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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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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熹光微亮。
乐安睁了眼,入目是头顶绣有萱草蝴蝶的锦缎帷帐。怔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然不在公主殿内,醒来再也瞧不见自己最为喜欢的那一帘素色团鹤纹的轻纱床幔。
是了,这是周朝京都。
乐安翻了个身,将身上的锦被再裹紧了些。帘后候着的玉烟听见里边传来的细微声响,低声道:“娘娘可是醒了?”
乐安出了会儿神,方道:“唤人进来伺候吧。”
“喏。”玉烟言罢打开殿门,外面捧着铜盆香帕等一干用品的宫人鱼贯而入,井然有序的在殿内列好等候。
先是用浮满花瓣的热水洗脸,再柳枝蘸了青盐洁齿。有婢女呈上雕有缠枝莲花的玉盒,道:“禀娘娘,此乃太医院特制的玉肌膏,用之白肤嫩肌,还望娘娘喜欢。”
乐安示意玉烟接过,却并不提试用之事。
玉烟一边为乐安梳头,一边道:“现下宫内中宫无主,位分最高的便是荣贵妃了,所以今晨娘娘得去华安宫内拜见。”
乐安放下描眉的手,心思转了几转,吩咐身后的小丫鬟道:“叫杜鹃将那件绯色蹙金百蝶穿花云锦裙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拿来。”
“喏。”小丫鬟应声退了下去。
玉烟并不多问,只依着乐安挑选的服饰将原本准备绾的百合鬓改为了凌云鬓。
俄尔杜鹃捧着衣物入殿呈上,只跪下道:“现如今这个情景,娘娘不如穿得素净一些?好不叫旁人寻了错处去吹那枕头风。”
乐安在眉间点上花钿:“莫要忘了,我亦是昭国公主。”
理应穿得贵气华丽,不失昭国面子。
也且敲打敲打那些个蠢蠢欲动的人,莫要以为自己是个任人欺侮的好脾性。
步摇轻晃,暗香浮动,乐安踩着各宫妃嫔请晨安的点踏入华安宫内。
“毓妃娘娘到——”殿外守着门的太监高声唱和。
乐安莲步轻移,衣摆纹丝不动迈入主殿。到了殿中央,双手交叠,屈膝行礼:“臣妾请娘娘安。”
上头传来娇媚的笑,声音动人,撩人至极,闻之骨头都不觉酥软下来:“妹妹快快请起。”
乐安这才抬头看向坐于上方千娇百媚的美人——果真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妩媚的唇,风流的眼,面若银盘,眉似弯柳,这世间怕是少有男子能抗拒此等容颜。
却见荣贵妃又拧了眉,疑惑道:“本宫念着妹妹鞍马劳烦,风尘仆仆,不忍苦了妹妹早起请安,已唤宫人传话免了妹妹这几日的晨昏定省,妹妹怎的……”话音一转,微微侧头询问身旁侍立的婢女,“翘枝,怎么回事?”
但见那个婢子不慌不忙行了一礼:“回娘娘的话,奴婢今晨便已吩咐底下的小子去了昭和宫传话,想必是毓妃娘娘心中想着前来与娘娘您亲近,脚程太快,那小太监未赶得及。”
荣贵妃轻哼一声:“说到底是底下太监办事不利,便拖下去打他二十大板。”
翘枝应喏。
荣贵妃笑看向乐安:“这番处置,妹妹你看可满意否?”
如此一番唱念做打俱全,倒叫乐安这个苦主不好再发作。便只笑了回道:“本就是臣妾听闻娘娘美名已久,心中思慕,所以紧着前来拜见娘娘,然底下人倒是因此受无妄之灾了。还请娘娘看在臣妾的薄面上,免了那小太监的责罚罢。”
荣贵妃道:“还是妹妹心善。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便罚他三个月月俸罢。”
言罢又亲亲热热的招呼乐安落座,将底下坐着的妃嫔一一介绍。
互相见了礼,闲聊半刻,这请安才算完成,一众莺莺燕燕又各自散了开去。
乐安拒了几宫妃嫔的邀约,只道自己还需休养几日,到时定会邀各位姐姐妹妹前往昭和宫一聚。又免不了言语上一番你来我往。
待回到昭和宫时,已是日头高升。
昭和宫如今只入住了乐安一位娘娘,所以修缮之时,东西两殿便也一并作了乐安的寝宫。乐安只吩咐了底下人将西殿收拾出来,安置了椅榻、棋盘、书架等一应物品,闲暇时在此小憩一会儿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乐安入了西殿,在杜鹃的伺候下换上烟青色撒花烟罗裙,因着殿内地龙烧得正旺,便只往身上虚虚披了一件外衫,取了尚未看完的那卷游记,倚着软靠细细浏览。
锦瑟往错金璃兽香炉内添了一把沉香末,厚重的香气在暖融融的殿内弥漫开来,熏得人昏昏欲睡。
乐安放了书道:“换成青木香吧。殿内本就暖和,燃了沉香倒使人愈发困倦。”
“喏。”锦瑟吩咐小丫鬟去取了青木香来。
这么一打断,乐安也淡了看书的兴致,将书放在旁边的小几上,端起茶盏轻呷一口,问道:“华年可回来了?”
