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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3 ...

  •   昨晚的惨叫声似是一柄利剑,毫不留情的将这后宫的平静外表划开一条口子来,露出其中的淋淋鲜血。
      乐安做了一夜混沌的梦,晨起时脸色带了些苍白。
      锦瑟捧来浓茶醒觉:“昨个儿半夜陛下又发落了华安宫内一名答应。听说是那答应梦魇,扰了陛下清梦。”
      梦魇?乐安轻笑,梦魇是真是假不可知,传闻中周朝天子的暴虐性情倒真真是名副其实。
      乐安披了外袍起身,华年此时进来屈膝请了安,道:“娘娘,今日未有早朝,陛下昨夜又宿在了华安宫。怕是今晨请安时,能见圣颜。”
      微颔首,乐安略略思详后,便拿定今日打扮。妃色绣折枝堆花蜀锦长裙,外面罩了一件月白祥云大氅,领口一圈软绒绒的白毛,显得脸愈发小巧精致。绾了惊鹄髻,只斜簪了一支珍珠碧玉步摇,眉间用朱笔轻轻一点,于素净中添了几分艳色。
      乐安肤白,站在那儿便如一块莹莹白玉,既不会素淡过头泯然众人,又不会过于张扬触了皇帝霉头。
      到了华安宫,却只荣贵妃一人坐于殿上,并不见皇帝身影。有心思浅的妃嫔脸上便现出了些懊恼。皇上不常来后宫,圣颜难见,每次都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乐安眼角扫过一众花枝招展又心猿意马的美人,唇角笑意未变,只垂了眼朝荣贵妃请安,不提其他。
      每日请安都免不了一番你来我往的虚与委蛇,今个儿大多数人都有些显而易见的心不在焉,荣贵妃眉眼间也带了点憔悴之色,于是只闲聊几句,早早散了开来。

      乐安回宫途中经过御花园时,忽的心血来潮想要去折几枝红梅。便叫停了抬着软轿的宫人,自个儿步行于花园之中。
      一边寻着开得好的腊梅,一边将折下的花枝拢于怀中,旁边侍奉的杜鹃虚虚扶着她,道:“娘娘慢些,这路结了冰,滑的很。”
      “无妨。”乐安捧着红梅,脸上显出些红润色泽。只看着这生机勃勃的一林子花,心中的郁气便都散了许多。难得带了点孩子气,语气愉悦的跟玉烟商量想吃的糕点,“将煮熟的绿豆细细碾碎,添些芋泥,捏成梅花样,再浇上一层槐花蜜……山楂加了糖熬煮,做成山楂冻可好……”
      拂开一枝开得繁盛的梅花,在看见树下明黄色的身影后,话音倏忽停了下来。
      男子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眉眼间本是不近人情的疏离神色,然而狭长眼眸下的那颗泪痣却硬生生在淡漠之中掺揉进了几分旖旎缱绻。
      像是天上原该无情无心的冷漠神祗,却在有心人刻意引.诱下沾染上了凡间情.欲。
      乐安抬眸望进他的眼中,本该素不相识,却无端端熟悉异常。
      像是,等待了数千年时光,只为这惊鸿一瞥。
      十里红梅,不及他半分颜色。
      乐安静了心神,屈膝行了妃礼,落落大方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周珩彧颔首,微抬手示意乐安起身,开口漫不经心:“哪宫主子?”
      乐安垂眼恭顺道:“昭和宫毓妃。”
      “原是昭国公主。”周珩彧脸上这才显了几分兴趣出来,瞧见她手里捧着的几枝梅花,问道:“喜梅?”
      乐安摇头:“只是见这梅花开得好,想折几枝回宫去添几分生气。”
      周珩彧挑眉,似是无心问道:“爱妃可是嫌这宫中沉闷?”
      乐安不知他有何用意,又生怕自己一个不是惹了他生气,心思转了几转,只道:“昭国气候暖和,少见梅花,臣妾只是有些稀奇罢了。”
      周珩彧嗤笑一声,散漫道:“那便多折几枝回去慢慢看。”言罢话音一转,“将才听着你在吩咐吃食,恰巧孤未曾用膳,今晨便去你宫里用膳罢。”
      “是。”千般思绪在心头打转,乐安面上仍波澜不惊,温顺应了一声。
      周珩彧身边的太监总管欲唤来轿撵,却被他拦下,只道:“今个儿天气尚可,爱妃不如陪着孤走走?”
      于是一群太监宫女跟在两人身后,簇拥着慢慢朝昭和宫行去。
      一路无话。快行至昭和宫时,周珩彧忽的开了口:“可曾与你王兄见过?”
      “未曾。”乐安揣摩着周珩彧的态度,短短一句话掰碎了细细推敲,尔后小心翼翼回道:“王兄乃戴罪之身,臣妾不曾妄想与他相见。”
      “不曾妄想?那便是想见了?”声音听不出喜怒。
      乐安心头跳了跳,万种避嫌的推辞说法在舌尖转悠,最终却还是咬了牙,道:“是。臣妾想见王兄。”
      “唔。”周珩彧侧头看向自己身旁的女子,小小软软的一只,却脊背挺直,风骨如竹,冰天雪地里竟比那红梅还多了几分不折的傲意。
      乐安还未得到他的下话,便已到了昭和宫。于是将千思万绪按下不提,只柔声请了周珩彧去殿内落座。
      早在御花园周珩彧提出到昭和宫用膳时,就有小太监先行来了昭和宫通知。此时刚入殿内坐下,宫人便鱼贯而入,将各色吃食一一呈上。
      乐安净了手替他布菜,抬手间露出一截纤细皓腕,玉镯随着动作滑落,如雪的肌肤瞧着比那玉色还要莹润几分。
      待要坐下时,周珩彧忽然伸手拽住她的衣袖:“爱妃熏了什么香?”
      “回陛下,是臣妾自己配制的一味熏香,唤作无妄般若。”
      “无妄?爱妃无妄否?”
      乐安羽睫低垂,声音轻不可闻:“臣妾自是有妄念的。”
      周珩彧却不追问,只松手舀了一匙碧梗粥,道:“倒是比那些个香料好闻许多。得空时用这味香替我制个香囊罢。”
      乐安应了是,坐下与他同食。口中香甜的糕点却是无了滋味。

