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两心同 ...
-
朗醉在月荒宫踱步到夜深,心想:“不能再这么一日日耽搁下去了。玄儿起初更多地是发呆嗜睡,而如今,整个人却渐渐地清明起来,但好像,离我越来越远。这种越来越冰冷的生疏,让人觉得害怕。再这样下去,恐怕他真的会完全忘掉我。”
“谁会忘掉你啊?”一道温暖的声音响起,白羽从门外迈步进来。
朗醉一惊,问道:“你怎么来了?”
白羽:“若非我掐指一算,得知某人有了难,我才不舍得从那极好玩的地方回来呢!”
朗醉:“极好玩的地方?”
白羽:“是啊。前几日去了西海之滨,那里空气清新,气候宜人,多的是神鸟灵兽。”
朗醉不咸不淡地白了一眼他,道:“原来是遇到同类,不想回来了。”
白羽:“乱讲,本鸟乃是上古神鸟,它们怎能与我相提并论?”
白羽说完,走到朗醉跟前:“难得你还提起精神打趣我。小醉醉,莫要难过,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你排忧解难的。”
朗醉惊喜:“你能医好玄儿?”
白羽摇摇头,道:“并无十足把握。小玄子现在何处?”
朗醉:“在南宫。你随我来。”
二人转进南宫时,玄煌正在廊下的软榻上坐着看书。
“小玄子,在看什么?”白羽笑问。
玄煌只是抬起头,也不站起相迎,冷漠道:“你是何人?”
白羽:“连我都不认得了?我是白羽啊!”
玄煌不语,依旧垂眸看书。
白羽眉头一皱,仔细打量了一番玄煌。沉思片刻,他轻轻走至玄煌一侧,竟然伸手给玄煌打晕了过去。
朗醉大惊:“你做什么?!”
白羽看着朗醉:“必须立刻给他治疗,耽搁一刻,凶险便多一分。”
朗醉上前:“如何做?”
白羽在茶案前坐下,道:“你先把玄儿失踪当日的情形,详细说来。”
南宫的梨花无声飘落。殿内,朗醉将玄煌安置在榻上,并向白羽说着镜像星辰那日的情形,及那之后在凌鹤那里的所见。
白羽听完,慢慢开口道:“小玄子他,并非生了病。而是因为被困在那面镜子里,导致记忆颠倒,神智不清。我推测,凌鹤必然在困住小玄子的那几日,给他注入了新的记忆。但是那些记忆并未真实发生过,只是一些幻象。”
朗醉:“那面镜子,究竟有何玄机?”
白羽:“那面镜子,叫非阙,乃上古法器。擅长制造幻象,可颠倒日月星辰是非黑白,以及人的记忆,实属大凶之器,甚少人知,书中也无记载。自从非阙的主人下落不明后,这镜子也不知所踪。”
朗醉:“非阙的主人?”
白羽点点头,道:“它的主人,一定不可能是你们口中的凌鹤。我曾与那人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当时距离太远,他又蒙着面纱,但肯定是男子,并非女子。不过,这也是许多万年前的事了,不知这非阙怎么会辗转流落到了凌鹤手中。对了,小玄子自从失踪到今日,多久了?”
朗醉仔细想了想,道:“算上今日,十七日。”
白羽长舒一口气,道:“还好还好。你有所不知,一旦超过二十一日,小玄子的记忆就会重新洗牌,往昔记忆皆会彻底消失,新注入的记忆便会生根。看来这凌鹤料定了你们是不知其中玄机,所以才这么放心就放小玄子走。”
朗醉:“请你,救他。”
白羽:“我尽力。”
白羽不眠不休,为玄煌治疗了两日。最后一刻停下,已是面色苍白。
“可还好?”朗醉关切问道。
白羽点点头,“无妨。不过是骤然消耗太多神力,有些吃不消。我休息休息便好。”
朗醉:“那,玄儿他……”
白羽:“应该已无大碍。也算是这小子与我有缘。你可还记得,我在十方口中,当年是如何死的?”
朗醉一怔,不晓得白羽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大约,是为了明亮十方混沌而牺牲。”
“不错。所以我白羽,拥有着十方最大的清明神力。这神力不但可以驱散混沌,也能化解玄儿他的记忆颠倒混杂之症。”
朗醉终于长舒一口气,“谢了,白羽。”
白羽惊奇地看着朗醉:“啧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小醉醉你第一次如此以礼待我。之前,可还让我给你打扫宫庭呢,那真是毫不客气。”
朗醉一笑,“怎么,你还想打扫?”
白羽:“你……”
朗醉:“玩笑。是真的,多谢。”
白羽:“谢我呢,还为时尚早。先等小玄子醒来再说吧,凡事都会有万一。我先去调息片刻,你也睡会吧。这两日,你也没合眼。”
朗醉:“你去吧,我再待会。”
白羽点点头,便去了西宫软榻调息。
朗醉在一旁守着玄煌,直到弦月悄上。
玄煌还是未醒。
朗醉有些慌,去了西宫找白羽,白羽也刚站起来。
朗醉握住白羽衣袖,道:“玄儿他,为何还未醒来?难道……”
白羽拍拍朗醉的肩膀,道:“别着急,距离二十一日,还有一日多光景,再等等。”
“醉兄!快带我进去!”
