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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佐久早&古森篇(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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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这样的。
当装着深褐色液体的铝罐快要接触到外套的时候,佐久早圣臣看似不动如山,双手在口袋里插得稳稳当当,实际上内心深处是地动山摇般的灾难现场。
他的大脑为他实况转播着眼前的所有,凭借能数清历史老师头顶所剩不多发丝的视力判断,这罐咖啡显然是喝过的,罐口甚至沾着口红印,这无疑说明了在几十毫秒后就会和他(的衣服)产生亲密接触的液体里还掺杂着某些人体生物性特征——这个联想让他瞬间头皮发麻。
他应该,必须,马上,躲开。
但是实际情况是,左右后并无退路,往前直面黄泉。
在球场上反应极快也最可能愿意出手救他的队友兼表哥被他挡在正后方遮得严严实实。
佐久早圣臣遭受高度刺激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恍惚。
今天是大灾日。
他想。
然后某款消毒水(他最近的新宠)的名字以千军万马之势一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
古森元也的视线越过佐久早圣臣的肩膀,显然也看到了前方即将引起大动荡的画面,一口冷气猛地倒吸,面部肌肉随之扭曲,他的大脑比脸给出的反应更快——甚至下意识预想了待会儿要以什么姿势隔开自己极速崩溃的表弟和可能有生命危险的路人。
然而即使古森元也十几年的肌肉反射让他想以逼死一众物理学家的速度挡在自己表弟面前,展示兄长的担当,但显然物理学家们以棺材板儿担保他是不可能做到的。
然而,那深色的液体最终并未按照预先的轨迹接触到佐久早圣臣。
它们虽然争先恐后地外溢,但出师未捷,就被一只素白的手果决地盖了回去。
那只手以一个标准的抓握姿势,自上而下地扣住了整个罐子。
某两兄弟此刻愿称之为“神之一手”。
随后是十分正常的视线上移,包括罐装咖啡的主人,大家都将视线转移到了那张明显不是纯然日本血统的脸上。
被注视的人目光定定地和咖啡的主人对着,严肃的模样让人下意识等待她开口,看能说出怎样一番令人肃然起敬的话来。
“这种时候,一般来说应该先道个歉?”
突然插入沉默中的声音让人注意到斜后方还有一个女生。
于是表情严肃的女生像突然惊醒般,一下松开了手,听话地认真道:“抱歉!”
她说话的同时,出声提醒的女生动作轻柔地将那罐差点洒出的咖啡抽了出来,并且将一罐尚未启封的罐装咖啡重新再塞回了人家手里。
“不好意思了,不介意的话请接受这个小小补偿吧。”
拿着咖啡的人目光愣愣地落到手上,又愣愣地回到两个陌生少女脸上。
说实话,她依旧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好像一切都是那样自然,滚轴流畅地转了一圈,收获了一罐新的满装咖啡。
……
古森元也还能听到渐渐走远的二人之间的对话。
“动作很快呢,不过一般而言我们不会直接往人家下嘴的地方抓。”
“那要怎么做?挡在前面会更合适吗?”
“是呢,可是洗自己的衣服也是件麻烦事。”
“洗衣服其实不太难。”
“啊……但对我来说还是很麻烦的。”
……
随着二人渐行渐远,落在耳朵里的声音愈见模糊,古森元也心想:
她俩的话题好像走偏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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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不能多想。
古森元也这么想着。
你瞧,他只是稍微回忆起自家表弟那天的表情,没想到就有了新发现。
站在班主任身边的少女眉眼弯弯,及腰长发柔顺地垂落,窗外的阳光倾泻在她肩上,整个画面如同精挑细选的广告片,连声线也和笑颜一样温和典雅。
“我是青天目竹宇。”
……
“丹波尤夏里。”
佐久早圣臣黑得有些恹恹的眼眸注视着台上进行自我介绍的人,周边的同学在自以为声音很小地激动着,讨论新面孔混血的成功。
来人的气质神奇地和外表形成反差,脊背挺得笔直,虽然身段窈窕,却并不能让人联想到优雅的天鹅,反而很像背着手刚好巡查过他们班门口的教导主任——
简而言之,就是严肃。
那头蓬松微卷的长发红得有多热烈,她的神态就认真得有多凛冽。
绿玉似的眼瞳里,满满的,都是正气。
……
新转学来的两个美少女是一对姐妹花。
仅仅半天,关于两位井闼山新人的消息就传遍了各个小团体,充分展示了高中生的无聊日常。
“不是表亲吗?就像我和小臣。”
古森元也疑惑指出。
“表亲怎么了!表姐妹就不是姐妹了吗!叫姐妹花有什么错!而且关键是‘姐妹’吗?关键是‘花’!”
