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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余烬的黄昏(下) ...

  •   “夕?!”一抬头,正对上小姑娘初生羊羔般所拥有的水灵灵的眼神,那里面晃荡着满满的不可思议和惊喜,“你从哪里来的?吓我一跳!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欧阳吉说着也顾不上管对方是怎么从天而降冒出来的了,反正夕在她看来几乎无所不能,再会什么“瞬移”、“闪现”之类的超能力也不奇怪,就连忙拉过她的左臂,视线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左看看右看看,生怕哪里伤着了。白玄莫能为了杀她做到联合修罗拉整个新辉陪葬,还有什么疯事做不出来?

      “我没事。”夕看着欧阳吉担心的神情很动容,顺手拉过她的手,翻过手背印上一吻,又抬头,迎着对方一样柔和情动了的目光,亲了亲她的唇角。

      太礼貌的亲吻让欧阳吉有些不满足,当下勾过女朋友的脖颈,微微仰头与她唇瓣相贴。

      橄榄的清香在鼻尖萦绕,很快月桂的芬芳也开始弥漫。这时夕恍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没敢继续加深回应,简短地结束这个吻,用指尖轻轻推开人类姑娘的肩,她眼神有些沉:“等等,欧阳,你受伤了。”她探手轻轻摸了摸女朋友的颈子,原本细腻光洁的肌肤上留着青紫色的掐痕,看上去很是吓人。

      还有被强制发.情了。这话她没说出口。

      欧阳吉依旧搂着夕的脖子,浮着欲念的眸子不很清明,但她咬着嘴唇点头,没隐瞒:“我们遇到了一个能把自己的灵魂意识转移到别人身上的修罗,她占了一个白狐族大妖怪的身体,那只白狐还是Omega!对了,我的灵力克制恶灵的事被她发现了,她想杀我。幸好高矗没死,他被一个隶属影法司的军官救了,两个人正好路过,那位军官姓魏是个高手,就顺便救了我,他和那修罗打起来也不落下风的。但谁知那修罗狡猾得很,发现魏军官是Alpha就放出信息素消磨他的斗志。我和高矗想去帮忙,倒是把魏军官捞回来了,但你看……”

      夕顺着她的视线回头,这才注意到她们现在身处一间塌了一半的房间门口被塌陷的天花板砖瓦堵塞,唯一的小窗也被堆满杂物纸箱的架子挡了。剩下三角形的空间狭小逼仄,欧阳吉正缩在墙角,拥着她。

      “我们三个状态都不佳,高矗一条腿骨折了,我背上也有点伤,还受了点信息素的影响,但还不及魏军官的厉害,我们三个伤员加起来也打不过那白狐,情急之下只能商议先分头躲。他们对基地环境熟,让我先到这里待着。”欧阳吉苦笑着说。

      夕听着又心疼又恼怒,按在欧阳吉颈侧的掌中散发出湛蓝的光粒,冷着脸:“分头?是不是他们两个在一块,丢下你一个人在这破房间里,这叫分头?”

      欧阳吉摇摇头:“魏军官和高矗伤得都比我重,而且我和魏军官两个Alpha闻到彼此信息素会很不舒服,这样安排我也是赞同的。”配合她往下拉了拉领口,将完整的颈子露出来,治愈的辉光覆在伤处,麻麻的,暖暖的,也有些燎人。

      又望着夕的眼睛微笑,舔了舔嘴唇,柔声说:“再说,不和他们分开,怎么和你独处呢?”

      小Alpha本就受信息素影响有些情动,此刻心上人就在怀里,望着她的眼神也变得格外娇媚,会勾人似的,温温热热的吐息又喷洒在夕近在脸边的手腕,弄得后者心里一阵阵地痒,腹中有电流蹿过一般酥麻,顿时腰也发软。

      “以后只要你想,我们都可以独处的。”夕的耳朵有点红,垂眸,声音轻飘飘的,“不过现在有时机,要不要我帮你解决一下……”

      欧阳吉笑了,她想起这人以前说过些类似的荤话唬她逗她,那会儿她们还没什么羁绊,现在两人关系密切了倒反而有些害羞了,这反差未免可爱,就忍不住抚上对方的脸,又探进发丝摸摸她的耳朵:“好呀。不过我们得快点,谁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过来,不能慢慢享受了。”

