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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随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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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风拂过,林间沙沙作响,清脆的鸟鸣不绝于耳,余八岁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径直穿过叶片间的缝隙落在脸上,令她瞬间清醒。
余八岁慌忙直起身,厚重的袍子带着叶片从身上滑落,行囊仍软软地塌在自己怀中,转过头,身旁已是空荡荡。
哗啦一声,地上出现一团黑影,余八岁抬头,只见一人倒挂在树上,白发随风轻扬。
背着光,余八岁看不清这人面容,小心翼翼地确认道:“师父?”
白发人轻勾枝杈,借力空翻,轻巧落地,转过身,道:“醒了,收拾一下。”
“是,师父!”
余八岁叠好袍子,摸了摸行囊,想起了昨日放入的匕首,于是从行囊中取出匕首,起身背上行囊收起帕子,小跑着赶到师父身旁。
当余八岁捧着一堆东西,仰头正想开口时,终于看清了师父的样貌,顿时膛目结舌,僵在原地。
师父面皮干瘪,布满了皱纹,深沟纵横交错,一副最为常见的老人相貌。
余八岁呆呆地看着面前这老人家抖着长须朗声大笑,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问道:“您,师,师父?”
师父抖了抖白眉,声音却仍是年轻温润:“是为师。”
余八岁满脸惊异,想起两日前那个逃脱的牙子顿时觉得师父真是思虑周全,定了定神,举起那一堆东西,道:“师父,这是您的东西。”
师父收起袍子,将匕首和帕子放回余八岁手上,道:“归你了。”
余八岁将目光从师父干瘦如枯木的手上收回,摩挲着匕首鞘上繁复的雕纹,欣喜道:“多谢师父!”
师父摸着长须,转过身,声音忽地变得苍老沙哑:“该走了。”
余八岁闻声看去,师父鹤发白须,道冠束发,整一个老道士样,黑袍飘飘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
师父回头吹胡子瞪眼道:“磨蹭什么,跟上。”
“是!师父!”余八岁匆匆将匕首和帕子收入行囊。
日上中天,余八岁打量着周边,应是快出林子了,树木稀稀落落,高矮参差不齐。
余八岁缓下步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着面前仍旧健步如飞的师父,咬咬牙又紧跟了上去。
小道汇入官道,陆陆续续出现些行人,往前走,汇入的小道越来越多,行人也多了起来。
师父步子缓了下来,余八岁松口气,颠了颠背上的行囊,慢悠悠地随师父走着。
有小贩挑着担子沿道叫卖着吃食和小玩意。
清脆的鼓声在耳旁响起,余八岁转头见着一货郎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货郎又摇了摇小鼓,道:“小弟弟,你看这个好不好玩?”
余八岁看着涂得鲜红的小鼓,扎眼的红色让她一阵恶心。
余八岁后退两步,一脸嫌弃地摇头,看了一眼师父,师父早已停下步子抱手在旁看戏。
货郎不死心,又拿出把木剑晃了晃,道:“你看这个,多棒!”
余八岁有点生气,鼓着脸道:“一点都不棒,还有我是女孩儿!”
货郎皮厚得很,继续笑嘻嘻地拿出一对头花,道:“这么可爱的女孩儿要不要试试这个?”
余八岁看了一眼头花,没有理货郎,抬头对师父道:“师父,我们走吧?”
师父没动步子,倒是从货郎手上取过头花,打量了一下,布制蓝翅蝶,小白珠攒串,虽然材质便宜,但做工还算不错。
货郎眼见似乎有戏,忙道:“这是俺家婆娘精心做的,一只就要折腾上好些时候。”
师父点点头,对余八岁笑道:“师父见这不错呢。”
余八岁板着脸没有应声。
师父看向货郎,道:“这对多少钱?”
货郎搓着手笑道:“便宜呢,只要七文钱。”
师父还未开口,余八岁便瞪大眼睛,怒道:“七文钱,三十多个包子呢!”
在马车上那段日子,一个包子就能挨过一天,余八岁混在一堆穷苦人家的孩子中,摸打滚爬已从不谙世事的闺秀变成了斤斤计较的婆娘。
货郎见余八岁这么凶,怕卖不出去,立马比了五个指头,道:“五文钱,五文钱行吧?”
