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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连理 ...

  •   这个冬天,雪似乎格外多,月荒每隔几日就会下雪。玄煌就斜倚在北宫廊下软榻上,边喝酒,边看着漫天的雪发呆。白羽来过几次,跟他说话,却都像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白羽摇摇头,无可奈何。

      转眼春至夏来,十方开始郁郁葱葱。白羽来到月荒宫,非要拉着玄煌出去透透气。玄煌不理。白羽一气之下,竟将玄煌打晕,扛出了月荒。

      出来之后,白羽寻思半天去哪儿,最后一转身,直奔萃火殿。

      还未进得殿内,白羽就喊道:“司火!司火!”

      司火和千遥姬正在逗小孩子玩,看到白羽背着个人闯了进来,以为是发生了何事,连忙迎上道:“白羽前辈,您这是?”

      白羽将玄煌放下,道:“这是小玄子。我若再不把他绑出来透透气,他都要在月荒醉到发霉了!但我一时间也实在不知该带他去何处,故就来了你这里。不知是否有打扰到你们的天伦之乐?”

      司火:“自然没有。想来自从几年前一别,我进不去月荒,小玄子也未曾从月荒出来,确是好久不见他了。不曾想,他竟颓废到如此地步。”

      白羽:“日日如此,半死不活,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千遥姬道:“你们也莫怪他,他心里苦。这师徒二人,虽然外表看起来都是清冷不可亲,其实都经历过不为人知的千般苦。好不容易都等到了彼此的命中注定,却又这样永诀错过,实在令人难过。”

      司火道:“那白羽前辈如何打算?”

      白羽:“先在你这里歇一晚,明日一早,带他去人间逛逛。”

      次日一早,白羽来到玄煌房间,正准备叫他起来用早膳,谁知已经人去房空。司火夫妇也不知他何时离开。

      白羽叹道:“我去月荒看看,若他没回月荒,自己出去散心了,也不算是坏事。告辞。”

      司火千遥姬:“白羽前辈慢走。”

      玄煌独自离开萃火殿,并未回月荒,而是去了桃夭山,那是他在报灭族之仇后,与朗醉云游十方曾去过的地方。朗醉最喜欢那里的桃子。

      桃夭山的风景依旧,玄煌到时,也正是桃子成熟的时节。他记得,朗醉说他最喜欢的就是桃夭山的桃子。玄煌摘了一个,擦了擦,咬了一口。

      “师父,你看,你最喜欢的桃子都熟了,特别特别甜,你一定特别喜欢吃……师父,你可知,每当遇得良辰美景,我便尤其想你。我总会想,这般好光景,倘若你在,该多好。”

      接着玄煌还去了结渡城,婉城,和所有他与朗醉去过的地方。

      几百年的时光倏然而过。

      这几百年里,曜帝涟倜傥娶了曜妃,有了儿子并立为少君。

      这一日,玄煌迷了路,竟走入一座雾气弥漫的山林。玄煌走了一天也未走出去,最后看到一个极大的山洞,玄煌便进去过夜。不料他点上篝火,刚睡着,就忽听到身边有动静。玄煌借着火光睁眼一瞧:面前竟站着一头巨大的怪物!

      那怪物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混沌无面目。

      玄煌即刻镇定下来,想起曾在上弦宫内的古籍中看到的一种上古神兽:这莫不是,混沌?!

      混沌乃怨气所化、是非不分、作恶多端的凶兽。

      那混沌应是饿了,发出低吼,扑向玄煌。玄煌即刻飞身闪过,亮出绮梦,与它战在一起。那混沌刚感到绮梦时,忽然迟疑了一下,继而又恢复正常。混沌乃上古神兽,拥有极强的神力,玄煌只能艰难对付。一个没留意,便被混沌抓伤了左肩,鲜血立现。混沌来势汹汹,巨大的身躯挡住了洞口的方向,玄煌根本难以逃走,眼看着就要葬身混沌腹中。

      正在此时,绮梦发出幽幽的光芒,从玄煌手中飞出,立在混沌与玄煌之间低吼不已。

      不知为何,混沌竟然有所惧怕,犹豫着是否往前。

      玄煌亦是不解:绮梦是怎么了?

      忽然绮梦里发出一道极为耀眼的光芒,继而有一人轻飘飘出现在玄煌和混沌面前。那人一袭白衣,背影清绝。玄煌的心跳都停止了:“师……父?”

      混沌竟然匍匐跪地,不敢抬头。

      那人喝道:“还不快滚!”

      混沌竟然恭恭敬敬地退出,离开洞去。

      他转身,看向玄煌。火光里,他透明得犹如梦幻,向他莞尔一笑:“玄儿。”

      玄煌踉跄起身,走近,颤抖道:“师父?是你吗?”

