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荒》闲言不叙

23、他来了

　　戏苑之事了结，为确保万一，玄煌又劝曜帝缓了两日，才准备复往浣崎山。

　　捱不住鲜少的软磨硬泡实力坚持，曜帝终于接受了他安排的二十名高手。

　　曜帝：“本君又不是去打仗，带这么多人作甚？”

　　鲜少：“帝君必须带着，如若不然，就把我带上！”

　　曜帝：“这么多年了，脾气还是一点没变，匪里匪气的。”

　　鲜少嘿嘿一笑。

　　于是乎，连同玄煌，一行二十二人，到了结界外。

　　玄煌叮嘱所有人用灵气护体，方冲破幻境，顺利进入深山老林。

　　玄煌：“曜帝，您可知这里有多大？”

　　曜帝：“不知。上次进来，我在这里足足走了两日，都未能走出这座山林。第三日便遇到了杀手。”

　　玄煌：“眼下我们对这里一无所知，不宜分头行动分散力量。”

　　玄煌说着，用法力留下一道记号，“我们从这里出发，往前走，每到一个路口留下一个记号，以免迷路或者原地踏步。”

　　走了有半晌，还是没有尽头的瘴气林。

　　罕见的毒蛇十分多，相继已有四人被极其隐蔽和行动灵敏的毒蛇咬伤。

　　玄煌：“各位再小心些，这里的毒蛇常年被瘴气和六角苦木喂养，有剧毒。”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林里的黑夜即将来临。

　　玄煌深知在这样的情况下，夜晚行动等于送死，便吩咐下去原地休息。

　　“玄公子不好了！他们四人，怕是不行了……”

　　玄煌上前一看，中毒的四人全身瘀斑，呼吸已无。

　　玄煌：“其他人都去休息，我守夜。”

　　为了确保众人安全，玄煌施了法术，布下结界，并用灵力将众人保护起来。

　　直到天色快亮之时，玄煌才放心交由几个随从把风，自己小憩了一会。

　　天亮之后，众人继续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貌似是山林出口的地方。

　　“帝君，玄公子！前面似乎有流水声。”

　　众人从那林子口走出，顿觉豁然开朗。

　　外面竟是一片醉人的美景，宛如仙境。一面瀑布亮如白练，从高高的崖顶悬下。清澈的流水落入一条不宽不窄的河溪，两岸开满白色和浅黄色的小花。

　　众人只觉得心旷神怡，不由愉悦地走到了溪水边，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

　　“这水，好生清澈！”

　　正当玄煌也走上前欲低头看向水里之时，忽然听到一句惊呼：“小心！”紧接着他便被一道白影裹起，远离了河边。

　　玄煌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那个声音继续道：“离开湖边，有诈！”

　　话音未落，先看到自己倒影的那几人，已然被某种力量吸入水中，消失不见。其余的人闻声后立刻退得老远。

　　玄煌听到那声音时，就已然知道是谁。他站定后转头望着还揽着自己的朗醉，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朗醉道：“早想到如此危险，就不该让你一人前来。”

　　朗醉走到曜帝跟前，微微晗首：“曜帝有礼，好久不见。”

　　曜帝惊魂未定又看到朗醉，更为震惊，道：“月荒帝神有礼，委实好久不见。”

　　朗醉走到众人面前，道：“溪水有古怪，千万不要靠近，更不可看到自己的影子。”

　　玄煌：“师父，这是为何？”

　　朗醉：“混沌始开之初，我偶然来过此处，所以对这里，稍稍有些了解。只是时间太过长久，若非月铃把我唤到这里，我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这个地方的。不过我也只知这条溪水有古怪，并不知其中缘由。”

　　曜帝道：“那我该到何处寻找时光之息？”

　　朗醉道：“溪水里。”

　　众人一愣：“溪水里？不是说接近它会有危险吗，为何还要去溪里，这岂非自相矛盾？”

　　朗醉道：“我怀疑这里也是幻境，既然人能从溪水里消失，那这溪里，必定有古怪。说不定，曜帝要找的，就在这溪里。”

