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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魂兮何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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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夜一逃,本就临时凑在一起的八方军队顿做鸟兽散,各回各家。而离垢一死,西方尊主府也名存实亡,府中人皆四散逃命。但是,涟倜傥找遍了寒暑之湄和离垢的府邸,也未见到帝令和帝印。
玄煌道:“如此重要之物,想必狸夜带在了身上。”
涟倜傥咬牙道:“我们所有人的不幸,皆由此人造成。只可惜,又让他逃了!”
玄煌面如寒霜,清眸冰冷。
一名精卫禀道:“禀少君,八方军队已撤,接下来该当如何?”
涟倜傥镇定下来,道:“找到我父君失踪及这一切事情真相的证据,然后召来十方尊主,告知实情。如此,先稳定军心。”
玄煌:“可离垢已死,若要找证据,那就要想办法找到凌鹤。”
涟倜傥:“即便是上天入地,我也一定要找到她!”
玄煌:“如此,你便先回云深主持大局,之后到张玉儿那里与我们汇合。”
涟倜傥:“好。”
玄煌回到结渡城。寒霏见玄煌平安归来,便携其他云深精卫回了云深找涟倜傥。
白羽看着涟凝,不解道:“丫头,你怎么不同寒霏他们一道回云深?”
涟凝一笑,道:“如今大患已除,我的心头也总算放下了一块石头。这些日子以来提心吊胆的,都未能好好在这西南方转一转玩一玩,我打算先四处游玩一番,过几日再回云深。”
白羽:“小丫头,贪玩!小玄子,你呢,如何打算?”
玄煌道:“回月荒。”
白羽:“何时动身?”
玄煌:“明日我先动身。”
白羽:“何意?”
玄煌:“自那日匆忙离开月荒,我还未回去过,不知现在那里是什么模样。为了师父的安全,我想先去看一下,修缮一下,再带师父过去。”
白羽:“还是你想得周到。你且放心去,我在这儿帮你守着醉醉。”
玄煌:“多谢。”
涟凝道:“玄哥哥,让我跟你一起去吧。祸都是我闯下的,若非我任性,月荒也不至于落入敌人之手。我也放心不下,可不可以让我与你一同前去?”
玄煌:“过去之事,不必再提。”
涟凝:“但我还是良心不安。玄哥哥,请你让我也去看一眼吧,不管帮不帮得上忙,我都想去看看。不然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玄煌只好点头,道:“好。”
当晚,涟凝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
白羽张玉儿吃得津津有味。
白羽道:“自从云深出事以来,我们可是好久未曾如此安安闲闲地吃顿好吃的了!丫头,你的厨艺真是进步神速啊!”
涟凝:“近来为了云深为了十方,你们都辛苦了。只可惜,狸夜逃了,终究还是个祸患。”
白羽:“这个你不用担心,有小玄子在,狸夜翻不了天!”
涟凝明媚地笑了:“前辈说得是。大家快吃!”
次日一早,玄煌涟凝二人动身前往月荒。
月荒的结界和外围机关都尚在,敌人没有地形图不敢贸然破坏。但是月荒宫内,一片狼藉!
上弦宫、满月宫、下弦宫,全部被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
宫庭里的月梨皆已被毁,就连西宫对面的两颗可食月梨也只剩下残枝。
玄煌嘎吱嘎吱地走在废墟残渣之上,心如刀割。
忽然,他驻足而蹲,用手拨掉灰烬,抽出裸露在外一小截的管状容器。打开,抽出,竟是一张画。
玄煌的眼圈顿时红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噎得难受。
那是那次朗醉应他的要求,为他画的画。
那天的场景浮现在他眼前——
玄煌道:“师父好几天没作画了,可否为玄儿画一幅丹青?”
朗醉:“好。画什么?”
玄煌:“我。”
朗醉:“研墨。”
玄煌走到案前,细细地将墨研匀了,抬头望着他道:“墨好了,我是坐着,还是站着?”