      故意把语气说得有些忧虑和委屈似的。夕亲昵地蹭蹭欧阳吉的手掌,扬扬嘴角,双颊泛起红晕:“好。我们以后再慢慢……”

      不等她说完,欧阳吉就用唇把在她听来过于可爱、说出来就要把她可爱死了的话给堵上。

      夕的情期本来也没有完全结束,不多时狭小的空间中就充斥满了浓郁的馨香。在凶恶的敌人当前,在坍塌陷落的城市一角,在下一秒就可能天崩地裂的末世……这样的紧迫感和压抑的刺激让两人短短的时间内犹如宣泄和爆发,格外激烈。

      相拥的时候夕顺带将手掌抚过姑娘的脊背,用治愈的灵力光消去了她背上的擦伤。不久注意到欧阳吉的膝盖附近也有破皮,同样抬手处理。

      关键时候夕感觉到欧阳吉反反复复狂热地亲吻着她的后颈腺,这一次是真想在她身上留下永久标记,夕断断续续呢喃着她的Alpha的名字做好了准备。但欧阳吉最后也只是将她吻得浑身酥麻,直到尘埃落定这才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后颈腺体。

      还是普通标记和临时标记。

      两人为彼此整理好衣着,肩挨肩地并排靠坐在墙边,昏暗中十指相扣,被彼此的呼吸和气息萦绕。感受了片刻宁静,夕开口想问,欧阳吉这时转过脸来又亲亲她。

      “新辉基地本来也不欢迎你,不管修不修得好都没法呆了,我们以后去哪里?”

      夕回吻了她的眉心:“你有想去的哪个基地吗?”

      欧阳吉想了想,耸肩笑笑:“没有特别想去的,反正哪个都没去过,也没法比较。其实我真有点想和你过‘二人世界’算了。”

      夕“嗯”了一声,低笑:“其实我也……那不然我们回山里吧?”

      “哎?”欧阳吉有点惊讶,但也只是有点,“你是说白目山吗?哦,有山神在,山下还有那支Omega自治团,还有个照应。”

      “不是。”夕微微挑眉,“我说的是一开始我们相遇的地方,你原来生活的那座山,比白目山还高还偏,没什么人打扰。”

      一边是有近邻照应,一边是没人打扰清净。乍一看是各有各的好处,这样算起来欧阳吉还会觉得有近邻帮扶的地方更好,但仔细一想,白目山就是山神的身子呀!人在上面说什么做什么山神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而那群Omega和她俩又有些过节,老见到总会尴尬。要是住白目山去,实在有种新婚之夜,新婚夫妇还和家里老丈人及一帮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住在同个屋里的怪异感——方不方便不清楚,反正洞房是别想了。

      欧阳吉心里有了答案,面上却笑:“你还挺恋旧的嘛。怎么想回那里去,那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绕了好大一圈又回去了?哎,难不成你是对我一见钟情,那时候就对我有意思了?”

      说完她忽然想起最初捡回夕的时候,这人确实没正行地调笑她过很多次,还说她“可爱”什么的。想着想着,欧阳吉自己先脸红了。

      夕拉着欧阳吉的手,捏了捏她的手指,弯了弯眼睛:“说不定呢。我也说不清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那会儿我就觉得你挺好,说你可爱也是真觉得你可爱,小美人鱼。”

      欧阳吉羞得撞她一下:“那会儿我就觉得你这人心眼忒坏。”

      “嗯?”夕颇无辜地眨了眨眼,拉开外衣扯扯领口偏过脸,“我哪里坏了?你刚才咬我咬得这么狠,留这么多印子,我都要被你折腾散架了,到底谁坏?”

      “啊!别说了!”欧阳吉羞极,伸手倾身过来,一把帮她把锁骨和脖子捂上了。

      美人投怀送抱来了。夕笑着顺势就将她的手捉住,勾起她的下巴偷了一吻:“好、好,我坏,我是喜欢你喜欢坏了,欧阳。”

      夕这伶牙俐齿爱逗弄人的架势仿佛又回到了她们最初相遇那时,欧阳吉这下知道自己一个容易害羞的尴尬症患者是难以不被她逗的了,就索性丢了脸皮正面迎上:“说的好像你坏也是我的错了,那我不就只能对你负责了吗?夕,你要不要嫁给我,这辈子只属于我的Omega?”