      朗醉点点头,温柔道:“嗯。”

      “师父!”玄煌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他,开心地泪流满面:“师父,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吗?”

      朗醉轻拍拍他的背,道:“你辛苦了。”

      “不,玄儿不苦。只要师父回来了,玄儿再苦,都不觉得苦了。”

      “玄儿……”朗醉有眼泪滑落。“其实,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

      玄煌不解地看向朗醉。

      “我虽魂飞魄散,但你忘了,绮梦,有我的一魄。所以我被涟凝暗算后,魂飞魄散之际,我残存的意念都栖身在了绮梦的一魄里。只不过那一魄太过脆弱,并没办法让我恢复真身。所以一直以来,我只能感受到你所经历的一切,却没办法与你相见。”

      玄煌泪眼朦胧:“原来如此,原来那次雪夜,我听到的声音,竟然是真的。师父,你能回来,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对了,师父,刚才那凶兽混沌,为何见到你就走了?”

      朗醉一笑,道:“你忘了我是何族?”

      玄煌:“上古兽神。哦,这就是了,师父是兽神,自然这神兽,是居于你之下的,难怪怕师父。”

      朗醉:“嗯,所有的神兽,最初本就由兽神族训养。只不过父神仙逝后,兄长与我都无心于此,遂将神兽都遣散了。”

      玄煌:“师父,我们回月荒吧,玄儿还有好多好多话想与师父说。”

      朗醉:“嗯。”

      朗醉一回来,玄煌才觉月荒终于有了最初的模样。只不过,他总觉得朗醉还有些不一样,便隐隐地有些不安。

      夜凉如水。

      朗醉坐在一棵高大的月梨树下的石案前,玄煌躺在他膝上。石案上放着一壶梨花酿,时有一两瓣梨花落在杯旁。

      朗醉酒至微醺,清绝的面庞在月光下美得愈发透明。

      玄煌更加不安:为何总感觉,师父他……有些不真实?

      玄煌:“师父。”

      “嗯?”朗醉醉眼朦胧地看着他。

      但玄煌已经怕了听到不好的消息,于是决定就算自欺欺人,也不再多问。何况,朗醉此时已然醉了。

      玄煌掩去不安,温柔道:“没事。可困了?”

      朗醉点点头:“有些。”说着,竟然就合眼睡去。

      玄煌宠溺一笑,起身抱起朗醉,将他放回北宫榻上安睡。沉睡中的朗醉依旧美得有些透明,玄煌在他眉间落下一吻,守在他身旁。

      朗醉醒来时,玄煌就躺在他身侧,睡意安详,呼吸均匀。他刚想轻轻起身,玄煌就已醒了。

      玄煌:“师父,你醒了。”

      朗醉:“嗯。”

      二人起来洗漱完毕,坐在茶案前泡了一壶辉隐,茶烟轻扬,一室清香。

      玄煌走向前,为他揉肩,道:“师父,还从未听你提过重生之事。”

      朗醉放下茶杯,道:“兽神族的每次重生,除了真身会碎骨重塑之外,意念会去到各时各代经历三重门的淬炼。”

      玄煌:“哪三重门?”

      朗醉:“爱到疯,恨到死,温如水。”

      玄煌:“很痛?”

      朗醉:“最痛皆是痛不可言。重生,总是不易。”

      玄煌:“如此,师父岂非往古来今,无所不知?”

      朗醉:“可以这么说。”

      玄煌:“那……师父去过的那些世界,好吗?”

      朗醉:“不好。”

      玄煌:“为何不好?”

      朗醉:“那些世界,人虽多,却孤独。物丰盛,却贫瘠。还有……”

      玄煌:“还有什么?”

      朗醉:“那里,没有你。”

      玄煌满足一笑,将头埋在朗醉颈窝,拥他在怀里。

      朗醉侧首,在他耳畔,继续道:“我不爱那些世界,我只爱你。”

      玄煌听闻此言,温热的唇覆上朗醉,流连许久,道:“我亦然。”

      末了,玄煌又道:“师父。”

      朗醉:“嗯?”

      玄煌:“我们,成亲吧。”

      朗醉:“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玄煌:“何意?”

      朗醉:“好。”

      玄煌双眸湿润,抱紧朗醉。

      朗醉:“只是……”

      玄煌:“只是什么?”

