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随师(4) ...

  •   马车旁,吴定河从布袋中摸出些草籽喂给两匹枣红马,顺了顺马儿的鬃毛,身后终于传来了动静。
      吴定河收起布袋,转身见着风观星领着一小女孩儿走来,这小女孩儿粉妆玉琢,灵眸剔透,是个美人胚子。
      吴定河看向风观星,问道:“无念,这便是他那徒弟?”
      “不错,”风观星点头,“这孩子叫余八岁。”
      余八岁跟在风观星身后偷眼瞧着吴定河,此人身形瘦颀,面目清秀,年纪貌似与师父原样差不多。
      风观星弯身对余八岁道:“八岁,这位是剑宗五长老吴定河,以后便是你叔纯师伯。”
      “师伯好。”余八岁乖巧地对吴定河行了一礼。
      吴定河拍了拍衣襟,取出一块小巧玲珑的兔形白玉塞到余八岁手中,笑道:“师伯出门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这见面礼你先收着。”
      “师伯,这不必……”余八岁握着玉兔有些不知所措。
      “他让你收着你便收着,客气什么,他钱多得很,不必替他省着。”师父拎着一坛酒晃悠悠地走过来。
      “是,师父。”余八岁无奈地应道,对着吴定河又是一礼,“多谢师伯。”
      风观星盯着师父手上的酒坛子,道:“您怎么找到的?”
      “捡的。”师父顶着假脸,谎话张口就来,毫不羞愧。
      风观星叹了口气,道:“罢了,算是先前我对您不敬的赔礼。”
      师父似笑非笑道:“若你不姓风,这事可就不是一坛酒就能揭过去的了。”
      风观星面色一僵。
      吴定河见状看向师父苦笑道:“您总是这般。”
      师父没有回应吴定河,只对风观星身旁一脸困惑的余八岁道:“愣着做甚?走了。”
      余八岁拉了拉风观星衣角,待风观星微微弯下身时小声问道:“无念姐姐,我下回来您这您能教我酿酒吗?”
      风观星神情有些恍惚,抬眸看了眼师父,随后对余八岁笑道:“好。”
      “谢谢无念姐姐!”余八岁欢呼起来,雀跃着奔向了师父。
      师父敲了敲车辕道:“上去。”
      余八岁抬头看了眼高高的马车,拎起裙裾卖力地攀着木轓,在她第二回滑下来时,一旁看戏的师父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一把拎起她的后襟将她提了上去,随后又将包袱也放入马车。
      就在师父抬腿也要上去时,身后风观星终于开口喊道:“等,等一会!您,碰到道清真人时有没有见着他?”
      声音清澈,带着些淡淡的羞涩。
      师父回头看向风观星,面无表情道:“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果然还是耐不住了吗?”
      风观星轻咬红唇,呐呐道:“我还是想……”
      师父声音有些轻:“你要失望了,没有。”
      风观星眼眶微红,但很快便掩饰过去,又如平日那般雍容大方:“多谢告知,望您一路顺风。”
      师父点点头,登上了马车。
      吴定河看着半垂着头的风观星,叹道:“你本性纯良,何必为他人扮作染尽俗尘的女子,白白费了大好年华。”
      风观星轻掀红袖,抬头展颜一笑,慵懒妩媚:“我又何必带着一身纯良在我不喜的人那耗费年华?”
      吴定河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默然转身上了马车。
      放下车室的竹帘,吴定河一扯辔绳,抬手扬鞭,随着鞭声响起,车子开始挪动,马蹄踏在地上的哒哒声逐渐变快,余八岁忽然掀开车帘,回头对风观星挥着手大声喊道:“无念姐姐保重!”
      今日午前两匹马儿已跑了许久,应是有些疲累了,申时才到了剑宗所处的角郡。
      这剑宗不愧为齐地内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所驻之地断崖险峻,山峰高耸入云,但其上仍楼廊连绵,红霞映黑瓦,飞梁螭吻吞云吐雾,气魄非凡。
      吴定河将马车交给两名杂役弟子,事无巨细地嘱咐着。
      师父在马车上一直闭目修神,余八岁不敢打搅,这一路过来,除了知道那人是自己师伯其他还是一概不知。
      余八岁想了想,还是开口向师父问道:“师父,无念姐姐说这位剑宗五长老会是我师伯,您这是带我拜入了剑宗吗?”