　　“幻境？又一道幻境吗？”众人面面相觑，若真如此，那这里，岂非境中境？！

　　曜帝道：“那么，我们如何能安全进入溪里呢？”

　　朗醉数了数，除了玄儿和曜帝，他们一起来的，仅剩八人。

　　朗醉：“你们八个，就在这里守着，等我们出来。我和玄儿，曜帝，三人进去即可。”

　　“这怎么行？城主千叮咛万嘱咐我们，一定要保护好曜帝！”

　　朗醉：“但是凭我之力，只能平安带两人进去。曜帝就是为了时光之息而来，是一定要进去的；玄儿不用说了，他的修为比你们任何人都高。所以，我们三人进去，最安全。”

　　众人一听，也不得不应是，乖乖在外面等着。朗醉催动法力，护着三人，一跃进入溪水。

　　进去之后，方确定：果然是境中境！

　　过了第二道幻境，见到的却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宁静水乡。

　　来到这里的三人，不知为何，都被这宁静的气息深深感染，只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永远停留在这里。

　　玄煌：“师父，为何我一进到此处，便只觉得心里无边安宁，再也不想去任何地方？”

　　朗醉：“我也是。曜帝，你可还好？”

　　曜帝眼里无限悲伤，道：“我只想到阿汀，仿佛她就真真切切地刚来过我身边，又刚从我身边离开。阿汀，你在哪里？”

　　玄煌：“看来这宁静，给我们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朗醉：“我们需要尽快找到时光之息离开这里，以免曜帝悲伤过度。”

　　三人在宁静唯美的水乡里走了很久，但那无边的宁静，却依然像没有尽头。

　　曜帝渐渐不支，迈步也越来越困难。

　　玄煌一把扶住曜帝，“曜帝，你怎么了？”

　　曜帝脸色苍白，紧紧捂着胸口，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下来。“我的心，越来越痛，痛到越来越没有力气，呼吸都……有些困难。”

　　“曜帝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否则性命难保。”朗醉让玄煌把曜帝原地安置，催动法术，过了些灵力给曜帝，并施了结界将他与水乡隔离开来。

　　朗醉：“玄儿，你在此守护曜帝，我去找时光之息。”

　　玄煌：“不可。师父，您留下，我去！”

　　朗醉：“不必说了。为师修为高，不必担心我。我一人行动，无后顾之忧也方便。”

　　玄煌了解师父脾气，只能作罢。

　　朗醉独自行动，确实更加自如了。向一个方向飞了数百里，仍是没有尽头的水乡。朗醉心道不妙，只觉得像是进入了一个死循环，到哪里都是一样。

　　半晌，他觉得有些累了，便想到就近的水边洗把脸，清醒下。

　　脸刚凑过去，就看到水中闪过一个黑影。

　　朗醉：“谁？！”

　　转身，并没有人。

　　再把脸凑到水边，黑影却是消失不见了。

　　刚才的影子，绝对不是我自己的影子。朗醉心下起疑：难道，有人在监视着他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

　　朗醉佯装掉以轻心，在水边若无其事地慢慢走着。不久，敏锐的感知力就察觉到那湖里的影子再度出现。与此同时，月泊飞出，直指向那倒映黑影的上方。

　　刹那间，水乡不见，狂风四起，将朗醉卷入一颗琥珀一样的透明容器中。

　　幽幽的声音回荡起来：“你很幸运。”

　　“何方神圣，出来一见！”朗醉试图用法力挣脱容器，却发现无济于事。

　　“你知道，为何你们三人来此，只有那老头子感觉痛苦，你们两个安然无恙吗？”

　　“为何？”

　　“时光之息，每颗都有特定属性。恰巧这一颗，偏是情爱别离。对于一直沉浸于失去之痛苦中的曜帝，这里的宁静只会让他感到更加孤单和悲伤。而你们两个安然无恙，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你们与所爱并未别离！”

　　朗醉眼神掠过微不可察的惊诧，道：“休要胡说！”

　　“不必与我嘴硬，你们二人安然无恙，已是最好的证明。世人多蠢，爱时不认，别时徒悲。”