      没想到小姑娘顺势求婚,夕愣住了,肉眼可见地脸慢慢变红。欧阳吉觉得明明她才可爱,但脱口而出才觉自己这话说得太直白,越想自己也越不好意思,对方又好久不答,尴尬病就犯了。

      半晌,夕垂眸低低笑道:“一般来说你要负责的话,不该是你以身相许吗?”

      “不、那个,我瞎说的。”这都什么年代了,不管谁“以身相许”都尬得紧,欧阳吉连忙摆手,小脸通红语无伦次,“反反正我们就在一起了,原来的家都没了谈不上谁嫁谁的。”

      夕伸手抱过她的腰身,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没关系,如果想要个仪式,山神说了可以为我们办。他之前跟我谈,那态度是将我当干女儿呢,对我要不要嫁给你的事操心得可积极。”

      欧阳吉哽了一下,说不出话。合着之前去山神庙,四舍五入她算是见岳父了吗?

      夕抬起头,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别想太多,就像你说的,我们双方都没有家庭了,这个世界都命不久矣,我们结不结婚就是一个名分的事,没什么差别。”

      欧阳吉摸摸鼻子:“我就是有点迷茫,感觉从最初的恶灵潮到现在都好像在做一场很长的梦。以前总觉得哪天早上醒来,说不定我就还在大城市的公寓里,赶着去买早餐上班,想见哥哥就打个电话发条短讯,他在打工的地方收到了就会回复。但是现在和你在一起了,我们还可以在末世结婚,我就感觉这个梦我是越来越醒不过来了。”

      夕安抚地摩挲她的发丝:“没关系,你就当是一场梦好了,梦里我们在一起好好活,等到将来有一天,你要是醒来了,再继续和哥哥一起享受生活,两不误,多好。”

      “但要是醒来以后,你就不在了呀,我还是会难过的。”欧阳吉被她说的自欺欺人,弄笑了,却偏一本正经,“我以前做梦,如果是好梦醒来还记得,都会怅然若失的。特别是这个梦,你看,我好不容易在末世都能有恋人、妻子了,醒来以后倒什么都没了,不是会特别难过么?我会想去找你的。”

      “那你就来找我吧。”夕勾着她的肩背,爱怜地凝望着她,沙哑的嗓音低低的,几乎是凑在她的耳边呢喃细语,“如果梦醒了没有你,我也会想念你的,一定也会去找你。”

      欧阳吉笑傻了:“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梦里梦外我们都在一个世界,还都记得彼此,因梦结缘、两世情人,小说都很少这么写的。”

      夕吻她的唇:“别人不这么写,那我们自己写。你不是看过很多故事吗?”

      大佬在末世果然是太闲了,都要写起自己的同人文了。欧阳吉热情地回应她,唇舌纠缠一阵,分开,依旧笑得抚不平嘴角。

      后来两人自然而然地又缠绵到一块去。

      这次结束后,欧阳吉躺在地上望着裂痕如蛛网的天花板,恍恍惚惚地想起,她们不是在躲修罗吗?怎么这么久敌方没动静,她们还在这破地方又莫名其妙地来了一次?

      “……那个修罗可能走了很久了,完全感知不到她的踪迹。”夕将用钢筋重新制成的新右手覆在地面,用领域察看了一下房间外,“恶灵也……好像防护结界被重新修好了,有高手帮着加固了一层。”

      原来防护结界裂开大洞后,委员会立即下达总指示,要以最快速度首先修缮结界,修补和关紧基地的所有大门,防止更多恶灵侵入,并令影法司出兵营救普通人,撤入安全系数最高的军工厂一带。而影法司虽然有想趁乱搞事不配合的一派,但更多普通员工和基层军士都想着团结一致度过这次大危机。结果凡是有些灵力天赋的、胆子大的,都纷纷有力出力,有物资出物资,大家很快响应号召,军官缺席的情况就自发组织,甚至比委员会预计的全由军队实施的情况,还要快速地就初步填补了外层结界,并在军工厂一带再加了结界赶出恶灵,形成基地当中的小基地。

