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荒》闲言不叙

28、纳妃

　　次日早膳刚过，涟倜傥就匆匆而来，神色凝重。

　　“今日早膳，我向父君提及了玄煌失踪一事，他却只吩咐了我去找便是。并且……父君说，要纳凌鹤为妃。”

　　朗醉道：“曜帝对阿汀那般用情至深，这不像是他会做之事。”

　　涟倜傥道：“我也无法相信。这实在太突然了。”

　　朗醉心中隐隐不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曜帝偏偏在这个时候纳凌鹤为妃，这让他总觉有种不详的预感。

　　涟倜傥又道：“纵然凌鹤与我母妃容貌相似，但父君绝不是因此就移情别恋之人。”

　　朗醉道：“曜帝他最近，可有何异常？”

　　涟倜傥回想了一番，摇摇头：“这倒没有。父君近来与我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每每过去给他请安，他多半也都在休息。即使有精神了，也都是和凌鹤在一起，不是品茶抚琴，就是赏云下棋。”说到这里，涟倜傥忽然一顿，陷入沉思：“难道……父君真的对那凌鹤……日久生情？”

　　朗醉道：“恐怕没那么简单。新妃……又是和凌鹤有关。这个凌鹤身上，究竟有何秘密……”

　　涟倜傥道：“醉兄，我找个理由和父君还有凌鹤共进晚膳，你也过来。到时我派人来请你，你只管跟着前去。我们一起看看父君和凌鹤，到底是怎么回事。”

　　朗醉点点头，道：“也好。”

　　晚膳时分。朗醉到时，涟倜傥已经到了。

　　涟倜傥：“醉兄，你来了。”

　　朗醉点点头：“嗯。少姬呢？”

　　“我们来了。”

　　朗醉一抬头，正是涟凝挽着曜帝缓缓走进来。曜帝另一侧，是凌鹤。三人看起来，十分融洽。

　　涟倜傥：“父君您来了，快坐。”

　　朗醉微微颔首，几人落座，开席。

　　席间互动最多的，是涟凝凌鹤与曜帝。曜帝也总被她们二人逗得喜笑颜开。而涟倜傥和朗醉着实无胃口，只暗暗观察着凌鹤与曜帝。

　　用过晚膳，他们三人依旧一起离去。朗醉和涟倜傥望着他们三人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还是涟倜傥先开的口：“醉兄，你可发现异常？”

　　朗醉道：“与我半句寒暄也无，简直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涟倜傥点点头：“不止与你，父君如今，连我都不怎么搭理。”

　　朗醉眉头紧锁。

　　涟倜傥道：“但愿是我们想多了，但愿父君他只是觉得累，不愿与我们多说罢了。”

　　朗醉不语。

　　涟倜傥道：“醉兄，今晚你是否还要去探凌鹤的底细？”

　　朗醉道：“嗯。”

　　涟倜傥道：“小心。”

　　朗醉转身离去，修长清绝的身影渐渐走远。涟倜傥站在原地，望了许久。同时，他又隐隐觉得，云深已不似以前那般平静，这让他不安。

　　掌灯时分，朗醉悄然隐身于凌鹤所在的二十一层。

　　但是一切如常，凌鹤从曜帝那里回来后，便一直在寝殿弹琴。

　　朗醉虽急于摸清那面镜子的玄机，却也只好暗暗等待。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宫娥的声音响起：“参见少姬！”

　　“鹤姐姐睡了吗？”是涟凝。

　　“还未就寝。”

　　“你们下去吧，今晚不用值夜了。”

　　“是。”

　　凌鹤也听得动静，止琴起身，便看到涟凝已然进来。

　　“鹤姐姐。”

　　凌鹤往外望了望。

　　“不用担心，宫娥们都已被我打发走了。”

　　凌鹤道：“去内室说。”

　　暗处的朗醉见她二人鬼鬼祟祟，十分不解，便也悄悄跟进内室。

　　涟凝急切地拉着凌鹤坐下，道：“鹤姐姐，他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他？”

　　凌鹤：“放心，他平安无事。过不了多久，姐姐就能给你一个惊喜，让你得偿所愿。”

　　“真的？！”涟凝一脸喜悦。

　　凌鹤点点头。“不过这段时间，妹妹还是少来我这里，以免引人生疑。”

　　“凝儿明白了。对了鹤姐姐，你什么时候嫁给父君？”

　　“这个……”凌鹤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要看曜帝的意思。”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父君早点纳你为妃，也让姐姐能够得偿所愿！”

　　“谢谢妹妹，你对我真好。”

　　“那是因为，姐姐你也是真心待我！只有你，是真的在为我的事情操心。”涟凝说着站起来，脸上浮起一些难过。

　　凌鹤走到涟凝面前，安慰道：“凝儿不要难过，姐姐一定会帮你实现心愿。时间也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嗯。姐姐也早点歇息，凝儿先走了。”