师父抚须大笑,拍了拍余八岁脑袋,取出五文钱给了货郎。
余八岁看着货郎递到面前的头花,仍旧板着脸。
师父见状道:“你不拿难不成要我戴着?”
余八岁摸了摸头上两个团子,想着师父头顶头花的样子,噗嗤笑出声,接过头花,道:“多谢师父。”
货郎吹着小曲走了。
师父看余八岁捧着头花不知如何,道:“要为师给你戴上吗?”
余八岁摇了摇头将头花小心翼翼收进囊中,道:“师父,走吧。”
“走?你知道我们要往哪去吗?”
“去哪?”
师父那张皱巴巴的老道士脸露出恶劣的笑容,道:“卖了你。”
余八岁气道:“你说收我为徒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嗯?我说过吗?再说你都没有进行拜师礼。”
“那,那,那我现在就拜。”说着余八岁就要当街跪下去。
师父一把扯住她,道:“诓你呢,性子这么急可不成。”
余八岁红着眼眶道:“不卖我了?”
师父弹了弹她头上的团子,笑道:“不卖了不卖了。”
“枣泥糕哎!可甜的枣泥糕哎!”卖糕点的小贩挑着担子叫卖着。
余八岁见师父面上一僵,笑容渐淡,神色空洞地看着卖枣糕的小贩走过。
余八岁轻声道:“师父?”
师父回了神,看向余八岁时面上是慈和的笑容,他解下酒葫芦,取了些碎银一块递给余八岁,指着不远处,道:“八岁,看见那个坐木桶旁的没,那是卖酒的,去给为师沽满。”
“您呢,不会丢下我吧?”
“不会,只是为师嘴馋去买个糕点而已,快去吧。”
余八岁走了两步,回头见师父真的向卖糕的走去才放心去买酒。
酒桶旁,余八岁递出葫芦,对坐在一旁中年男子道:“师傅,打满。”
中年男子摆摆手,道:“俺不是那卖酒的,俺喝了他两口酒,替他看个摊子而已。”
“那卖酒师傅呢?”余八岁一边询问中年男子一边向师父那瞟去,那个卖糕的已在给师父取糕点了。
中年男子指了指一旁人群聚集处,道:“看热闹去了,喏,最里头那个高个儿头捆汗巾的。”
生怕师父买完糕点把自己丢了,余八岁抱起葫芦挤进了人群。
“嘿!你这小屁孩!”
余八岁听见有人这么骂道,只能一面大声道歉一面继续仗着身形瘦小的优势往里头冲。
眼前一亮,乌压压的屁股消失了,余八岁终于挤进了内圈,还未喘口气却被面前的景象惊住了。
人群聚集所看的“热闹”是一具死尸,面色发黑,双目圆睁,临死前口中应还吐着白沫,而这白沫已风干成白色污秽黏在下巴上,极尽恶心。
令余八岁最为惊愕的是这死尸正是两日前那个逃走的牙子,衣衫褴褛,应是逃得匆忙被枝杈荆棘刮烂的,还夹着碎叶。
“啧啧,看这身破衣服,估计又是南边来的逃难的,怕是饿极了吃了林子里的毒蘑菇,可怜哦,客死他乡喽。”余八岁身边一人如此叹道,但余八岁没有出声,毕竟这误会也是给师父脱罪的好借口。
“哎!你说那端王发什么疯,不就是换了个女人当皇上嘛,以往又不是没有过,居然就地起义,他那土匪本来就多,听说有的还招安成了军官,搞得南边民不聊生,全往咱这跑。”
“咱哪知道上头那几位怎么想!话说这还要报官吗?”
“有人去报了,让那几个天天吃白饭的也出来动动,好歹让这可怜人入土。”卖酒师傅也靠过来看着尸体摇了摇头道。
余八岁默默听着,瞥眼见着了头戴汗巾的高个,顿时想起自己是来买酒的,一把揪住卖酒师傅衣角,举起酒葫芦,道:“师傅师傅,跟我出去,我要买酒。”
卖酒师傅一愣,忙道:“好好好,走,出去。”
余八岁拉扯着卖酒师傅挤出人群,见着师父正拎着油纸包在酒桶旁等着,心里头舒了口气:师父没丢掉自己。
买完酒,离了那处是非之地,师父带着余八岁又拐入小道,行人又开始稀疏起来。
余八岁见周边没什么人了,扯了扯师父袖子。
师父低头看向余八岁,问道:“何事?”