      周珩彧用罢早膳便去了乾清宫处理政务,并无他话。
      午间乐安将折下的红梅用素色长颈瓶装了,正修剪着枝丫,外间周珩彧跟前名唤魏贤的大太监带了几箱子珍宝过来,说是陛下今晨早膳用得高兴,特命他带了赏赐过来。
      “谢陛下圣恩。”乐安扔了剪子朝乾清宫的方向行了个礼,脸上带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赏赐既已交予娘娘,那咱家便回去复命了。”
      “有劳公公。”说罢随手抓了把桌上瓷盘里的小金馃子,唤了锦瑟交到魏贤手中。
      魏贤忙摆手推辞:“奴才不敢受。”
      乐安笑道:“公公伺候陛下,本就劳心劳力,今个儿还特地跑这一趟,本宫心中感念公公心意。公公赶紧收下吧。”
      魏贤这才将金馃子纳入怀中,做足了恭敬态度:“谢娘娘赏赐。”
      待魏贤走后,乐安吩咐锦瑟将那几箱子赏赐登记入库,半晌锦瑟拿了单子来乐安入目。
      单子列了长长一串,从各色艳丽宝石到一匣子圆润硕大的东珠,从用来制衣的十几匹光滑锦缎到各式各样的步摇璎珞,还有一些瞧着便珍贵异常的屋内摆件……
      乐安目光粗粗掠过,蓦地有些讥讽的笑了开来,东西倒都是顶好的东西,但无一不是色泽艳丽,华贵绮丽。
      这是,嫌自己太过素净?
      约莫是了,乐安想起荣贵妃娇艳华丽的模样,大概皇帝偏好这样的装扮吧。
      但也并未上心。乐安将单子随手搁到小几上,拿起剪子继续将红梅多余的枝丫剪去。
      她是断然不会如这花枝一样,任由他人将自己变成其他模样的。
      乐安是有妄念,但她的妄念绝不会是皇帝的喜爱。

      再说乾清宫这头。
      魏贤入了殿复命,周珩彧批着折子并未抬头,只淡淡道:“送到了?”
      “是。”魏贤摸不准周珩彧此问的用意,斟酌后又道,“娘娘谢了恩,看起来很是高兴。”
      “高兴?”周珩彧轻笑一声,想起女子无波无澜的淡然模样,他可不觉得乐安会高兴。
      其实赏赐也是突然兴起。午膳时忽就想起一身素雅的毓妃,眼前浮现出那乌压压的云鬓里斜簪着的一支珍珠碧玉步摇,坠子晃呀晃,好像晃到了他的心里。于是鬼迷心窍一样,想要赏赐给她许多好东西,似乎这样便能压下她那偶尔才泄出的一缕若有似无的哀愁。
      直到魏贤领了命前去了昭和宫,周珩彧才恍然想到,她怕是不会欢喜的。不单单是不喜这些不合心意的礼物,或许更加厌恶的是“赏赐”一词中所蕴含的高高在上的姿态。
      只见一面,周珩彧便知晓昭国乐安公主是有一身傲骨的。内心桀骜又坚硬,远不像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温顺柔软。
      她向来不是娇娇弱弱的笼中雀,倒更像是一只野性难驯的小狐狸。
      可那又如何。周珩彧漠然的想,大不了打断腿锁在自己身边,反正他向来随心所欲。
      但自己现下,对这只宠物的兴趣还不够,尚不足以生出那个闲心,去驯养一只小狐狸。