“无聊。”佐久早圣臣系好鞋带,予以回复,并第一个走出更衣室。他要赶在训练开始前第一个用自己的杯子装满水。
古森元也目送自己的兄弟离开,又看了看被他成功点燃的前辈们,想了想,继续表情无辜地换衣服。
“可恶!佐久早这小子,美少女就坐他前面,肯定在暗爽吧!”
“哼!刚刚一定是借着嘲笑在炫耀!是炫耀吧!”
“是炫耀,绝对是炫耀!好气呀!”
应该不是的。
古森元也想。
坐在小臣前桌的话,比起看不到的正脸,卫生习惯更重要。
话说回来,坐哪里小臣应该都不会专门去看人家的脸。
毕竟他只需要扫一眼,就能判断出一个人身上有哪些卫生方面的扣分项。
比老师在鹿桥前辈的试卷上画叉的速度都快。
古森元也又无辜地看了一眼堪比八卦记者正在大谈特谈的鹿桥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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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一眼。
佐久早圣臣并未将视线对过去,但很清楚前座刚刚放下书包的人将视线落到了自己正在擦拭桌面的手上。
对方并未说什么,动作自然地将自己的椅子往前推了一些,然后离开了教室。
快上课时,前座重新坐进了人,佐久早圣臣注意到,她将长发盘起,露出来的后颈白皙纤细。
他只扫了一眼,便重新将视线投向黑板。
第二天,前座扎了个高马尾,长长的发束从左边捋到肩前,露出一点点流畅的颈部线条。佐久早圣臣的目光自然地扫过,回到书本前,略过井闼山样式一致的椅背,可有可无地评价一句:
她的椅子似乎也不错。
和自己用各种手段擦拭处理过的一样亮。
井闼山名气不小的排球部王牌&名气很大的清洁专家,为前座的椅子在心里点了个难得而珍贵的赞。
可能是因为今天福冈老师的历史课比较无聊。
……
第二周的周一,佐久早圣臣值日,来得很早,装备齐全,全副武装。
他戴着口罩走进教室,自然,和他一组的人还没来。
一方面是因为排球部本来就有早训,佐久早圣臣习惯早起早到,另一方面是他出了名的卫生习惯意味着和他一组可以省下很多事,晚到一点,多留点空间给佐久早圣臣发挥也无妨。
但是今天的清晨,佐久早圣臣并不是教室的第一个来客。
他猝不及防地和教室里的人打了个照面。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他会出现的样子,擦拭桌面的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地就回了神,冲他礼貌地颔首。
“早。”佐久早圣臣平静地回应,自然地走到自己的桌边,准备对自己的座位进行例行清洁。
前座的人也没有要搭话的意思,继续自己擦拭的动作,最后将沾染了些微灰尘的湿巾折叠好,扔到垃圾桶里,随后离开教室。
佐久早圣臣微微侧头瞥了一眼,看到尚未被收起来的其他湿巾是一款药店常见的消毒湿巾。
不过根据他的专业使用测评,这个牌子的消毒湿巾其实质量一般。
是那种典型的卖得贵,吹得响,然而仅此而已的类型。
他又瞥了一眼反光的前座椅背,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
爱笑的人果然看起来更友善,让人想亲近。
古森元也心想。
他神态自然地用余光观察着和班里其他同学交谈的邻座,有点点佩服对方。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长久地保持脸上的笑容不变,态度始终温和,不卑不亢地和每个人交谈,古森元也甚至感觉她眉眼的弧度好像都没变化过,始终弯弯像月牙。
他想: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种脸上三道弧,不睁眼也不影响日常生活的人。
是的,古森元也到现在也没见过他的邻座把眼睛睁开的样子。
他觉得,当完这个学期的邻座,自己以后说不定也能在“眯眯眼恐怖如斯”这个话题里获得发言权。
这个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古森同学发出了富有哲理的感叹声。