“师父,您蹲下来,我给您讲个事。”
师父挽起长须,弯下身。
余八岁附在师父耳边压声道:“师父,你不用装老头子啦,那个逃出来的坏人也翘辫子啦,就在刚刚卖酒的旁边,一大堆人看着呢,说是吃了毒蘑菇。”
师父意味不明地冲着余八岁笑了笑,解开油纸包取出一块枣泥糕塞进她嘴里,然后起身继续向前走。
余八岁砸吧了一下嘴,枣泥糕甜甜蜜蜜入口即化,但糕点都下肚了还是想不通师父笑什么,只好抛之脑后跟上师父的步子。
从小道出来再次踏上官道,依稀可见远处高耸的城墙,龙飞凤舞的“东宫”二字刻于其上。
城门口,不少官兵把守着,进城的百姓排着长队等官兵们审查,师父带着余八岁跟上了队伍。
余八岁啃着饼子偏身看了看前头长长的队伍,不禁嘟囔道:“大城把守这么严的吗?”
旁边一马褂汉子闻声回头给余八岁解释道:“平日里没那么严,这回是有中宫重犯逃出来了。”
余八岁好奇道:“犯什么罪了,东宫城都开始戒严?”
汉子看了看周围,弯身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刺杀了皇上。”
余八岁瞪大了眼睛,道:“这等事,怎么不见城门口贴画像?”
汉子摇摇头,道:“说是没几人见过刺客,见过的只说是个胡人,画不出来,现在官兵们只是在找没身份的胡人抓起来查验。”
旁边一姑娘扯住了汉子耳朵,怒目骂道:“胡说什么呢?太医院发文说了,皇上那是病逝,皇城守卫那么严怎么可能进得了刺客,少乱嚼舌根子,不要命啦!”
汉子讪讪笑道:“跟小孩子胡扯两句罢了。”
“那也不成,小孩子口无遮拦,你不能害了人家。”
“好了好了,俺不说了还不成。”汉子求饶着转回身。
余八岁偷偷看了眼神神在在的师父,低下头啃了两口饼子。
官兵读完介绍信看着面前翻开的包裹,一根玉箫,一堆衣物,一只水囊,一堆装着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个空了的葫芦,再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老道士,便收起包裹漫不经心地挥手道:“过。”
余八岁袍子下攥紧的手松了松,见官兵到了面前忽地想起自己包裹里还有一把匕首,心中一紧,求助地看向师父,却见着师父又抱手一副看戏的样子。
年轻的官兵打开余八岁的包裹,果然一眼便见着了这把匕首,皱眉严肃地拔出匕首,立马眉头一松,噗得一声笑出来。
官兵看着余八岁,笑道:“小弟弟,你这玩具做工还挺精巧的,哪买的?”
余八岁愣愣地看着面前木头刀身的匕首,回神夺过匕首,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道:“人家是女孩儿,还有这才是不是玩具,这是家里人走前留给我的。”
官兵摸了摸余八岁脑袋安抚道:“莫哭,小妹妹,不收你的东西。”
师父见状插了一嘴道:“这孩子我从南边捡的,我见她可怜就收她为徒了。”
官兵了然,同情道:“南边来的啊,那是真惨了,过吧过吧。”
入了城,师父带着八岁拐入小巷。
师父啧了两声,调侃道:“学过唱戏?”
余八岁面无表情,抽出匕首,露出的那一截不管是样子还是质感都是木头,余八岁不信邪,推回去再拔出来,还是木头。
师父低低笑了几声,伸手摊开,示意余八岁把匕首给他。
余八岁递过匕首,师父弹了弹鞘上雕龙的红琉璃眼,按着龙眼抽出匕首,锋锐的刀刃闪着寒光。
师父推回匕首丢入余八岁怀中,余八岁兴致勃勃地摆弄着匕首,忽地想起先前汉子那番话,她一个激灵,有些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匕首。
“走了。”师父打断了余八岁的思绪。
余八岁张了张口,还是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跟了上去。
东宫郡城街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余八岁曾经跟兄长上过县城的集市,行人摩肩擦踵,兄长一不留神便丢了钱袋,余八岁不敢背着行囊,只得抱着行囊拖着松大的裤腿摇摇晃晃地向前挤。
眼看着师父即将消失在人流中,余八岁有些急了,闷着头一个劲儿向前冲,“噗通”一声不知撞上了什么。
余八岁埋着头闷声道了歉试图继续向前冲,蹬了两下腿发现着不了地,抬头一瞧,师父正揪着她后领将她拎了起来。
师父笑道:“你想跑哪儿去?”
