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长醉月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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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朗醉醒来，玄煌已不在身旁。朗醉刚着了红衣慵懒起身，便闻到浓浓的饭菜香味袭来。
“你醒了，快梳洗，用饭。”玄煌端着月梨木托盘进来，托盘里满满都是极佳菜品。
此情此景，像极了朗醉幼时父神还在之时，像极了朗醉情窦初开辗转人间时爱极了的烟火味。朗醉恍然如回到那些时候，一时有些失神。
玄煌走到他跟前，温柔又道：“梳洗，用饭。”
待朗醉梳洗完毕，坐下看到满桌子丰盛的饭菜，道：“这么多？”
玄煌却道：“多么？可惜月荒被焚后，上弦宫的书籍皆已不在。没有了那些烹饪书籍做参考，我只好在你魂飞魄散的那些年，走遍了人间许多地方，才学会了人间许多地方的不同菜品。我一直都知，师父并非生来就不喜人间烟火，只不过不再奢求了而已。”
朗醉泪水迷蒙，道：“谢谢玄儿。”
玄煌以手止住他的唇：“不许对我说谢。快尝尝，合不合口味。这鱼和虾是取自东海，蔬果甜品是取自寒暑之湄，都鲜着呢。”
朗醉吃了一口，点头道：“嗯，好吃！只不过……你天不亮就起身去这些地方了吧？”
玄煌宠溺地看着他：“不要觉得我辛苦，我可是会要奖励的。”
朗醉：“什么奖励？”
“奖励就是……”玄煌附上朗醉耳畔，悄悄说了一句话。
朗醉顿时脸色绯红不言。
玄煌：“醉儿。”
朗醉：“嗯？”
玄煌：“用完饭，我们去人间游玩可好？”
朗醉：“为何忽然想去人间？”
玄煌：“我一直也想，与你能像一对人间的平凡恩爱夫妻那般携手并肩走在长街，那实在是件极为幸福的事情。”
朗醉：“可是人间……”
玄煌：“别怕，有我。”
“海棠镇。”朗醉笑道，原来你是要带我来这里。
玄煌：“我在此处买了一座宅子，我们尽可安心住下。”
海棠镇果然美食极多。玄煌和朗醉只要吃一次回来，玄煌便晓得了做法，做出来的味道竟比食肆酒楼里的还要好吃。朗醉每日便看着玄煌在厨房穿梭忙碌，一开始还于心不忍想帮些忙，后来发现越帮越忙，便索性坦然等吃了。
有一次二人携手并肩走在长街，忽然迎面走来一双熟悉的身影：赤瞳？毓秀？
赤瞳毓秀恰巧也看到了他们，大大方方走上前来，主动道：“是你们。”
玄煌道：“不想在此地也能遇到你们。”
赤瞳：“我四处游历，恰巧经过此处。……别过。”
“还恨我吗？”在他们擦肩而过之时，玄煌问道。
赤瞳未回头，道：“我早知你没死，只不过恩恩怨怨谁欠谁多一分抑或少一分，谁又能说得清。到底是我红狼族作恶在先，我也曾为父兄尽力报过仇。如今一笔勾销，不复相见。”
玄煌：“别过。”
赤瞳毓秀走远，朗醉道：“这赤瞳，虽有那般父兄，却也是个拎得清的人。”
玄煌：“醉儿，今日，我们去那家聚三春酒楼尝尝如何？”
朗醉：“好。”
一日，玄煌正在厨房里忙碌，朗醉轻轻走到他身后，环上他的腰，头贴着他的肩，道：“今日做的又是什么？”
玄煌不得已放下手中的食材，温柔道：“你猜。”
朗醉：“猜不出。”
玄煌：“你再抱下去，我可没心情做饭了，你懂的……”
朗醉脸色一红，飞快地在他脸庞落下一吻，慌忙离开。
玄煌终于做了一桌子菜，一一端上，却不见朗醉。
玄煌端着最后一盘菜边往房里走边道：“醉儿，饭菜好了，醉儿？”
无人应答。
玄煌忽然听到卧房似传来朗醉的声音，心中便有种不详的预感：醉儿！
手中的饭菜掉落在地，玄煌直奔卧房。
朗醉，倒在地上，面色苍白浑身愈发透明，奄奄一息！
玄煌扑到他跟前，抱起他，道：“醉儿！你怎么了醉儿？”
朗醉强忍痛苦，虚弱道：“玄儿，我多想与你，地老天荒……可是，我不能了……”
玄煌泪如雨下，道：“不，不会的，醉儿，我会救你的，你会好起来的！”
朗醉艰难摇摇头，道：“无需白费力气了。我只这一魄，勉强支撑着意念活到今日，已是万幸……答应我，我去后，你千万不要像之前那般颓废。毕竟，最后的这段如此幸福的时光，也算得上是造化垂怜。我们，应当知足，不是吗？”
玄煌泣不成声：“不……醉儿，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不知足，不知足，我不许你离开我你听到了吗……”
朗醉泪水滑落，痛苦道：“玄儿，答应我，你快答应我。”
玄煌：“我……我……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朗醉终于露出笑容，气若游丝道：“以前啊，总是我看着别人离开，千年万年地总是如此，真是让我这个做帝神的心累。这次，终于，是我离开了。”