　　朗醉的心被那声音说得一点点揪起来。难道……

　　朗醉迅速镇定，道：“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时光之息。”

　　“何不现身一见？”

　　“愚蠢！你可知，你们现在在何处？”

　　“何处？”

　　“我的眼睛里。”

　　“你的眼睛？”朗醉大吃一惊，回想起那清澈的溪水，和进来后一望无际的水乡，“原来，我们从那条溪水进来，就是进入了你的眼睛？”

　　“不错。”

　　“那那些在溪边，没有防备被你卷进来的人呢？”

　　“他们道行太浅，这里本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早已融化成泪。”

　　“变作溪水伪装自己，杀害无辜之人，看来，还真是留你不得。”

　　“哈哈哈哈，恐怕，你是自身难保吧！”

　　朗醉忽然唇边勾起笑意，道：“那可要让你失望了！”说话间，月泊从外刺入，那容器瞬间碎裂，朗醉轻飘飘飞出。

　　朗醉道：“多谢告知！”

　　那声音气急败坏，“尔等狡诈！”

　　朗醉：“你这等残害生灵的怪物，跟我谈什么狡诈？当年混沌初开之时，来西南方开荒的无辜人们，不知被你生吞过多少。我当时恰好经过这里，虽然从你的魔爪里救了一些，但也眼睁睁看到无数无辜之人被你卷入溪水，尸骨无存。当时我因为西北方的内战，无法多作停留，去弄清楚这溪水的来龙去脉，只好匆匆布下第一道结界，想以海水为盾，隔开外界与你的联系，以免无辜之人再受你残害。哪知西北方战事一战数百年，致使后来将你的事情给忘了。不曾想，那些被你残害的生灵，在你之外怨气不散，生成六角苦木，长年不得超生，又牵连了那么多无辜之人。你，早该死了！”

　　“哈哈哈哈，那你也要有这个本事！”说完，狂风再起，飞沙卷石。

　　朗醉并未与它多作周旋，直飞向玄煌和曜帝所在之处。

　　朗醉：“玄儿，保护好曜帝！”

　　玄煌：“是，师父！”

　　朗醉挥舞月泊，在水与天空里一通砍，只听得那怪兽嗷嗷惨叫。

　　“玄儿，带上曜帝，跟我走！”

　　说着，三人随着月泊，往一处上空飞出，却是刚好来到溪边。

　　溪边的人都正在焦灼等待，忽见他三人飞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朗醉道：“各位，退回山林！”

　　众人闻声立刻退回山林。那瀑布溪水和野花倏忽不见，只出现了一头巨大的怪兽在山林前，凶恶而立。

　　“你们，保护好曜帝！”玄煌将曜帝交由那八人保护，“师父，一起！”

　　朗醉点点头。

　　月泊和绮梦，一齐飞向那怪兽。

　　战了数百回合，怪兽终于死在师徒二人的配合之下。

　　怪兽倒地的一瞬间，巨身化为无形，半空缓缓落下一颗蓝色的光球。

　　“时光之息……”曜帝轻道，一颗泪滴滑落，“我的阿汀，终于有救了。”

　　玄煌接了时光之息，交给曜帝。

　　朗醉往前走了几步，对着那山林道：“我知你们皆是冤魂，如今大仇已报，它也不会再作恶，你等，也散了执念，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吧！”

　　话音刚落，山林间的瘴气慢慢散去。

　　朗醉手一挥，第一道海水结界也消失。阳光倾洒下来，穿过树叶，照亮了整个山林。

　　一切，宛如重生般清新。

　　朗醉玄煌并未在鲜少的府邸多作停留，先护送曜帝回了云深后，二人也返回了月荒。

　　玄煌并不知道朗醉与时光之息的对话，所以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得朗醉同以往有些异样。

　　玄煌：“师父，可有不舒服？”

　　朗醉：“……没有。”

　　“而你们两个安然无恙，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你们二人并未与所爱别离！”朗醉想着时光之息说的那句话，抬头望向玄煌。明亮的月光里，他的玄儿，清冽飘逸，美得透明。

　　朗醉唇边一抹温柔的笑氤氲许久。月荒宫，像是从未如此刻甜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