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号手》奥莉

3、第 3 章

　　我和贺丛舟开始“约会”。

　　其实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他每天上午都去学校的音乐教室练习，我在旁坐着听。我的耳朵很好，他有时候会停下来问下我的意见。

　　有时候我们在教室里面放音响听，听各种管弦乐团的演出专辑。他不怎么说话，闷闷的一个人，说起喜欢的音乐家的时候，会稍微聊两句。其他时候就在练习。

　　我偷偷和学校里面的熟人打听他，发动了一圈。他有过一个女朋友，大他一级的学姐，毕业后就分手了，就这小半年的事儿。

　　别说他刚分手了，就是他和女朋友在蜜运期，我也有信心把他抢过来。

　　今天学校的管弦乐团排练，我和贺丛舟也偷跑进去听。可能暑假到了，大家都闲着无聊，好多学生已经到了礼堂旁听。

　　指挥的脾气好大，一直在发火，一会儿骂这个一会儿骂那个，不一会儿大家都烦躁起来。我拿出手机，准备拍一段视频回去给我爸看，这时候，小提琴手突然发飙了，指着台下的我大喊，“同学，这里不能录像。请你出去。”

　　指挥回头，看到我，虚着眼睛辨认了下。我觉得这个指挥是一个熟人，就是名字想不太起来。我以前每年被我爸和梁院带到各种场合，吉祥物一样的被介绍给这个那个。我不太记脸。

　　指挥拉了一下小提琴手，悄悄说，“这是梁院的......”

　　声音很轻，但我听见了。大家都在盯着我看，我拉着贺丛舟站起来往外拽。谁想到他站起来后把我拉住，然后冷冷地对台上指挥说，“小号一直没跟上。”

　　然后他轻轻推推我，“你说呢。”

　　哗，胆子太大了。

　　周围人的目光又齐齐唰地转移到我身上。

　　这是贺丛舟的学校他都不怕，我怕个啥啊。

　　我说，“小号一直没跟上。”停了一下，我看着首席小提琴手，声音大了些，“首席小提琴也拉错好几个音。”

　　说完马上装作很害怕的样子缩到贺丛舟身后，拉着他T恤的边边，顺便往他腰上靠靠。

　　他人又冷又阴沉，不过身上却还是有温度。

　　小提琴手气得脸煞白，指挥只好让大家暂停休息。

　　我顺势赶紧把贺丛舟拉出礼堂，往林荫道上走，边走边说，“你不想活了么？你面试成绩出来了么？我反正无所谓的，你这么和学校乐队的指挥说话哦。”

　　贺丛舟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清咳一声，“我不是面试学校的管弦乐队。我直接去面了市交响乐团。”

　　我吓了一大跳，从没听说过没毕业的学生能考取市交响乐团的，不过这样说来，我爸上次参加他们的面试就很合理了——市交响乐团好几次去德国柏林的演出都是安氏策划的。

　　“怎么。”他停下脚步，望着我，稍微撇了撇嘴，“你不是听过我面试的？不够好？”

　　林荫道上的两排梧桐树，张开巨大的怀抱，撑出一片静谧的空间。夏天又有蝉鸣，我的心，突然变得很宁静。

　　我俯身，平躺在树荫下的草坪上，他也挨着我躺下。

　　“我很羡慕你，贺丛舟同学。”我伸出五指，透过指缝看看天，“不管你这次面试能不能通过，就算如果没有通过好了。但是明年还可以考，后年也可以。考不上本市的，考省里的，考国外的，想考什么考什么，你知道么？”

　　旁边贺丛舟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就算如果’，这次一定会通过。”

　　我笑了，侧过来转向他，“是啦。你一定会通过的。”

　　我俩静静地躺着，也没再说话。远方有悠扬的小提琴声，贝多芬的《春天》。我先跟着乐曲哼，过了一会儿，贺丛舟也加入进来，越哼声音越大，然后我俩在比拼谁嗓门大一样，最后都破了音。

　　我俩在草地上就这样笑成一团。但很快他就止住了笑声，又沉默下来。

　　他真的很难高兴起来。就是那种电视上常看见的喜剧演员你知道吧，说了一个段子，其他人都笑的前仰后合的，他自己在那里置身事外的样子。

　　我也停下，也不笑了。这没什么好笑的，我的人生才好笑。

　　“我是羡慕你的，这是真的。”我坐起来，可能只有背对着他我才能说这段话。

　　“我的手出过事，小拇指恢复了很久很久，差一点就够得上十级伤残了。键盘上打字都用不上劲儿，更不用提弹钢琴了。”

　　他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我转头看他，他神色凝重地望着我。

　　闷了很久，他开口，有点艰难地说，“这对我们来说，太残忍了。”

　　我也一下子慌了，这件事儿我没打算和他说，起码不是在今天，可这些时日的相处，让我觉得离他的心更近了一些。

　　“好啦。贝多芬也是残疾人，反正就是各有天命吧。”我耸耸肩。

　　如果自怜自艾可以换回我的手那再哭吧。

　　贺丛舟手搭我肩膀上，鼓励似的拍了两下，“别臭美了，你还贝多芬呢。贝多芬可没有金主爸爸。”

　　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