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光》淼淼之季

12、第 12 章

　　12.
　　就像伊顿自己说的，天刚亮的时候，他就起床了。达里尔几乎昏睡了一整天，一整晚也没怎么睡着，即使伊顿压着动作尽量不出声，达里尔还是醒了。
　　正在换衣服的伊顿有些尴尬，他迅速套上刚买的上衣，把脏的不能看的衬衫放在桌边，打算晚上回来洗。
　　“你没走啊？”他感受到达里尔的视线，想找点什么话题打破尴尬，“感觉怎么样？”
　　伊顿走上前去，胳膊绕过达里尔的脖子，抚了抚他的背。达里尔的手也伸到背后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坐在床边，伊顿站着，俯视着达里尔的眼睛，那种莫名的脸热又来了。
　　他抽出了手。
　　达里尔站起身，伸了伸胳膊，“好像有点没力气，别的应该没什么大事。”
　　伊顿一听就笑了，“那估计是真的睡多了。”
　　达里尔没说的是，他的没力气只是相较于人类而言，对他自己来说比原来是真的差了许多。
　　能感觉到维吉这次真的下了狠手，但他不想让伊顿再担心了，他担惊受怕了这几天也够了。
　　“嗯……”伊顿抓了抓头发，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但是效果不太好，“不舒服的话还是好好休息吧！我有空会回来给你送饭的。”
　　他看了看天，自从离开亚登后，他就渐渐的练成了看天算时间的技能。毕竟照自己现在的经济水平在几年以内表还是个奢侈物品。
　　走到门口的时候，伊顿又回头对仍然坐着的达里尔说：“虽然你可能是和古尔登一伙的，但是……那天地牢的门是你开的吧？”他笑笑，没等达里尔回答又接道：“我就单方面认为你是个好人了。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或许你有自己的苦衷吧，你可以不讲，但你想说的时候我会很开心。”
　　达里尔愣住了。

　　从前的某个晚上，那个小男孩吃着糖，说话间都带着一股甜味。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呀？”
　　达里尔不能说自己来自华特林，这个城市在人类的版图上没有名字。
　　小男孩扁扁嘴，但还是笑了，“你可以不说呀，但是什么时候能告诉我我会很开心的！”
　　几乎一样的话语，只是说话的人在社会里滚了几遭，磨平了一些锋芒。

　　谜面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谜底只能由他自己去揭晓。

　　快中午的时候伊顿回来了，拎着一个袋子，有些急急忙忙的冲进房间，打开袋子呼了一口气：“快来！还是热的！”
　　然后才发现自己的衬衫不见了。
　　等达里尔坐下，他才问：“我的衣服你拿去了？你会洗？”
　　达里尔皱皱眉，“我为什么不会？”
　　“你会你会，”伊顿被他有些孩子气的反问逗笑了，顿了顿，有些忐忑的问：“还吃得惯吗？”
　　见达里尔没有立刻答话，他又急急的解释起来：“哎！这边只有这样的条件了！别的也做不出了！吃不惯也只有这样！”
　　达里尔从这反应里哪能听不出这就是伊顿亲手做的，说好吃当然是谈不上，再怎么说原来在华特林也是跟着拉德纳吃御厨的，但吃不惯当然也没那么严重。
　　“还行？”他犹豫着评价了一句。
　　“……”伊顿哑火了，他眨了眨眼睛，他自己也明白达里尔这样的人以前估计是顿顿山珍海味的，这应该是个不错的评价了，但还是有点不开心。
　　也就一点点。
　　达里尔发现伊顿等自己吃完都没再说话，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是不是回答错误了。
　　吃完了，伊顿开始收拾碗筷，这才突然想起来似的，“店主说今天是结账日，每周的赌场结账日。有几个小孩子想去看晚上赌场的祭典，家长会给看护的钱。”
　　达里尔眨眨眼，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你要去吗？”伊顿扬扬手里的空袋子，“听说可以蹭吃蹭喝。”

　　说是祭典，其实是店主在伊顿面前经过美化的说辞。只是因为每周结款之后，有些赢了的就当场大吃大喝，父母这时心情也格外好些，孩子们如果此时去凑热闹，多半能央求来几个小玩意儿或是平时只能看着流口水的糖。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每周的这一天，小贩们都涌到城中心的赌场边，就等着那些从局子上刚下来的满面红光的赌徒，还有凑热闹的贪嘴小孩子。
　　伊顿来的是真的巧，上工第一天就赶上结账，想“安心做赌徒生意”的老板自然是不会放过每周一次的捞钱机会的，平时只有他一个人推着小车，生意也有限，现在多了伊顿。尤其是他听说伊顿会捣鼓些甜点蛋糕什么的，当即觉得自己捡了个宝。二话不说就要伊顿晚上一起。
　　而在“大锅饭”上让达里尔看扁了的伊顿在一顿中饭里痛定思痛，忽然觉得这是一个让他对自己厨艺改观的好时机：炒饭能好看才有鬼，但培训了六七年的蛋糕手艺可是错不了的！于是私心作祟想要带上达里尔。