      事实证明关系到人人存亡的大事之中,众人的团结会变得空前强大。

      当然也有高人出手了,夕察觉到外层结界覆有一层震慑力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正是轩辕的手笔。

      至少轩辕确实是站在众生这边,对抗“破坏神”的。

      夕想着想着还有点愧疚,又有点赌气,你看,她就不是以公为先的那种大善人,她一心就想着和恋人过自己的小日子,这种时候了肉眼凡胎也在出力,她也算个高手却没有参与。不过她也没打算把轩辕的事告诉欧阳吉,她觉得那些神神叨叨的命运啊未来啊什么的,和她的小姑娘无关,她们俩在一起只要安安心心享受有彼此的时光就够了。

      欧阳吉倒先开口了:“防护结界修好是好事,不会再进恶灵了。但基地里本来还有那么多恶灵,就算大家一瞬间把它们都砍成碎片,过不了半个小时就都会恢复了,我有彻底净化它们的力量,不如我们就帮他们这个忙吧?不管怎样高矗他们救了我,我还是想还人情的。”

      夕起身看着她:“但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有净化恶灵的力量。这种力量在这个世道,没人不渴望得到,你会成为他们的救命稻草。”

      欧阳吉歪歪脑袋想了想,冲她一笑:“没关系,如果他们要抢人的话,夕,你保护我嘛。”

      夕被她这一笑弄得心神不定,忍不住上前揉揉她的脑袋,低道:“傻瓜。”

      光是几张符咒是不够消灭全基地游荡着的恶灵的。夕接过欧阳吉得到的银色影法枪,将那上面的刻纹与符纸上的对照着看了看,当机立断将其拆散,变形重组,制成了一副银色的长弓,保留那上面竖刻的咒纹之余又加了几条,将其延续下去,正好刻全了弓身。

      “还好,这东西的原理说白了就是比较复杂的引灵咒术,将咒文分成上下两段分别保存在枪体和符纸上。现在我把枪上的咒文补全成引出灵力箭的形态,你再念发动它的咒语就能用了。”

      欧阳吉觉得合金打造的弓身把机械感和冷兵器融合,看上去比原来的枪形还酷,从夕的手里接过时还是温热的,更有一种奇幻感。

      迫不及待地尝试念动发动符纸的咒语,弓身上的刻纹果真从上到下渐渐被橙色的灵力光点亮,一道连接上下两头的弓弦也出现了,缓缓拉弓,刻纹全部点亮之时,灵力光凝成的箭也从指尖闪现。

      对准窗口方向的墙面,拉满了光弦,放手,利箭笔直飞射,带起爆炸的威力将整面墙轰然击垮,徘徊在街道上的冷风顿时迎面扑来。

      “你真是无所不能呢!”自己做完了这些,欧阳吉却是回头对夕称赞,眼里有光。

      夕对她微笑:“是你的力量厉害。”

      有了爆炸箭的威力,朝恶灵越集中的地方,发射一支可以接连灭掉一队的恶灵,事半功倍。夕将恶灵引来,配合欧阳吉净化。

      最后一举灭掉军工厂附近聚集的恶灵潮。新辉基地的人们果然惊呆了。不等委员会和影法司派专员来问,目睹了那耀眼而强大的灵力箭威力的人们就簇拥过来,高呼万岁。

      “天啊!你能让那么多恶灵都灰飞烟灭!不可思议!”

      “恶灵不会再生了!我们有救了!”

      “小姐姐是下凡救世的神女吗?”

      “大佬!请留下来救救我们吧!”

      “……”

      就算夕第一时间将她护在怀里,欧阳吉还是难免被太过热情的人群挤来挤去。听着人们七嘴八舌震耳欲聋的欢呼,看着陌生男女们激动崇拜的一张张脸,欧阳吉又自豪想笑,又惊慌尴尬。

      她这辈子都没这样受人欢迎过呢!