玄煌：“醉儿……”
朗醉：“谢谢你让我明白，原来我这般的人，也能拥有人间烟火的温暖……我真的，很幸福。玄儿……我们，回月荒好不好，我还想再看一眼我们的……月荒。”
玄煌：“好……好好，我们现在就回月荒，醉儿你撑住了。”
玄煌泪流满面抱起朗醉，飞往月荒。
月荒天色阴沉，寒冷至极，骤然飘起雪花。
玄煌抱着朗醉看着月荒的山，再到月荒谷，再到月荒宫。
玄煌：“醉儿，你看，下雪了。”
朗醉：“是呢，咱们月荒可是有五大至美之景呢。飞雪、濛雨、月梨、月光……”
玄煌：“醉儿，你数错了，这是四景。”
朗醉：“还有一景，最美，是我的，玄儿。”
玄煌哽咽：“醉儿亦是我心中最美之景。醉儿，我们就在这北宫廊下，再赏次雪，可好？”
朗醉：“……好啊。”
玄煌抱着朗醉，坐在廊下软榻，看着月荒宫的漫天飞雪，和簌簌而落的梨花。它们都晶莹剔透在月光里，美得不真实。
玄煌：“醉儿，好看吗？”
朗醉：“好看。”
朗醉：“玄儿……”
玄煌：“嗯？”
朗醉：“我……好爱你啊……”
玄煌：“玄儿……也好爱师父……一直……一直都爱……”
朗醉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忽然就定格在了那里。他的手缓缓滑落，头轻轻倒在玄煌温热的胸膛和滚烫的心房。
玄煌未低头，只是紧紧又紧紧地将朗醉搂在怀里，放声大哭。
朗醉的身子渐渐透明，片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一袭红衣，和月泊。
玄煌颤抖着捧起红衣与月泊，放在心口，泣不成声。
月荒宫的雪忽然间席天卷地似地大了起来，一刹那整个月荒都似陷入悲痛。月荒谷端的那片断崖忽不堪重负似地，跌落崖底深潭。月亮半掩，明明是白昼，月辉却隐去一半只剩下微弱黯光。
这十方往古来今，再无兽神一族！
这月荒千年万年，再无月荒帝神！
他身旁，也再不会有那个看似孤傲清绝不食烟火的师父。
那人间悠悠众口，亦再无需惦念那位美冠十方雌雄难辨的朗醉。
天地失色，万古同悲！
兽神全族皆是先后为十方牺牲，曜帝涟倜傥亲自率众尊主仙家披白束发为兽神族朗醉奔丧恸行。千遥姬司火白羽等哭得皆似泪人儿。
玄煌在上弦宫为朗醉立了衣冠冢，却将月泊留在身上。
白羽看着一袭白衣清瘦了许多的玄煌，问：“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玄煌平静道：“我既答应了醉儿，好好活下去，便无论如何都会做到。”
白羽：“若你觉得孤单了难过了难熬了，可随时来找我。”
玄煌捧着月泊，却道：“说来也奇怪。醉儿三魂六魄俱散那日，我并不知他还会回来，我的心都跟着碎了，万念俱灰，每一刻都是煎熬。现在才明白，之所以那么痛苦，除了不舍，或许更多是有遗憾，有不甘。因为彼时我都还未来得及好好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时光，他怎么可以忽然就离我而去了呢。而如今，醉儿的最后一魄也散了，他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我虽然还是很心痛，很想他，却并非如上次那般一心求死。相反，在痛苦之余，我的心竟然有些宁静，或许是因为，上苍给了我们这最后的一段时光作为告别。虽然短暂，却不知为何，我竟觉得过往缺憾，都已然就此圆满。所以即使如今醉儿去了，无论他去了哪里，无论他成了风，成了烟，还是成为了茫茫世间的雨雪，都犹如还在我身边。因为，他永远温暖地留在了我这里。”玄煌将手放在心口。“再漫长的岁月，只要想着他，我也都可以笑着面对。”
白羽眼眶湿润，道：“如此，甚好。”
玄煌转身，走进月荒清寒无暖意的白昼里，走进梨花三三两两飘落的宫庭里，一袭清逸孤绝的背影落在白羽的眼底。
白羽不禁心疼：“绮梦一场终化别。有幸好好告别，却终究，还是一别。不过，若曾已拥有过片刻，也算是世间幸事死而无憾吧。毕竟，梦这东西，终究稀罕终究难留，谁能贪多？”
当晚，玄煌坐在月梨树下的石案前独酌良久，困意袭来，伏案而眠。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又回到那个他第一次见到月荒下雪的夜晚——
朗醉轻轻刮了一下还是小狼的他的鼻子，盈盈笑着：“不错不错，小玄子将来的酒量一定不输为师。”
玄煌笑了，也醉了。梦里梦外，梨花轻轻，落满宫庭。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长醉月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