　　等夜幕真的降临，老板给伊顿的摊子点上灯，伊顿才发现自己想的真的太多了。
　　就问什么人能用一桶面粉和一袋白糖以及一箱鸡蛋做蛋糕？
　　达里尔当然是跟过来了，这会儿正在接受店主的灵魂教育。
　　“小伙子啊，”店主叼着烟，白雾从他的两个鼻孔里喷出，形成两个标准的圆锥形，“你看你年纪轻轻的，有有这么个个子在，怎么能不工作呢？”
　　达里尔刚动了动嘴唇，就被老板打断了：“别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学，”他用烟虚虚的点了点赌场，“你看小伊顿多好啊！”
　　老板看着伊顿熟练的活起面来，长长的叹了口气，拍了拍达里尔的肩膀：“学点好啊小伙子！”
　　伊顿在一边听的脸都绿了。“多好”的“小伊顿”现在只能做甜到齁死的甜甜圈了，还是原味的那种。
　　店主走开了，达里尔倒是凑了上来，伊顿心想这次八成又要丢人，倒也不遮遮掩掩的了，专心低头做事。
　　达里尔却一直在他面前不走开，伊顿有些奇怪，抬头道：“你……”
　　却突然发现达里尔根本没在看他在作什么，而是直直的盯着自己的眼睛。伊顿这一抬头，两个人就猝不及防的对视了。
　　伊顿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熟悉感，这让他觉得有点危险。不论是从地牢里救下他，还是留着这个“验货人”在身边，甚至自己碰到他连话都忍不住变多……但自己确确实实是不反感的，好像……他本来就该这样一样。
　　百转千回的心思都隐在一瞬间里，达里尔轻咳了一声，先避开了视线。
　　伊顿从口袋里摸出一吊铜钱，塞到达里尔手里：“没啥好看的，别在这儿站着了。”
　　他放下手里的盆，把达里尔往外推了推，“去别的地方自己转转，看到想要的就买。等我弄完就来找你。”想了想有觉得自己这话过分财大气粗了，于是又用稍微低一点的声音加了一句：“当然还是省着点花……”
　　看达里尔好像要笑起来的样子，他又赶忙把他往外推了推。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热闹才真正的开始。不是店主抠门不给伊顿奶油或是水果什么的让他尽情发挥，而是这些在金廷本就少见。
　　即使伊顿的摊子只是买什么原味甜甜圈，但是因为糖加的足够，香气还是吸引了许多孩子。店主对伊顿不计成本加糖的行为有些心疼，也不吹嘘他的“好伊顿”了，而是默默的把价格涨了半个铜板，任凭一群小孩子拿着刚从爸妈地方哄来的少得可怜的铜子在摊前哭闹，也毫不心慈。
　　伊顿忙活了一两个小时，小孩子才渐渐散开了。孩子总是这样，吃饱了就开始玩，所以餐饮之类的摊位赚钱高峰只在前一段时间，尤其是伊顿这样只做小孩子生意的。后半场就交给酒精了。
　　老板点完了钱，心满意足的收拾摊位，伊顿则说要去找自己的朋友。
　　老板想到伊顿那个人高马大却游手好闲的朋友，拉下脸来啧了两声，但也随他去了。
　　老板刚走，达里尔就从旁边走上来，倒省了伊顿预想中的一顿找。他本来以为达里尔这样过惯了繁华生活的会跑的不见人影，但转念一想，可能就是过惯了，才觉得这里的一切都缺乏可陈，甚至还会觉得低级的没意思吧。
　　达里尔牵起伊顿的手，在他手里放了一吊钱，伊顿接过来数了数，二十个铜板还剩十五个。他挑挑眉，问：“买了什么？”
　　达里尔于是把另一只手里的东西展给他看。
　　伊顿几乎要惊掉下巴，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达里尔：“这人居然只买了这些东西？不是，他应该买这些吗？”
　　一小包糖，一共十个，花了一个铜板。
　　两把仙女棒，每把五根，算是集市上奢侈一档的玩意儿了，花了四个铜板。
　　这就是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