      虽然她从小长相就不差,但家境困窘,一直到大学也不怎么打扮,也就是邻家妹妹型的清纯可爱女孩,更算不上值得众星捧月的明星脸。按理说这样的女生也讨“哥哥姐姐”的喜欢,但偏偏她分化成了个Alpha,25岁了还长着一张娃娃脸,在O和B里并不吃香,大龄的看着她觉得她真小,年轻的觉得她没有A的生猛硬气,很好欺负似的,大学和新单位里更常有人拿她当O调笑。

      末世之前,欧阳吉觉得自己这辈子只要能留在大城市打拼,先稳定下了工作,努把力买套房,也不奢求买车了,未来有那个运气再考虑相亲结婚,有个安定的小家,能让自己和哥哥过得平安幸福,就满足啦。末世之后,她一度希望自己能坚强地独自熬下去,熬到世界末日那一天和整个世界一起迎来终结就好了。再后来,她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和夕相遇相知又相爱,所以她现在的目标就变成了能和夕一起快乐平安地活下去,一起见证终结。

      她从未在哥哥和夕以外的人那里体会过这种,她也是很重要的、被大家所需要着的感觉。

      一时有点惊慌失措。

      夕感觉到怀里的小白兔吓得瑟瑟发抖,下意识搂紧了她,抽起太殇刀往地上一竖,运了灵力大喝:“都给我退后!谁再挤过来我砍谁!”

      周围的人渐渐安静下来。

      夕环顾四周,金眸一瞪,放出杀气,男男女女吓得后退,自觉为她们腾出一个圈子。

      差不多了,夕轻轻抚了抚欧阳吉的脸,复又抬头,这一次语气平静而冷漠:“我们已经帮你们祛除了基地内的恶灵,你们也加固好了防护结界,能做的都做了,基地暂时不会再受恶灵的骚扰。于公于私,我们都没有理由留在新辉。”

      用领域帮他们重建房屋就算了吧,夕默默在心里想,破坏总比建构容易,搞破坏的也不是她,她又不知道基地原本具体的建筑规划和细节设计,别到时候还帮了倒忙。

      附近空空荡荡的,只要大家安静,声音还是可以传得很远。

      这个理由倒是合理,众人的目光依旧黏在握弓的姑娘身上,欧阳吉平复好了心情,与夕手牵手站开,对大家点点头。

      “天底下还有那么多恶灵,如果我们真打算将它们全部消灭,要常常待在一处基地也不现实。”她解释说,表情严肃,“而且这份力量在我身上,用不用、怎么用、为谁用也是我的权力。而且我是人类,灵力本身并不强大,使用这份力量也很麻烦,如果强逼我也是使不出的。希望你们理解,不要强留我们。”

      群众听了多数通人情,小神女自己话说到了这个程度有理无理都不好挽留,哪怕有些个影法司的黏过来的目光依旧贪婪,也被夕的妖瞳和灵器震慑不敢造次。

      两个人也没留下吃顿晚饭什么的,高矗签发了些干粮饮食和衣物,以及一些多用的物品工具,为她们各自准备了结实耐磨的背包装在里头。

      “其实我一直都很感谢你。”

      要走的时候,委员长和副委员长以及影法司的一些高级军官一起来送,委员长是个有些年纪的Beta老人,带头说了些客套话,影法司的官僚也差不多,甚至也有拐弯抹角“建议”她们两位高人践行异族同盟的友谊,去妖界帮着搞搞支援的。只有高矗寡言,没说两句场面话,直到其他人要回了,他才摇近了轮椅,对欧阳吉说。

      欧阳吉以为他说的是基地这件事,扬了扬手中的银弓,对他笑笑:“该是我谢你才对,这武器还是你给的。”

      高矗摇头,扶了扶临时换上的备用眼镜,似乎戴不太习惯:“我是说小时候的事。”

      欧阳吉笑容凝固,顿了顿:“这都多久的事了,我都忘了。”

      小学的事她是忘了很多,许多同学的名和脸都对不上了,但唯独和高矗打架那件事她记得清楚,想起来至今觉得委屈。

      高矗拿手杖单腿跳着站起身,推轮椅的高瘦助理吓得赶紧绕过来扶:“您干什么呀?”