      其后一段时间,周珩彧白日里总会不时去昭和宫坐坐。
      或是一道用膳,或是只饮一盏清茶。
      乐安摸不透他的用意,于是每每谨言慎行,安安静静陪在一边,并不多话。
      周珩彧也并不白坐,几乎每次走后,都会有如水的赏赐送到昭和宫,听说可与荣贵妃当时盛宠媲美,恨得各宫妃嫔暗地里咬碎了一口银牙,每日请安时便免不了应对一番明枪暗箭,令乐安烦不胜烦。
      乐安简直怀疑周珩彧早已预见了此种场面,御驾宫中是其故意为之。

      这日外头大雪纷扬,乐安腿上搭了条薄被,懒洋洋倚在西殿窗下消食,锦瑟将炭火烧得正旺的镂金雕花手炉递与她。
      乐安伸手接过,拨弄着手上的珊瑚玔,唤了华年、玉烟守门,尔后问道:“这段时间可将宫内各人底细摸清?”
      “是。”锦瑟应道,“大多数都安安分分,只有少许在与外头接触。”
      “盯紧了,但现下也不必去管。”乐安吩咐道,水至清则无鱼,处理了一批还会有另一批被送进来,倒不如不去动他,只将其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好看着,这样更为安心。
      “是,奴婢已命了可靠的人牢牢盯着他们。”
      乐安点头,尔后又道,“底下那些小子可有堪用的人?”
      “有个叫魏忠的小太监,办事牢靠人也机灵,背后也还清白。娘娘不若再自己留心查看一番?”
      乐安只道“你们办事我是放心的。唤那魏忠前来罢。”
      俄顷,就有长相清秀的小太监入殿叩首:“奴才魏忠叩见娘娘。”
      “起。”乐安抬手免了他的礼,小太监起了身,乐安见他双眸清澈坚定,心中便有了数,道,“可知我召你何事?”
      小太监摇头:“奴才不知,还望娘娘解惑。”
      乐安也不多绕圈子,端茶轻呷一口,开门见山道:“我宫内还缺一名掌事太监,我身边的人便举荐了你。你可能胜任否?”
      小太监表情不变,只再次跪下叩首,开口语气带了些感激与喜悦:“奴才定不负娘娘厚望。”
      “那便成了。起吧。”乐安笑道,对眼前人的表现又多了几分满意,没有欣喜若狂露出失态之色,也恰到好处表现出自己的感谢与忠心,或许是个能够重用的人。
      “谢娘娘。”魏忠是个聪慧且能审时度势的人,乐安此番重用他,他心中感激,而想到这些天来皇上陆陆续续朝昭和宫送来的赏赐,也让他在此刻打定主意要效忠自己的这位新主子。
      外头都说昭和宫这番盛宠可与当年荣贵妃相媲美,魏忠心中不以为然,未曾侍寝便得皇上如此厚爱,昭和宫的这位娘娘是古往今来头一份。旁人不知,魏忠却是看得清楚,皇上每次来,毓妃不说冷淡失礼,却也并未显露出什么热情荣幸的样子,然而这赏赐还是如水般源源不断送到昭和宫来。不像是毓妃求着皇上宠爱,倒像是皇上上赶着讨她欢心。
      这份殊荣,可万万不是华安宫那位当年能相比的。
      正想着,却听乐安柔声问道:“陛下跟前的魏公公是你什么人?”
      魏忠心中一凛,惊讶于乐安的心思敏锐,道:“奴才与魏公公同乡又同宗,所以在刚进宫时便认了魏公公做干爹。”
      乐安面上瞧不出什么想法,口中只道:“魏公公是个忠心的。”话题又一转,“我既用你,便是信你,你莫要让我失望。”
      魏忠赶紧表了忠心,乐安点头,挥手吩咐他去外边伺候。
      至此,昭和宫这才有了掌事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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