朗醉:“坐着。……还是站着吧。”
玄煌“好。”
玄煌就在他对面站立,温柔地看着他。
终于收了笔。玄煌一笑走近了看那丹青:“师父今日看起来为何有些心绪不宁?”
朗醉并未回答,只勉强淡若轻风道:“画得不好,明日为师再重画一幅给你。”说着,朗醉便要收了那画扔了。
玄煌一把拦下:“不,玄儿就要这幅。这可是师父第一次画我,我要留作纪念。”
玄煌:“师父,你以后,应多多画些我,做些补偿才是。”
朗醉低斥道:“贫嘴。”
玄煌:“师父,改天您也教我作画如何?玄儿也想学。”
朗醉:“你怎么忽然想学这个?”
玄煌:“因为学好了,我也可以画师父。”
“……玄哥哥,玄哥哥?”
涟倜傥忽然听到涟凝叫自己,转头道:“怎么了?”
涟凝:“玄哥哥,你怎么了?”
玄煌:“没什么。”
涟凝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这是女帝画的你吗?画得真好。”
玄煌想着旧日时光,眸中温热,喃喃自语道:“他素日里无事,便只作画了。”
涟凝觉得眼睛有点刺痛,便将头转到了别处。“玄哥哥,我们再去别处看看吧。”
涟凝:“玄哥哥,你看这有个匣子。”
玄煌连忙上前,打开,竟是玉梧和一本剑舞谱。看批注,原来朗醉已依凤杳曲编成一支剑舞。
涟凝动容道:“我只见父君吹过一次玉梧,就是母妃苏醒后的那次宴会上。好想念他们啊……”
玄煌:“时间不早了,我要做法恢复月荒宫了,你先去外面等我。”
涟凝:“我帮你?”
玄煌:“不必。你对昔日月荒宫的细节之处并不熟悉,还是我自己来吧。”
涟凝只好作罢。
玄煌费了整整三日功夫,才将月荒宫的外观恢复到原貌。但是内里,还需要慢慢填充。像那些已经被烧掉的书籍等,是已经无法再复原的。
玄煌:“我们回结渡城吧。”
涟凝惊讶道:“这么快就回去?”
玄煌:“快?已经三日了。何况,这月荒里的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添置齐的。比如这月梨,还需要慢慢培植,才能恢复到昔日样子。”
涟凝:“那好吧。”
二人返回结渡城。路上涟凝说想绕道云深看一眼,玄煌只好又陪着她去了趟云深。回到结渡城时,已经是第四日早上了。
进了张玉儿的宅子,却未曾见到白羽,院子里安静得诡异。
玄煌:“白羽?”
无人应答。
玄煌莫名紧张,冲到朗醉房间,发现朗醉安然无恙躺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涟凝沏了一壶茶进来,倒上,道:“玄哥哥,奔波了这几日,喝口茶吧。”
玄煌点点头。
喝完茶,还不见白羽回来。“说好的好好照看我师父,这人去了哪里?”
涟凝:“许是闷得慌,出去走走便会回来。”
话音未落,就听到宅门被冲破,似乎有什么“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二人急忙出去。
只见白羽倒在血泊之中!
“白羽!”玄煌冲过去,扶起他。“白羽!你怎么了?”
白羽气若游丝,道:“狸……夜……小心……”话未说完,白羽便昏了过去。
“哈哈哈哈!玄煌!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狸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玄煌抬头,狸夜飘然落在院子中央。
“可恶!”玄煌唤出绮梦,飞身而起,直刺狸夜,二人缠斗在一起。
谁知那狸夜并不真心迎战,左躲右闪,似乎在故意拖延时间。
玄煌正不解,忽然觉得心口剧痛,“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顿时瘫软无力,从空中跌落!
狸夜大笑:“哈哈哈哈,小子,你不是厉害吗?继续起来打啊?”
玄煌用剑撑地,勉强站立:“我……我这是……”
“那日你在我肩上刺了一剑,对么?”狸夜说着,忽然出刀,正砍在玄煌的左肩,玄煌的白衣瞬间被鲜血渗透。
狸夜已然癫狂:“玄煌啊玄煌,若非是你,这十方早就是我的了!真是没有想到,前有那个该死的朗玥,后又有你,连番坏我大事!今日,我便杀了你!”