      副委员长摆摆手,没要他扶,拄着杖往前站了一步,对欧阳吉敬了一个军礼:“我感谢你当初原谅了我,后来还愿意和我做朋友。我确实喜欢过你,对我以前不懂事、愚蠢、傲慢、恃宠而骄,做过伤害你的事感到深深的愧疚,从那以后我才开始反思自己,厌恶我唯利是图、目中无人的家庭氛围,还有父母和老一辈传下的官僚气的处世哲学……没有你我不会有今天。”

      欧阳吉冷不防见他煞有介事地对自己敬礼也吓了一跳。听完更愣了,什么,她小时候后来原谅了高矗还和他做朋友了?一点印象也没有。

      记忆中她从头到尾那件事十分火大,也从没有要原谅那个胖墩的意思,甚至明明是别人骂她和她的哥哥,别人先挑的事,而结果自己却被老师骂得凶狠、被迫对伤害她的孩子及他好像很有身份的家长道歉,这整件事都成了她成长过程中的心理阴影,再不敢招惹有半点身份的人物,整个青春期过得十分自闭,朋友也不敢深交。或许对他唯一称得上原谅的,也就是忘了那胖子是高矗,也能把记忆里和面前的这个人分开对待吧。

      甚至听高矗很自我感动地说完,欧阳吉这才反应过来把他和那胖墩联系一起,心底还有点恼火:什么叫“没有你我不会有今天”?凭什么有权有势的权二代欺负完别人就能得到全世界的原谅,还能自我开导浪子回头,人变帅了能力变强了性格变好了,年纪轻轻还居于权力顶点?搞的好像她被欺负那事,也是为了给这个男人未来的成功做的垫脚石。

      这么一想,她心里很不爽。险些冷笑出声,告诉他当初自己会说什么原谅、做朋友之语,只是说说而已,心里根本在那件事之后,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旁边夕也表情僵了僵,不自觉握紧了欧阳吉的手。搞什么?这个副委员长还真对她的小姑娘有意思啊!

      欧阳吉被夕攥住手,翻过来十指相扣,妖化状态有些高的温暖传过来,也许是暖进了心底,她原来有点郁结的心思也散了。

      她对副委员长淡淡一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经过今天的事,我真正愿意和你做朋友了,高副委员长。不过我们这趟离开新辉,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了,祝你们一切安好。”

      高矗愣了愣,放下手。他毕竟不是当年那个傻兮兮的小胖子,而是过去全国一流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影法司的注册影法师,也是如今年轻有为、功绩已经超过了父辈的基地副委员长,一下子听出了欧阳吉的潜台词,发现她也并非他一直所想的那个纯真善良、温顺柔软到很容易被欺负的平凡女孩。登时表情有些许惆怅寂寞,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目光落在面前两人相扣的手上,一切都化作一声带笑的叹息。

      “谢谢。”他闭了闭眼,点头,对她们露出副委员长公式化的微笑,“也祝你们平安幸福。希望将来有幸,能邀你们一起去没有恶灵的开阔草地上野餐。”

      “哈哈,副委员长的祝福有意思,我们收下啦,再见!”欧阳吉笑着与他再挥挥长弓。

      夕也对他点头,表情平静而略带礼貌的浅笑,晃晃与欧阳吉贴合一起的手:“后会有期。”

      人和人交往沟通,毕竟彼此不是心连心,从来都是隔着层膜互相看,在打破那道界限真正走近看清彼此之前,怎么都会凭着那道模糊轮廓,发挥想象补完出一层幻影来。

      一切就这么了结了。

      离开外观看上去真个像挤扁了的蛋糕似的新辉基地,橙光、湛蓝大亮,横扫层层恶灵。以虚置实的修罗龙瞳发动,两个身影相拥相吻着突出重围,落在残垣断壁上,裂痕遍布的公路上,宽广荒凉的泥土地,高耸的残破信号塔,荒无人烟的崇山峻岭……

      直到最后,回到隐在山里的一方板房,她们最初相遇也最初生活过,现在和将来正要一起开始生活的,家。

      *

      傀儡师混在修补城墙的工程队里,恨恨地瞧着自己现在占据的身体。高大健壮,但浑身是伤,皮肤黝黑粗糙,Alpha的臭味熏得她头疼,手中还搬着沉重肮脏的砖石,一点也不优雅,一点也不会讨“父亲”喜欢。