涟倜傥的声音从月荒外传来。
白羽觉得有趣,“好歹是十方少君,每次来都要这么狼狈。你为何不给他想道法子,让他可以自己进来,也免得你和玄儿还要对他来去相送?难道,你竟信不过他?”
朗醉:“哪里是信不过他。我是想清静些。如果让他自由来去,那恐怕我是连个觉都睡不好了。”
白羽:“这倒也是。他又没有我这样的本事,狼狈就狼狈吧。”
朗醉:“白羽,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白羽:“你说。”
朗醉:“你未卜先知的能力,究竟有多强?虽然各路神仙也都多多少少有些个掐指一算的本事,但毕竟都会有各种局限。所以到头来,也还是各凭造化。那你呢?之前你救了曜帝,而今又加上玄儿之事。若是每个人的危险你都要知道,那你岂非每日累得很?”
白羽笑道:“你说得很对。所以呢,我也只是对一些相对重要的人,才有特别的感应。其余之事,也必得是我恰好遇到了才能帮得上。不过呢,所有的未卜先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只是一种片断幻象,并不真切和细致,有时甚至连自己也道不明。”
“醉兄!醉兄!我要进去!”
涟倜傥的声音又传来,朗醉道:“我竟,只顾着与你说话,把他给忘了。”
朗醉将涟倜傥带进来。
涟倜傥径直走到玄儿旁边,见他依旧沉睡。道:“白羽,你不是很厉害吗?小玄子他怎么还没醒?”
白羽坐在南宫茶案前,道:“喂,我好歹算是你的长辈,怎么这么没大没小?再等等嘛,急什么?过来陪我喝杯茶。”
涟倜傥不情愿地坐下,斟了一杯,小啜一口,“嗯,最近都是来去匆匆,许久没喝这月荒的辉隐茶了。”
白羽道:“小醉醉,你何苦让自己如此紧张?也过来喝杯茶,放松下。”
朗醉依旧坐在榻边,道:“我就想,这么看着他。”
涟倜傥手一僵,送到嘴边的茶杯又放下,沉默了。
白羽都看在眼里,不禁轻叹了口气,道:“果然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朗醉和涟倜傥皆是一木,齐齐看了眼白羽。
白羽顿时噤了那感叹之声,道:“我多嘴,我多嘴。我喝茶,我继续喝茶。”
直到二十日子时一刻,玄煌才缓缓睁开双眼。他一眼便看到塌前坐着的朗醉,还有旁边来回踱步的白羽和涟倜傥。
三人根本毫无睡意。尤其是朗醉,这已经是二十一日前的最后一个时辰,若是玄煌再不醒……
朗醉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玄煌。忽见他双睫微动,缓缓睁开眼来,不禁大喜,一闪而过的热泪盈眶。
白羽涟倜傥亦同时大喜。白羽道:“你要再不醒,小醉醉怕是会要吃了我。”
涟倜傥:“是啊。小玄子,你可算是醒了,我们都担心死了。”
玄煌看着面容憔悴的师父,虚弱道:“师父,都是玄儿不好,又让你担心了。”
白羽道:“小玄子,你可还记得,这期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玄煌声音一滞,半晌才道:“正因为记得,才更觉得对不起师父。”
“你是对不起你师父!这段时日以来,醉兄他可是为你伤透了心!你说你小子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一直都让你师父在后面为你担惊受怕?”涟倜傥不知怎的,说着说着便有些生气。
白羽见玄煌神情不对,连忙拦住涟倜傥,道:“好了好了,你少说一点。小玄子他好不容易醒来,本是一件高兴之事。”
“他说的没错。”玄煌看着朗醉,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朗醉说:“玄儿以后,再也不会让师父为我担惊受怕。该是玄儿,好好保护师父了。”
朗醉道:“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
玄煌:“对不起。”
朗醉摇摇头。“身体感觉如何?”
玄煌:“已无大碍。只是……”
三人立刻一惊:“如何?可还有不好?”
玄煌:“只是……我好饿。”
三人这才如释重负,相视一笑。
“我去折些月梨酿来。”朗醉起身。
“还是我去吧,醉兄。”涟倜傥迈步出去。
白羽笑道:“这涟倜傥,也就是嘴上不饶人。心里,其实紧张小玄子紧张得要死。”
朗醉点点头,“是啊。这几日云深本就是多事之秋,难得他还非要挤出时间过来。”
玄煌挣扎着要起来。
“可以吗?”朗醉关切问道。
玄煌点点头,“我一个大男人,没这么娇气。”
玄煌努力起来,坐到茶案前。勉力支撑着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说话间,涟倜傥拿了两朵月梨酿进来。玄煌吃了几口,觉得终于有些力气了,才开口:“少君,凌鹤这两日,可还安分?”