      “猜的不错,为师已是剑宗九长老华天明,外称重云长老。”师父,不,华天明晃了晃酒葫芦,继续道,“昨儿你不是说要学握剑吗,以后你便是剑宗嫡系弟子,不仅有人教你握剑,还有人教你剑法。”
      余八岁瞪着华天明:“您不是我师父嘛,不应该您教吗?”
      华天明懒洋洋道:“为师又不是专修剑道,你要学剑,剑宗有的是比为师出色的。”
      “但我是要跟您学武功,武功又不是只有剑术。”
      “你倒是贪心。”
      “师父,”余八岁认真道,“我听闻剑宗是齐地最为光明磊落的门派,所教的也都是正面对敌之术。”
      华天明一挑白眉,起了些兴趣:“怎么,光明磊落不好么?”
      余八岁衣袍下的手微微攥紧,看了眼不远处仍在对弟子滔滔不绝的吴定河,低声道:“我听了些关于陵光州那边的事,若是如传闻那般,我思量着若要报仇只靠着正面对敌的剑法那甚是困难。”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慢慢练着便是。”
      “但师父,我不是君子,也不想当君子,阿姊还等着我……”
      华天明嗤笑一声,打断道:“你才八岁,且才练了两天马步。”
      余八岁并不恼,继续道:“即便我练好了剑术,可以像您一般以一敌多,但若敌我人数悬殊太多,正面对抗终会体力不支。”
      华天明闻言奇道:“你这哪是读过一点书,你娘莫不是把太学的书都教给你了?”
      “我……只是我经常会溜进阿爹的书房看些杂书而已。”
      “读过书的小鬼就是不好糊弄,行了,你先学着剑宗的剑法,其他的为师日后会慢慢教给你。”
      “是!多谢师父!”
      华天明摇了摇酒葫芦,里头又没了声,终是耐不住了,冲着吴定河喊道:“叔纯,可否动身了?”
      吴定河闻声总算放过了那两名杂役弟子,快步赶来领华天明和余八岁上主峰。
      华天明一面走一面调侃道:“叔纯,你这话多忘事的老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吴定河温吞地笑着:“这么多年了,改不了。”
      余八岁见师父和师伯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尽是些无趣的内容,便开始打量起这主峰的景色。
      山道宽敞,灰白的石阶砌得整整齐齐,两旁老树参天,郁郁葱葱。但毕竟是上主峰的道,甚少见到剑宗弟子,倒是有不少鸟兽蹿来蹿去,也不惧人,不过好像对吴定河格外亲近。一群还未归巢的鸟儿见着吴定河便立即飞下来在他周身盘旋,胆大的落到他肩头,吴定河也不赶它们走,乐呵呵地摸着鸟嘴逗弄它们。
      有两只鸟儿也落上了余八岁的肩头,歪着脑袋看着这生面孔,余八岁摸了摸鸟儿软滑的羽毛咯咯笑起来,抬头看向师父,却见着华天明周身竟是连一只盘旋的鸟儿都没有,不禁有些讶异,但也没有多想。
      许是先前连走了两日的缘故,峰顶的剑宗大殿出现在面前时八岁不但不感疲累甚至还觉得剑宗主峰没有看上去那般高耸。
      吴定河在殿口停下步子,对华天明道:“信鸟应上来通报了,大哥和各位长老也应到齐,您可要同我一块进去?”