狸夜运尽所有功力,举刀砍向玄煌。
朗醉的耳畔,月铃早已惊响个不停。
玄煌闭上了双眼,心道:“师父,玄儿先走一步。”
千钧一发之际,朗醉从屋顶破房而出,月泊没有丝毫犹豫,快如闪电,正中狸夜后心。
狸夜毫无防备,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剑刃,露出费解的表情。
朗醉纷飞的白衣渐渐落下,缓缓走到狸夜面前,盯着他,道:“是你啊。”
狸夜惊目:“朗……醉?”
朗醉却道:“别叫我的名字,你不配。”
狸夜竟忽然笑了:“重生过程中强行苏醒,你是不要命了吗……现在也是强撑着吧……哈哈……”
朗醉根本不等他笑完,一抬手,月泊贯穿了狸夜的身体,从前面飞出。狸夜应声倒地,魂飞魄散。
朗醉缓缓转身,看着玄煌,嘴角氤氲起一弯笑意。
玄煌深深望着他,深深地,望着他,难以置信道:“师父……师父你终于醒了么?”
朗醉不答,只是笑着,向他走来。
那一袭久违的白衣,那一抹久违的笑意,那一个无时无刻不放在心上的人,终于醒了,并且就站在面前,向他走来,口中轻轻说着:“玄儿,你……辛苦了。”
玄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忽然!忽然!一道绿色身影出现在朗醉身后,紧接着朗醉就那样顿在原地,嘴角流出鲜血。
玄煌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师父!师父!不——!”
他不顾疼痛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将要倒地的朗醉。
断云刃!是断云刃!
“为什么?为什么!”玄煌将绮梦用尽全力刺中涟凝,恨意绝然。
“凝儿!”涟倜傥刚巧赶到,看到了这一幕。
涟倜傥从地上抱起涟凝,道:“凝儿你怎么样?”
涟凝竟然笑了:“这些日子以来,我每时每刻都想着杀了那个人。如今,我也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涟倜傥哭道:“你这是何苦呢?”
涟凝:“何苦?我也想知道我是何苦!小哥哥,我真的好爱玄哥哥,真的!一点儿都不比那个人少!可为何玄哥哥就是不喜欢我呢?为何就是不能喜欢我一下呢?啊?……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所以,月荒的密道,是我告诉狸夜的,这里,也是我告诉狸夜的,我刚刚……还在玄哥哥的茶里下了毒。我本来想着先杀了那个人,我再和玄哥哥死在一起。可天偏偏不随我愿!不随我愿啊!我恨!我恨!”
涟倜傥绝望道:“即便是如此,你也不能与那狸夜为伍啊!他可是我们的杀母仇人啊!”
涟凝听到此处竟也哭了,道:“我何尝不知?可是我真的好痛苦……好痛苦。我痛苦,别人也休想好过!小哥哥,对不起……凝儿对不起小哥哥,对不起父君母妃,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涟凝声音渐无,一命呜呼。
玄煌抱着朗醉,泪如雨下:“师父……师父你快点醒来好不好?你醒来好不好?师父你怎么了?为何你的手这么冷?”
涟倜傥抱着涟凝,走到玄煌和朗醉面前跪下:“醉兄,小玄子,对不起……”
玄煌却看都不看他一眼,一个劲儿地搓着朗醉的手:“师父,你的手怎么越来越冷?师父,我们回月荒好不好?现在就回去,好不好?我们以后一直,一直待在月荒,哪里都不去了,好不好?”
玄煌抱起朗醉,起身,走出院子,没有回头,任由涟倜傥在身后叫着他与朗醉的名字。
涟倜傥早已泣不成声:“醉兄……凝儿……啊——!”他痛苦到极点——一瞬间,他同时失去了两个最爱之人。
寒霏从狸夜消失的地方捡起帝令和帝印,抱起躺在血泊中的白羽,道:“少君……我们回云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