀直入的递上江怀仁的信。
　　江平宁本来就心思敏锐，一听此语气便知事情严重，心里一紧，迅速打开信阅读。
　　“宁儿，事出紧急。十五年前你虽只有七岁，但应已记事。今日故疾重现，势头凶猛，我已随病人前往病源所在地，以期救治以及了解来龙去脉。此事关乎百姓苍生，望能行医者之职，迅速将信息上达天听。锦瑟城有几人可能染疾，我让温儿整理了资料，官府应即刻隔离，再行救治。治疗药方附后。该疫病散播迅猛，处置若懈怠，后患无穷。切记。”
　　读完信，江平宁的脸色煞白，眉毛也几乎拧在一起。七岁那年的记忆他永生难以磨灭，即使过了十几年被提及，他依旧能感受到深深的恐惧和悲伤，使他胃抽搐地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