      朗醉:“我始终觉得,人间烟火离我太远。我的人生,自生来,便是冰丛。我怕我与你相处不好,我怕日子久了你会倦烦我。因为,我从未曾得过人间半点眷顾,从来都是一人来,一人去,所以也从来都是清清淡淡冷冷清清。除了幽居着,沉默着,自得其乐我行我素着,并无其他半点烟火趣味。若我与你过不好这漫长岁月,若我并非良配,我怕,你终会觉得寡淡无味;也怕,你不再觉得我好。”

      玄煌抱他更紧:“不怕。我知你也非生来便不喜人间烟火,只不过是一开始便被这世界残忍以待。从今往后,你饥,我煮饭于你;你闲,我带你走遍盛街闹市。漫漫岁月,我就是你的人间烟火,而你是我的,万千趣味。”

      朗醉泪眼朦胧,原来,他一直都是懂自己的,懂自己也曾热情似火地向往过神仙眷侣平凡烟火。

      朗醉:“我一直都想,能与所爱之人像一对人间的平凡恩爱夫妻那般携手并肩走在长街,那实在是件极为幸福的事情。”

      玄煌:“幸福?”

      朗醉:“便是——世间皆苦,因你而甜。”

      玄煌听了,温柔地在他颈窝留下一吻。

      玄煌:“对了,我看到师父批注过的凤杳曲,你编了一支剑舞?”

      朗醉:“嗯。”

      玄煌:“我想看。”

      朗醉:“你来吹玉梧。”

      玉梧声起,凤杳醉人。

      一月后,月荒喜宴。白羽、涟倜傥夫妇及少君、寒霏、司火千遥姬夫妇及其孩儿、张玉儿、蓁叔蓁姨念冬及白狼青狼两族狼尊均受邀而至,其余还有千遥姬从萃火殿带来的膳房以做宴席。
      月荒宫,从未如此张灯结彩地喜庆过,这一切都归功于司火夫妇数日来的精心布置与操持。玄煌怕朗醉不习惯,拜托千遥姬就将北宫重新布置了一番作为婚房。

      戌时一至,新人入殿。

      两位新人皆着红衣,翩然而立。

      因高堂不在,故天地两拜之后,两相对拜。

      “娘亲,他二人好美啊!”一个嫩嫩的稚童之音响起,是司火千遥姬的孩儿。

      千遥姬一笑,答:“是啊,这可是冠绝十方的一双璧人。”

      司火轻咳一声,附上千遥姬的耳朵:“在我心里,娘子也很美。”

      千遥姬脸一红,心里却美美的,靠在司火肩上,看着朗醉玄煌,欣慰道:“他二人,总算是修成正果了。”

      “娘亲,我听祖王父讲故事时说,人间不允许两个男子或两个女子成亲,是真的吗?”

      千遥姬点点头,道:“司遥知道的还不少。还好,这里并非人间。”

      涟倜傥虽心中苦涩,但看到朗醉如此幸福,也发自内心地为他们祝福。

      白羽瞥了他一眼,打趣道:“小子,心里酸吗?”

      涟倜傥:“为长不尊。不过,我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也知我与醉兄终究殊途,他能幸福,我真心为他高兴。咦……白羽前辈,我才发现你今天未穿红衣?”

      白羽:“咳。今日是他二人的好日子,为了不夺去他们的光辉,我今儿特意换了个颜色。”

      涟倜傥:“呵,人家本来就比你长得好看。”

      白羽:“你!……没大没小。不过,若比文雅俊秀,我觉得还是我更胜一筹。”

      涟倜傥:“徒有文雅之表。”

      白羽:“……闭嘴。”

      说话间,宴席已开,众人落座,玄煌朗醉一对新人在席间与众人敬酒共饮。

      宴席毕,众人再次贺喜道别,各自准备回程。

      “阿玄哥哥,帝神哥哥。”一道清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朗醉玄煌转头一看,是念冬。

      玄煌道:“念儿真是长大了,又长高了。”

      念冬明亮笑道:“念儿现在已是大人了,阿玄哥哥就放心吧。”

      玄煌一笑,道:“是啊,念儿如今可是狼族数万年来最年轻的狼尊了,听青白两族的长辈说,念儿如今做起事来,可是有章法得很呢。”

      念冬道:“那是自然。念儿绝对不能给阿玄哥哥和帝神哥哥丢脸!”

      朗醉亦笑意深深。

      待到众人皆离去,北宫廊下,软榻上,朗醉轻轻躺在玄煌怀中,满庭梨花香。

      “醉儿。”

      “嗯?”

      “无事。”

      朗醉一笑。

      “醉儿。”

      “嗯?”

      “我真的很开心,很知足。”

      “我亦然。”

      朗醉起身,看着玄煌。

      他清绝的眸子里从未如此柔情动人,玄煌情不自禁,吻上了他的唇。

      玄煌抵住他的额头,眼神炽热,呼吸急促,却温柔道:“我们,歇息吧。”

      朗醉:“嗯。”

      玄煌将他横腰抱起,进了北宫。

      月荒宫,月辉和梨花都似幽幽香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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