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号手》奥莉

4、第 4 章

　　每天都陪贺丛舟去练习的结果，就是改变了我的作息规律。

　　我手出事后，也不太想再考艺术类院校，好在我平时文化课都还没落下，高考考了一个野鸡大学的工商管理系，反正也完全提不起劲儿学习。我爸呢，一边非常心疼我，另一边又极其震惊于我的不争气。他下令让我好好学一年语言课程，这个夏天过后就去美国读书。

　　这个语言课程我也学的兴味索然，反正都是他掏钱赞助的，我怎么样都能毕业，所以去不去上课都无所谓。但是现在，上午陪他去练习，下午没啥事儿，就去上语言课。

　　一个月时间，我的英文突飞猛进。任何人都没想到，一个已经浪荡了一年，看上去没啥指望的有钱人家的小姐，老老实实在课堂上学英文。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夏天真难捱，每天热气腾腾的。音乐教室的空调也时好时坏，贺丛舟每天都练足一个上午，每天我就看到他的衬衫从干爽变湿透，也每天都在给他今天说了几个字计数。外加自己背背单词，耳朵不闲着，快了慢了音准没了，我就敲桌子。

　　今天练《野蜂飞舞》，他一心求好，错太多，我也敲了太多次桌子，贺丛舟赌气似的把小号放我桌上，“你来，你来。我不信你能。”

　　我慢慢抬头，看着他，“这是不是间接接吻啊？”

　　他脸阴沉下来，不过微微有些红。

　　我双手环住他脖子，阴凉的后颈，拉住他贴近我，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的嘴唇贴上去他的，忍不住用舌尖撬开他，他却情不自禁颤了一下，把我推开。

　　有那么一点点难为情。

　　我取笑他，“我以为小号手的气会长一些呢。”

　　他忽然恶狠狠地瞪着我，仿佛在琢磨一个重大决定，不过也没过几秒，我的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小号手箍着我的腰，柔软温和的嘴唇坚定的附上证明，接着，舌尖又贪婪且精确地品尝着我唇内每一个细微的部位，仿佛在和我挑衅，激起了我的占有欲。

　　一时间我大脑空白，这一个吻本来是逗趣，现在怎么一下子变得庄严又销魂起来。

　　他离开我身体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全身的血液涌上头，脸发烧一样热。他也一样，重重的喘息。

　　他把眼镜慢慢摘下来，黑瞳深邃，仿佛有千言万语。他说，

　　“小号是铜管乐器。它的动力源泉来自于气息，气息训练嘴唇与号嘴结合的位置，舌头的灵活性，以此获得漂亮的音色。”

　　我心一震。嚯，好一个贺丛舟。

　　我倚在桌边，带着媚笑看他，“那你想不想知道钢琴家...哪里灵活？”
　　贺丛舟眉毛紧缩，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波动。

　　他真的是英俊无双，让我眩晕，是得用眼镜遮一遮锋芒。

　　他直接抽了我手背一下，虽然轻，惩戒态度很坚决，“今天到此为止。”

　　我握住他的手，不依不挠，“那，明天就，不，到此为止了，是么？”

　　他哑然失笑，把眼镜重新戴上去，稍微整理了下衣角。

　　他是一个有点难追到手的角色，这都让我挫败。都朝夕相处一个月了，他都还没表达过什么。他不是不解风情的人，我甚至能感到他阴郁外表下裹着的那颗热烈的心，按说今天这样大的突破应让我欣喜若狂，可还是有一些什么东西横亘在我俩中间。

　　他继续练小号，情绪稳定，气息也跟着调整，的确是漂亮的音色。可是我的心怎样都无法平静下来。

　　我刚能懂点儿事的时候，由于我哥的惨痛教训（童年时候被老家人带而不太能说普通话），我是从小被严格教育培养的。我从四岁起开始练习钢琴，一直到十八岁。没有任何的叛逆期，多么辛苦的训练都甘之如饴。我也爱穿上华美的礼服在金碧辉煌的音乐厅中表演。

　　那时，安氏已经成为全国乃至世界首屈一指的文化传媒公司，父辈结交的都是一流艺术家，我的老师说起来全都是各种音乐学院的教授，梁院长在还没成为院长的时候，是我长期的钢琴老师。

　　说来也有点巧，这间音乐教室有架钢琴。但也可能之前每个教室都有架钢琴吧，我实在很难去面对它，我的旧时战友。

　　我打开琴盖，熟悉又陌生的黑白键。我坐在凳子上，按下第一个键。

　　小号手停止了演奏。

　　《野蜂飞舞》我太熟了，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我在练这个钢琴曲。

　　九只指头像发了疯一样在键盘上飞跃，然而小拇指却没有丝毫的力气发出任何一个音，哪怕微弱的音。

　　我忘记了一切，快乐或者痛苦，直到贺丛舟从背后拷着我的手，大声呵斥我，

　　“你给我停下！！！”

　　钢琴白键上有斑斑血迹。

　　我这才低头，看见我的指甲，基本全部断了。有几根指甲，甚至是从中间开裂，但是我感受不到这样的疼。

　　我感受得到的，是我心里的疼，装作好了的伤疤，不能自我成就的美梦，以及和贺丛舟这段关系中最不完美的一种可能。他假日时日会大放光彩，我不能只有一双好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