也许是好奇心驱使,也许是福冈老师的这节历史课比较无聊,好学生古森同学跑了跑神,盯着自己的笔记发了会儿呆。他抬手时不小心碰到自己的笔,圆珠笔咕噜咕噜滚到桌边,被他反应极快地按住了。由此,他的脑袋不由得也扭向旁边,看到隔壁的桌面上,摊开的笔记本只零零散散地写了三两行,错落无致,仿佛缺胳膊断腿,其下便是一个简笔画的小人儿,脑门空空,旁边标注了几颗星星,张着嘴似乎正哇啦哇啦说个不停。
古森元也自然地收回目光,抬起头。
过了两秒,又忍不住偷瞄一下右手边,依然是端庄温柔的微笑,目视前方的黑板。
古森元也也看过去。
福冈老师讲得陶醉,头皮泛着大面积健康的光泽,锃光瓦亮。
……
“青天目,有人找。”
教室里有小小的骚动,古森元也顺着望过去,看到了“姐妹花”中的另一人,正在门外和他的邻座交谈什么,随后他的邻座回到自己的座位,从书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发圈,然后返回门外。
古森元也眼尖地瞄到发圈上有一个墨绿色的小珠子。
门外的人似乎笑了一下,古森元也听到身边有男同学倒抽气的声音,然后看着邻座折返。
她微笑不变,动作轻巧地收起了最后也没有多写一行字的笔记本。
……
佐久早圣臣的前座抬起椅背往后挪,在离他的桌子还有一拳之隔时放下,然后落座。
这是佐久早圣臣更换前座的第二周,他忽然想到,挺久没有听到椅子短暂而又刺耳的拖拉声了,自己的桌子也挺久没有因为前座椅背的碰撞而晃动,随后引起他的不耐。
嗯,毕竟他大喇喇的前·前座已经换到教室后方去祸祸他的新后座了。
然后这个新前座嘛……还可以。
虽然不太会选消毒湿巾。
佐久早圣臣再分心观察了一下,确认今天的椅背依然闪闪发亮,心情指数上升一个百分点,随后视线抬起,自然地过度到前座直挺的背脊。西式制服的领口上是修长的颈项,然后是扎成花苞状的头发,花苞的底下藏着一个墨绿色的小小珠子。
佐久早圣臣想起前座的眼睛也差不多是这个颜色。
下午上课的时候,佐久早圣臣的前座踏着上课铃走进教室,眉头微皱,显得神色更为冷硬了一些。
不过变化的不止她的微表情,还有她的发型。
下午的课,她的发型始终保持着分成左右两边捋到肩前的样式。
佐久早圣臣偶然转移视线,看到的只是笔挺的制服之上鲜红的颜色,没了那道醒目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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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闼山的排球部在整个东京都都享有盛名,只要他们想,练习赛那是随便约。
多数情况下,他们的练习赛会在井闼山装备精良的排球馆中进行,但偶尔教练为了让他们适应不同环境,也会组织他们前往其他学校开展练习赛。这种情况的话,打完了他们还需要统一乘车回到本校进行赛后检讨,自然不能马上进行个人清洁,所以佐久早圣臣一向不太喜欢,每次去外面打完比赛回来开完检讨会,清理的时间都会比平时更长,心情指数也会比平时数值更低。
古森元也很清楚,也很习惯,在放慢收拾速度等佐久早圣臣清洁好后,两人方才一起锁了部活室的门,准备回家。
因为住得近,在同一个社团,且比同学之外还多了一层血缘关系,所以两人自小就很习惯结束部活并肩回家。
今天也不例外,两人一边交谈着一边往学校大门走,一如既往地多数情况下是古森元也在说,佐久早圣臣时不时回应一两句,不过因为今天的话题涉及到刚刚打完练习赛的枭谷学园的木兔光太郎,佐久早圣臣的吐槽欲稍微压过了他的消极欲,开口频率比平时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
古森元也正想着,木兔的超积极属性果然挺克小臣的消极属性,目光就不自觉捕捉到斜前方花坛角的一丁点圆润形状。
他下意识地脚下一顿,然后脚步比大脑迅速,一回神人已经在花坛边了。
古森元也看着遗落在花坛边的发圈,黑色的绒布圈上,仅有一颗墨绿色的珠子作为装饰。
他不假思索,弯下腰将手伸向了那个发圈。
然后和另一人的指尖碰到一起。
很明显的两只男性的手同时悬停在小小的发圈上方,古森元也扭头,对上同样望过来的佐久早圣臣。
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一个弯钩一个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