　　凌鹤望着涟凝离去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神秘微笑。她转身坐下，挥手布下结界，从袖间拿出那面精致的小镜子。口中不知念了句什么，忽然间光芒大盛。待到光芒消失，凌鹤人和镜子皆已消失不见。她，就在朗醉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朗醉有些迷惑。明明结界还在，明明她就在结界里，怎么会忽然连同镜子消失不见？就像那天，玄煌忽然消失一样。

　　朗醉依然能感知到凌鹤的存在。难道，他们，都进入了镜子里？

　　可是，镜子呢？

　　朗醉只好克制住焦灼，继续等待。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凭空一阵光芒，凌鹤又坐在了那里，手里，拿着那面镜子。

　　朗醉还想看看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但凌鹤只是收起镜子，去睡了。

　　朗醉只好悄悄离开。回到自己寝殿，已是后半夜，朗醉却依然毫无睡意，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凌鹤念的，想必就是开启镜子玄机的口诀，然后，怎么会忽然消失了呢？如果是进入了镜子里，那镜子里，究竟有什么，玄儿是不是就困在那里？另外，为什么连同镜子也会消失呢，难道是凌鹤为保证安全，同时让镜子隐了形……一连串的问题接二连三浮现在朗醉脑海，使得他辗转反侧许久，才朦胧入睡。

　　次日朗醉醒来梳洗完毕，从宫殿内室出来时，涟倜傥已经坐在那里喝茶。

　　朗醉：“你何时来的？”

　　涟倜傥：“有半晌了。醉兄今日，睡了好久。是否昨晚未休息好？”

　　朗醉有些疲倦地走到茶案前坐下，“嗯。”

　　涟倜傥对宫娥们一挥手：“都下去吧。”

　　待到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朗醉才将昨晚凌鹤与镜子同时消失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末了，才说：“昨晚，我在凌鹤那里，还见到了少姬。”

　　涟倜傥大惊：“你是说，凝儿？”

　　朗醉点头，“少姬与凌鹤之间，好像有什么秘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与玄儿失踪这件事有关。”

　　“不会！”涟倜傥毫不犹豫地打断朗醉，“凝儿一向喜欢小玄子，她怎么可能害他？”

　　朗醉：“我也没说少姬一定与玄儿失踪有关。只是，昨晚她们二人实在鬼鬼祟祟。我也只是把事情对你如实说了而已。”

　　涟倜傥：“对不起醉兄，我方才有些冲动。我只是，不相信凝儿会伤害小玄子。”

　　朗醉不语。

　　涟倜傥看着憔悴的朗醉，很是心疼。“醉兄，这几天日我看你憔悴了许多。你让自己太累了，今天就好好歇息一下，不要还没找到玄儿，你自己就先倒下了。”

　　“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看你最近消瘦了多少，每天这么茶饭不思，就算小玄子回来，也肯定是会难过的。今天必须听我的，和我一起出去散散心。”

　　朗醉神色疲倦，淡淡道：“不必了。我实在，没心情。”

　　涟倜傥心中难忍，上前一把拉起朗醉的手，“跟我来。”

　　涟倜傥是铁了心要带他出去，力气大得惊人。朗醉实在无力也无心情动用法力，只好由着他去。

　　不多时，来到半空一处独立的园子前。

　　朗醉抬头，“云园。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进去就知道了。”涟倜傥牵着朗醉慢慢走进云园。

　　一瞬间，鸟语花香，迎面而来。云园里到处是奇花异草，各种绝美的花争奇斗妍，蝴蝶灵鸟纷飞婉转。

　　朗醉忽觉心旷神怡，内心安宁。“这就是，传说中云深的云园？”

　　涟倜傥点点头，“这里，除了我们云深帝族血脉的人，外人一律不能进。我带你来，只想让你散散心。这些天，你白天把自己闷在殿里，晚上又不好好休息，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这里的确很美。”朗醉看着飞在肩上的蝴蝶，不禁一笑。

　　涟倜傥看到朗醉终于露出了笑容，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往里走，还有不一样的风景。”

　　朗醉依言往前走，一路芬芳怡人。

　　忽然转入一门，内里奇异树木葱郁，空气清新。还有阳光洒下来，让人觉得惬意温暖。

　　朗醉：“果然别有洞天。”

　　“不止呢。”涟倜傥一笑，“云园之内有十进十出的分园相连，涵盖了十方各类胜景，而每一类的盛美都又是远远过之。山川河流，花草奇木，阳光雨雪等等，无所不有。”

　　朗醉：“雨雪？”

　　涟倜傥：“想去看看吗？”

　　朗醉却摇摇头，神色黯然，道：“不用了。”

　　朗醉心中难过：云深雨雪再美，也比不过月荒。月荒虽清冷，虽荒芜，却有着最美的月光，最难忘的濛雨和冰雪。还有……和他一起听雨赏雪虚度时光的玄煌。

　　涟倜傥忽然也明白了几分，便只陪他随意走走。

　　黄昏时分，二人离开云元园。

　　朗醉进入殿内，宫娥连忙走来：“月荒帝神，是否传晚膳？”