      果然还是要寻一个女Omega的身体才好啊……

      哎,算了,首先得把整座新辉重新拿下,献给“父亲大人”才行,否则她的身体再娇艳,也不会得到“父亲大人”的宠幸疼爱的。

      她正这么盘算着,忽然,漆黑的夜幕仿佛被推回了几个小时前,橙红的光芒灿烂而肆意地泼洒在天幕上,耀眼绚丽的玫瑰色和粉紫色交融着舞蹈。

      难以令人忽视的热流转瞬代替了冰凉的空气。傀儡师随着远近众人的大呼小叫,抬起头来,这瞬间就险些被强烈的光芒刺瞎。

      她看见了一片火的海洋。

      滚动的热流、奔涌喷薄的烈焰,燃烧着,占据了整片新辉基地的天空。

      再放眼往前望去,依稀能从这片火的海洋中看出它凹凹凸凸的轮廓。眼睛、鼻子,长嘴。

      火焰张开了大嘴,炽热的高温袭卷大地,将工程队的全员笼罩,远近的高楼瞬间熔化。

      在它的吐息之间,包括傀儡师在内,所有人都消失了,连带着整个繁复待兴的钢铁盆景。

      九条燃烧着的尾巴如昙花一样盛放,夜空被烈火的身影照耀得绚烂夺目,犹如黄昏。

      “报告,九尾火狐降临人间东洲,已经摧毁了新辉基地。要按您的计划继续吗?还是先把它调回妖界,烧尽妖界大陆?”

      巨大的空中要塞内,黑发男人的幻影手托下巴,面前的矮桌上一如既往摆放着一盘棋局。只是和平常不同的是,修罗话事人清晰地看见坐在他对面的黑裙少女,看上去十六七岁,身形单薄而姣好,手里把着一个矩形的游戏机,根本没在看棋盘。

      “她放弃了。就先这样吧?”说话的却是那少女。她的长发被左黑右白的两条发带扎着两股辫子垂在身后,抬起的脸和黑发男人极其相似,湛蓝的双眸澄澈而深邃,望着对方目光定定。

      黑发男人打了个哈欠:“乖女儿,你认输了?”

      “当然不,相反你才应该认输,出现了从前没有过的情况不是么?虽然只是模拟世界,她有了真正喜欢的人,我们应该祝福她。”少女的声音清灵。

      “哈,你以为你动那点手脚我看不出来?”祭笑了起来,“别想了小影,就这点偏差,殊途同归,我现在就能去杀了那个人类,等那人类一死你猜她会怎样?你解不开她的命运,这个世界最后也一样会被我吞噬。相信我吧!再来多少次都一样,你逃不出这个轮回的,哈哈哈哈!”

      影开始没什么表情,默坐着与他对峙片刻,慢慢展露出和他相似的邪魅的笑:“随便你。不过多谢你陪我玩这场游戏,我发现了过去被我忽略了的事。”

      “什么?”祭有点不悦地放平笑容。

      “原来这不是很简单嘛,我是无数个轮回世界的监察者,但也有权限干涉世事。”影随手抛下游戏机,游戏机在落地前的一刹那化作一根高过人身的长杖,杖端嵌着一颗半透明的多面晶体,只是这一根比起轩辕拿出的那个,杖身被密密麻麻鳞片状的带血丝的魂晶碎片缀满,几乎看不出原来的色彩。

      长杖咚地跺地:“‘模拟结束’。”

      随着清灵的话音落下,周遭空艇内的环境全部消失,连原来还在身边的手下也不见了。两个人分别以坐姿和站姿,定格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虚空里。

      祭皱了皱眉,摇身一变化作巨大的黑蛇,昂头吐着蛇信冷笑:“这也就是在我们模拟的这个世界罢了,下个轮回你未必能做什么。”

      名为影的少女神明举起神杖,将杖端指向她的灵魂最初的源头,嘴角高高扬起,形成愉快到有点疯狂的笑脸:“真是好笑,我杀了‘妈妈’至少一百七十八次,你现在来说我什么都做不到?就算我收拾不了你,也可以在下个轮回以‘神谕’的方式教她怎么做,甚至托付我的力量、篡改世界法则,形成能够抹消你的局面。”

      神杖再次跺地,祭发觉自己变回了人形,依旧坐在空艇的椅子上,和影中间隔着棋盘。影左手挽着神杖,屁股往椅子里一坐,倾身上前,右手屈指将棋盘上一枚黑棋子“啪”地弹飞,笑得双肩不住耸动,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一个惊天机密:“我是神,我要弑神,想破这局,不是很简单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余烬的黄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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