      华天明看了眼余八岁,见她气息平稳面色红润,衣饰也未乱,便对吴定河点头道:“进去吧。”
      主殿内,十岁的吴一见抱着木剑坐在席末,有些昏昏欲睡。
      今日他忽被父亲剑宗宗主吴定山从练功房内拎了出来,说是要接见新长老,自午时开始他便等在了剑宗大殿以便传唤,信鸟一到他就被父亲拉到主殿,已经等上好一会儿了。
      听说这新长老还带着一个未碰过剑的徒儿,吴一见立刻想到去年八长老入宗时带来的那两个弟子,这二人至今基础剑法还记不全,只会嬉皮笑脸地仗着嫡系弟子身份调戏女弟子。念及此吴一见顿时对这新长老更没了兴趣,碍于父亲的命令只能等下去。
      殿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众人看向殿口,吴一见也强打起精神,先是叔纯师叔进了殿,还是那般温吞,身后跟着一个老头儿,青袍黑鞋,白须飘飘。
      这新长老不像个练剑的倒像是个老学士。
      这么想着吴一见瞥向了老头身边的小身影,顿时一愣,这竟是个看着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孩儿,五官精致,双眸灵动,发髻上两只蓝蝶似振翅欲飞,素衣蓝绣鞋更衬得肤白水嫩,好看得跟个仙童似的。
      吴一见见女童也看向他,立马慌张地瞥向别处。
      吴定山朗声笑道:“叔纯你总算来了,重云长老,快快有请。”
      “让各位久等了。”吴定河对在座各位歉然一笑随即领着华天明和余八岁至上座。
      吴定山见三人落座,便开始给众人介绍:“这位是朱雀一地的隐士华天明,字重云,擅软剑,因陵光州动乱携徒入我宗,今日起便是我们剑宗九长老。”
      余八岁闻言偷眼看了眼师父腰际,她终于知道为何师父的剑为何总能消失不见了。
      华天明拎起一小酒壶,偏身微微靠近余八岁,低声道:“等会你要去给他们敬酒,从最上头那位开始。”
      余八岁接过酒壶局促地点点头。
      华天明起身对众人抚须笑道:“这女童便是我徒儿,姓余名八岁,今年刚满八岁,来,八岁,去给长辈们敬酒。”
      余八岁慌忙起身向众位长辈行了一礼。
      吴一见端坐在右席末位,心里头却在胡思乱想:好生奇怪的名字,不过原来她才八岁,难怪没碰过剑,我也是七岁才碰上这木剑,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余八岁抱着酒壶小跑着赶到吴定山面前倒了一盏酒敬上,吴定山接过酒盏,温声道:“我是你伯安师伯,也是宗主吴定山。”
      余八岁乖巧道:“宗主好。”
      吴定山点点头,忽地伸手按住余八岁肩膀,使了些内力测探她的根骨。余八岁虽不知何事但也一动也不敢动,吴定山一番探测后惊喜看着余八岁,越看越是喜欢,这小娃娃根骨极佳,百年一遇,若是悟性也跟的上,将来必能成为镇宗高手。
      松开手,吴定山取出一本功法,笑道:“这是剑宗嫡系功法,回去好生练着,别浪费了你这好天赋。”
      余八岁小心收下功法,道:“多谢宗主。”
      华天明似乎早就料到此景,不作言语,一面喝酒一面淡笑着。
      余八岁一位位长辈敬了下去,到了右席末位见那位打量了自己半天的男童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余八岁愣了一瞬也倒上一盏酒敬上。
      吴一见看着面前葱白小手递来的酒盏,竟神使鬼差地伸手接过一口闷下这一杯酒,放下酒盏,见余八岁盯着自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声音僵硬道:“我,是你师兄吴一见,还未取字……”
      话还没说完,脸却因方才那盏酒变得红起来,在场众人见状皆哈哈大笑。
      一旁的七长老任乘风更是调笑道:“你同你师姐讲话脸都不曾这么红过。”
      吴一见板着脸解释道:“我才十岁,不会喝酒。”
      余八岁闻言垂下头,小声道:“对不起,师兄。”
      任乘风看热闹不嫌事大,接着起哄道:“嘿哟,一见,你看你可把你小师妹吓到了。”
      吴一见有些不知所措,忽地抢过余八岁手中的酒壶自己倒了一盏又是一口闷下,再度开口道:“不必道歉,你看不碍事,我还是能喝点的。”
      余八岁看着吴一见强装镇定的模样,抬袖捂嘴一笑,转身跑去华天明那取了一壶茶,随后倒了碗清冽的茶水递给吴一见,认真地道了句:“师兄好。”
      声音清脆如落盘珠玉。
      吴一见点点头接过茶水,板着的小脸愈发通红。
      天色已有些黑,余八岁看着面前亮堂堂的府院,有些期待地奔了进去,府院内各式房间样样齐全,余八岁和华天明的行囊也早已被搬来放在了厅堂的小桌上。
      华天明拆开酒坛泥封,顿时酒香四溢,勾人馋虫。
      “左右卧房,你自己选一间。”华天明丢下这句话,抱起酒坛子毫不客气地往北卧房走去。
      余八岁两个卧房都瞧了瞧,最终将包袱拖进了种着金桂树的东卧房。
      月上枝头,余八岁坐在床上翻看着今日吴宗主给的功法。
      烛焰微晃,光亮昏黄,余八岁看着功法上的穴名一阵头疼,她没有学过体穴,看了许久却是连一章也看不明白。晃了晃脑袋,余八岁合上功法,既然自己琢磨不出什么不如明儿拿去问师父快些。
      熄了烛灯,余八岁躺着床上,心想:师傅大骗子,今日又没教我握剑。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