余八岁涨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跟不上你。”
师父像模像样地摸了下长须,不顾余八岁挣扎拎着余八岁到了一铺子门口将她放了下来。
这名为“锦绣阁”的制衣铺子门面还挺大,人进人出,生意貌似也不错。
师父踏入店铺内,看着外头余八岁戏谑道:“跟进来,这跟得上吧?”
余八岁嘟着嘴扯起裤腿迈入店铺。
店铺内人也不少,但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好半天也没人招呼这对师徒,师父便自己转悠起来,见着一匹青玉色的好布正要伸手触碰时一小二拦住了他。
小二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客官,这块儿的布匹是京城运来的,不好碰。”
师父高深莫测地一笑,取出一锭金子在小二面前晃了晃,小二顿时两眼放光,眼珠子都似要鼓出来黏金子上头。
师父收起金锭,道:“现在贫道能碰了吗?”
小二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搓着手道:“小人眼拙,客官随便挑。”
师父点点头,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淡笑着。
余八岁觉得师父笑得比那小二还假,不忍直视地偏过头,偏偏师父这时候将她推了出来:“这是贫道的徒儿,给她配制几套衣服,当然,店里若是有合尺寸的成衣那便再好不过了。”
小二仔细打量着八岁,比划了两下估出了尺寸,笑道:“女娃娃啊,巧了,店里刚好有这尺寸的成衣,前几日新到了些上好布匹,掌柜的见猎心喜,便顺手做了几件。”
师父点点头,道:“取来让贫道瞧瞧。”
小二应声进后房捧来了几个木盒。
师父摸着长须开盒挑了四件,在掌柜那付了两锭金子,看得余八岁一阵肉疼,尽管自己曾经是员外千金,但是地处偏远,这两锭金子也够府上吃喝好些时候了。
余八岁扯了扯师父衣角,小声道:“师父,这太贵了。”
师父挑眉道:“你操心什么?”
“那师父你还有多少银钱?”
师父又是高深莫测地一笑,俯下身,在余八岁耳旁轻声道:“一钱银子都没了。”
余八岁闻言急了,怒道:“那您还乱花!”
训了师父一句,余八岁蹦跳着够上柜台大喊着:“不买了,不买了,退钱!”
师父笑哈哈地按住余八岁,道:“放宽心,为师私库多着呢。”
余八岁气呼呼地瞪着师父道:“再多也经不住您这么花,还有您又骗我!”
“嗯?为师其实也没骗你,的确是一钱银子都没了,都是几两金子。”
余八岁感觉自己又被噎住了。
师父对掌柜道:“店内可有换衣的地?贫道想让这小徒弟换了这身衣服。”
掌柜刚收下两锭金子对这位出手阔绰的“世外高人”客气得很,忙道:“有有有!阿良!带客官去。”
刚才的小二欢天喜地地奔过来:“来了来了,客官,这边请。”
师父取下一盒白衣塞给余八岁,哄道:“别气了,下回师父会注意着,这回钱都付好了,快去试试吧。”
余八岁叹了口气,带着衣盒随阿良进了内房。
师父敲了敲柜台,乐呵呵地向掌柜问道:“掌柜的,这东宫城最好的酒肆是哪家?”
掌柜眼睛一亮,道:“那您可问对人了,你从这边向南直走再右拐,有一家十里酒肆,他家的十里香最是醇美,价格也是公道,不过嘛,城内最好的酒却不在酒肆里。”
师父奇道:“那在何处?”
掌柜的舔了舔嘴唇,一脸迷醉道:“在东宫客栈,老板娘酿的女儿红,每年才出三壶,还须竞价,我嗜酒如命,花了千把银子尝过一回,那味道可是真了不得。”
师父叹道:“每年只出三壶,看来贫道无缘喽。”
“师父。”余八岁清脆的童音传来。
师父望了过去,一白衣女娃娃站在不远处。
余八岁本就长得十分可人,这一身坠粉流苏素白衫更衬得她粉雕玉琢。
师父点点头,称赞道:“不错不错!”