　　“不必了。方才在云……”朗醉想到云园是帝族圣地，自己本不该进入，事后也不该宣扬出去，免得给涟倜傥惹不必要的麻烦，便改口道：“在云亭那里用过了。你下去吧。”

　　“是。”

　　入夜，朗醉依然去了二十一层，未发现凌鹤再与那镜子有何异常。当晚虽然朗醉依然担心玄煌，却一反往常休息得很好。

　　“醉兄！”

　　朗醉看到紧张走进来的涟倜傥，有不好的预感：“何事？”

　　“父君明日就要纳凌鹤为妃。”

　　朗醉大惊：“怎会如此突然？”

　　涟倜傥道：“我也不知。父君说，凌鹤还提出一切从简，只让云深之人行跪拜新妃之礼即可，无须十方前来朝贺。现在，云深已经在忙碌置办拜礼事宜。”

　　朗醉神色担忧。

　　涟倜傥道：“父君此举，实在反常。在此之前，都未曾与我提过。忽然便说明日就要……我实在越来越不懂父君的心思了。”

　　朗醉道：“少姬知道吗？”

　　涟倜傥道：“凝儿？近来我见到凝儿的次数也少之又少。但是父君对我说此事时，她也在场，并未见惊讶。她应该是，比我知道的早。”

　　朗醉道：“你的意思是，少姬最近，常常不知所踪？”

　　涟倜傥道：“嗯。有几次我去找她，她的贴身宫娥和侍卫们，也都不知她去了何处。”

　　朗醉沉默。

　　涟倜傥不安，道：“难道凝儿，真与此事有关……”

　　天色渐渐黑下来，日色隐去，星辉流转。

　　云深上下，宫娥侍卫们都还在忙碌，张灯结彩。毕竟，云深已经许久未有喜事，下面这些人倒是忙得不亦乐乎，华灯流转明亮如昼的云深走廊上，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笑语盈盈。

　　此时十八层上，悄悄溜出了一人。而此人身后，还偷偷跟着一人。前者正是涟凝，后者是涟倜傥。

　　涟凝一袭黑衣，黑纱遮面，来到了一处较远的云亭停下，左右环顾，似是在等人。

　　不多时，又来一人，也是黑纱遮面，在涟凝面前停下。

　　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随后那来的人像是拿出了什么东西，接着一道光芒闪过，两人皆不见了。

　　涟倜傥虽然借着璀璨星光，但也着实看不清来者是谁。正纳闷间，忽听得身旁有动静，刚要出剑，忽听得是朗醉的声音：“是我。”

　　涟倜傥按下剑，“醉兄。”

　　“来的人是凌鹤，我是从她的寝殿一路跟踪她到此。另外一人，是少姬吧？”

　　“不错，是凝儿……”涟倜傥有些惭愧，又问道：“那道光芒，想必就是你说的，那面镜子的玄机吧。”

　　“嗯。”

　　“看来，凝儿果然也与此事有关。”

　　“我们再等等看。”

　　“嗯。”

　　二人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光芒忽现，涟凝和凌鹤二人又复现在云亭里。然后两人低低说了些什么，各自离开了。

　　“看方向，是回各自寝殿了。”朗醉道。

　　涟倜傥有些慌乱，“难以相信，凝儿她竟然……这怎么可能，她为何要这么做呢？”

　　“你先别急。若是这个凌鹤真的有问题，那我们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她嫁给曜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涟倜傥点点头，“对，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只是……”

　　“只是什么？”

　　“如今的曜帝，会听得进你的话吗？”

　　这一问，把涟倜傥问怔了：是啊，父君还会听得进自己的话吗？如今的曜帝，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生疏与距离感。

　　涟倜傥：“醉兄，不如我们向父君言明一切？这样，父君也能帮助我们查清凌鹤的底细。”

　　朗醉：“若是曜帝真的怀疑凌鹤，早在你向他禀明玄儿失踪一事时他就该彻查凌鹤。所以只怕如今再去说，他也根本不会相信我们的话。”

　　涟倜傥道：“可是父君明日就要纳妃了。不行，顾不了那么多了！明日，我一定要当场拆穿凌鹤的真面目！”

　　朗醉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夜色迷离，星辰璀璨。涟倜傥朗醉二人又商量了半天，才各自回宫休息。

　　只是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好。他们不知道，明日喜宴上，会发生什么，也无法预料。

　　朗醉忽然想到白羽。这个白羽，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若是他在，就好了。可是朗醉也知道，即使他未卜先知，也不可能了然和告知一切。否则，逆天而行，必遭天谴。正因如此，很多事情，就算有人相劝，就算因果早定，该冒的险，还是会去冒。世间造化，谁又能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