涟倜傥道:“嗯,安分得紧。每日里陪着父君抚琴饮茶,好不惬意。”
玄煌道:“那就好。我只是担心,她心怀不轨。”
朗醉点点头:“起初我也不确定,如今看来,这凌鹤定然心怀不轨。并且,恐怕不止她一人。”
玄煌道:“何意?”
涟倜傥道:“有一事你和白羽尚且不知,那就是帝印和帝令……失踪了。”
“什么?!”白羽玄煌齐齐惊呼出声。
涟倜傥道:“凝儿虽被凌鹤利用,但此事她应不知情,否则,她如何敢以令印冒险。”
玄煌道:“可有眉目了?”
涟倜傥摇摇头,叹气道:“尚无。”
玄煌道:“那曜帝可知晓?”
涟倜傥道:“父君病倒了。”
玄煌道:“怎得如此巧?”
涟倜傥道:“父君在婚宴后,便一病不起。朦胧中只把我叫去,说是拟旨议婚,并吩咐身边的仪官亲自送到月荒,便是上次我带来的帝旨。我旨还没拟好,却发现,帝印和帝令,皆不见了。”
白羽道:“帝印和帝令原先放在何处?”
涟倜傥道:“三十三层凌云殿。凌云殿与别处不同,它的结界只有我和父君两人可进。那日我像往常一样去取令印,打开令印盒之后竟发现,它们都不见了。”
白羽道:“是否是你父君取了未放回去?”
涟倜傥道:“彼时我想回去再问父君,但他老人家已昏迷不醒直到今日。我暗中找遍了整个云深和他的寝殿,都未发现。”
白羽道:“凌鹤可有异常?”
涟倜傥道:“日日守在我父君身边,还未露出端倪。”
白羽眼神眯起,沉思片刻,道:“你盯紧了那个凌鹤。此为大事,我既然遇上,定不会袖手旁观,我也去暗中寻找帝印帝令下落,你切莫自乱阵脚。”
涟倜傥起身,深深鞠躬致谢道:“如此,有劳了。”
月荒宫,弦月渐满,光华流淌。
白羽涟倜傥二人离开后,月荒宫恢复宁静。南宫庭院里的月梨散发着幽幽清香,沁人心脾。玄煌起身,站在廊下,想着连日来的事情,片刻间看到朗醉送完涟倜傥回来。
玄煌道:“师父。”
朗醉抬头,看着眼前人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潇洒自若,忽想起他不清醒时口中叫着别的女子,不禁眸中生热。
“师父。”
他不答。
“师父?”
“……”
“师……”
下一刻,玄煌忽然就被方才一步步走至面前的朗醉拥在廊下,随之而来的是他炽热醉人的唇。缠绵索取许久,他的唇才肯离开。
他看着玄煌,眼神迷离且霸道,一字一字道:“不许你,再叫其他女子的名字。”
玄煌看着朗醉生气的表情,唇边浮起一抹坏笑,道:“我终于,知你心意。”
朗醉:“什么?”
玄煌:“我说,这次,可是师父先主动的。”
朗醉来不及闪躲,就已被玄煌拦腰抱起,回到内室,反扑到榻上。
朗醉:“你……要做什么?”
玄煌:“我要……要你。”
朗醉还未吐出一字,就已被玄煌绵密热烈的吻覆盖。南宫的梨花簌簌飘落在月光里,屋内,一宿缠绵。
朗醉醒时,身侧的玄煌呼吸平稳,似乎还在沉睡。他轻轻抬起玄煌环着自己的手,想要起来。下一刻,就又被玄煌欺在身下。
“怎么,想跑?”玄煌双眼微眯,笑问。
朗醉:“你……装睡!”
玄煌:“起这么早,作甚?”
朗醉:“已是午时,还早?”
玄煌:“不起。你也不许起。”
朗醉:“为何不起?”
玄煌:“为何……你不知吗?”
朗醉:“我怎知。”
玄煌:“因为……昨夜,可是把我累着了。”
朗醉脸色顿时绯红,一把将被子蒙上脸,道:“关我何事,谁让你……不听我话,不停下来。”
玄煌眸色一凛,咬牙道:“你倒撇得干净……不关你事,关谁之事啊?”玄煌说着,伸手探入被中,二人又滚作一团。
良久,玄煌终于尽兴,方饶过朗醉。他静静地抱着朗醉,温柔在他耳侧道:“上次在云深,你拒绝我落荒而逃之时,我真的……很难过。我以为,一直是我一厢情愿;我以为,你只把我当作徒弟,仅此而已。”
朗醉道:“我只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还会遇到同心之人;未想过此如枯木之心,亦会有东风垂怜。”
玄煌抱紧他,满是心疼,道:“何其所幸,得遇卿卿。两心相同,无以为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