店内众人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掌柜的见此情景有些自豪地挺了挺胸膛。
忽地一锦衣小女娃出声道:“本小姐也要。”
掌柜见是李府千金,笑道:“二小姐,那过两日我将这样式的成衣送上府来。”
李彬雅闻言不悦道:“本小姐现在就要!”
掌柜推出剩下的几个盒子,道:“这边还有几件,可恐怕不合您的尺……”
这位李小姐任性地打断掌柜:“本小姐不要那些给人挑剩的,就要她身上那件!”
她的兄长昨日从京城回府,给她带了几件新衣,说是京城最近流行的款式,今儿府里老妈子要出来采购,李彬雅便特地穿了新衣跟出来打算显摆一番,不料才进布店就被人压了风头。
掌柜陪笑道:“二小姐,就算人家脱下来您也穿不上啊。”
李彬雅恶狠狠道:“我就是要她脱下来。”
掌柜为难地看向李彬雅身旁的仆婢们,仆婢们缩了缩脖子,他们家小姐任性惯了,平日里老爷都不对她出手,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不敢吱声。
李彬雅人小声音可不小,余八岁心思玲珑,见这姑娘如此嚣张,猜到这怕是东宫城大户人家的千金,又想到师父可能还有罪在身,余八岁并不想再给师父添麻烦,挪动步子打算回内房去脱下这身衣裳。
李彬雅指着余八岁,气汹汹道:“你想躲哪去?”
余八岁回眸,剔透的眸子映着李彬雅凶恶的脸,她认真回道:“去脱衣裳。”
李彬雅看着余八岁粉嫩嫩的脸,越看越气,不依不饶道:“你就在这脱!”
余八岁瞪大眼睛,怒道:“你这人真是……”
话还没说完,布帛裂开的声音从李彬雅身上传了出来,下一瞬李彬雅一身锦衣便破碎成一缕缕布条。
这位李小姐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身上挂满了破布条,甚至露出些抹胸。
回过神,李彬雅尖声惨叫起来,老仆也反应过来脱下袍子给自家小姐披上,周围众人各个低声笑起来,李彬雅已经顾不上了,只得羞怒地缩在老仆的袍子里。
一旁似乎一直在看戏的师父扬声道:“李小姐,下回出门可别再当众脱衣了,对东宫城风气不好。”
李彬雅在袍子里挣扎了两下,还是没敢露头。
李府的仆婢们埋着脑袋并没有出声,他们是见到那老道士取了两锭金子出来的,晓得这世上人外有人,他们在外并不敢轻易得罪什么人,尤其是这种传言能呼风唤雨的道士,再说主子也没发话,他们也用不着强出头。
师父收起三个衣盒,向余八岁招了招手,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走了,难不成你也想脱?”
余八岁憋着笑摇了摇头,抱起自己的行囊快步跟师父出了门。
出了门,余八岁剔透的眸子紧盯着师父。
师父白眉一抖,板着脸道:“看为师干什么,难不成你觉得那是为师干的?”
余八岁抿着嘴继续盯着师父。
“为师仙风道骨的,怎么会做这等事!”说着师父一手提走了余八岁怀中的行囊。
师父出手太快,余八岁猝不及防没抓住行囊,忙道:“师父,我自己能拿。”
师父瞪道:“你跟的上?”
余八岁点点头。
“那之前是谁差点儿跟丢的?”
余八岁红了脸,想了想又小声道:“您这么提着可能会有小贼。”
师父笑道:“那你可有什么值钱的?“
“匕首。”
“那匕首是为师的,丢了又不碍你的事。”
“但师父您已经把它送我了。”
“行了,若是有小贼能偷了为师的东西,我带你去找那小贼拜师。”
余八岁抬起脑袋看着师父一字一句坚定道:“我不要别人当师父!”
师父挑起白眉盯着余八岁,眸子黑而深邃。
余八岁埋下脑袋声音小了下去:“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不想多个爹。”
余八岁听见师父低声笑起来。
“手给我。”
余八岁迷茫地抬起头,见师父弯身伸出手等着自己,她缓缓抬起手贴上师父手心。
师父牵起余八岁的手,道:“走了。”
感受着从师父手心传来的温度,八岁低下头,鼻子一酸,轻声应道:“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