“回娘娘的话,华年还在外头呢。”
乐安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道:“昨个儿吩咐你们摸透这宫内的鬼魅魍魉,这几日可得留心。别的有你们四人倒是够了,只我宫内还需一个掌事太监。”
宫内宦官关系错综复杂,互有牵扯,有时一枚不起眼的小棋子,却能倾覆整个棋局。
乐安只是不问世事,却并非不谙世事。在宫中浸淫多年,那些个深宫权谋之术,她不是不懂,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愿去使。
但,该笼络的人脉,该埋下的棋子,一个也不能少。
深宫便是如此,生死攸关之际,牵一发而动全身。
小寐片刻,醒来便见华年掀了帘子进来。
“娘娘。”华年屈膝行礼。
“这半日可有收获?”乐安单手支颐,作出长听的姿态。
今晨请安时,她将华年同其他小丫鬟一道留在了殿外,为的就是让华年去打探打探这宫中人际脉络。她初来乍到,且处境不善,知己知彼总是好的。
“回娘娘,奴婢旁敲侧击,同各宫的婢子处得了些消息。”华年细细说来,“现今宫内除荣贵妃外,位分较高的便只有二妃三嫔,底下并贵人常在等各数。荣贵妃是东南王进献的民间女子,家中原是寒门,但得了陛下的青眼后,圣眷也沐泽至其家人,如今已成了当下新贵。昨个儿便按捺不住的僖妃倒是世家出身,其父乃是当今右相,不过听说僖妃心思浅,易妒易怒,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三嫔乃是云嫔、仪嫔、顺嫔,其母族实力也颇为深厚。然陛下并不耽于美色,除了在华安宫歇息的日子较多,其余大多数时候都是不进后宫的。”
“唔。”乐安抬手将有些散乱的发丝抚顺,漫不经心问道:“陛下似乎还未有子嗣?”
“是。”华年应道,“本来依着荣贵妃的盛宠,合该早就有了子嗣,但这几年却并未有好消息传来。怕是陛下子嗣缘还未到。”
乐安挑眉,不置可否。
侧头瞧了瞧窗外,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檐边冰棱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乐安忽的笑了开来,回首却并不多说,只挥手朝锦瑟道:“我有些饿了,摆膳吧。”
待众人退下后,乐安抬手抚过上扬的嘴角,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
未有子嗣?
其间缘由,可真是令人好奇呢。
用完膳天色已晚,冬夜未有繁星,黑压压的天坠着厚重的云层,沉沉的压在头顶,空气似乎都变得沉闷起来。
乐安正摆了满桌香料与玉烟制一味帐中香,忽听外面一声惨叫撕破这深宫的沉寂,又很快安静下来,让人疑惑先前的惨叫是否是幻听。然而锦瑟掀了帘子进来,带进一丝寒意,也证实刚刚所听并非错觉。
“外面何事?”乐安指导着玉烟将几味香料装入香囊中,语气平静,连眼皮也未曾抬一下。
锦瑟道:“听说是晚间在华安宫用膳时,荣贵妃身边的小太监惹了陛下不虞,陛下命人…将其拖下去挖了双眼。”
“挖了双眼?”乐安微微皱眉。
“是。”锦瑟面上有些不忍,“好像是布菜时抬头看了陛下一眼。”
乐安这才抬眼,说不上是讥讽还是怜悯:“这般小事…荣贵妃未曾求情?”
“未曾。似是不敢忤逆陛下圣意。”
屋内又归于宁静,许久一声轻嗤响起,意味不明。
“咱们这陛下,性情似乎不太好啊。”
那就更要,徐徐图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