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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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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交错的夜晚,窗外的霓虹灯恍如点点星光,透过朦胧的玻璃,映射着彼此拥抱的两个人。他半眯着双眼,紧紧包裹住他瘦削的肩膀;他又顽皮地蹭了蹭他冰凉的镜框,拦住他想要自己摘下眼镜的手。
这样已经很好,怎么样都好,能回到你身旁真好……
乔思麟微微扭动一下,轻拍凌晨的手臂,凌晨俯身看着他,问:“怎么了?”
“你有味儿。”他态度嫌弃了起来。
凌晨明晃晃地笑了:“男人味儿。”
他问道:“五年前,你去英国做什么?什么时候去的,你爸出事前还是出事后?”
被他连珠炮似的问了几句,凌晨也回忆起了这段往事。细节有些已经遗忘了,只有时间线很清晰。那是他父亲凌云入狱之后,大学生涯被迫终止,也就是他有限的人生中最灰暗的时期。他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抬头就能看见王珂和他一起作画的那面墙,他感觉世界末日都要来了。消沉了一段时间,忽然有一天,老虎撬开了他家的铁门,坟墓一样的家才有了光明和生气。
田爷站在门框处,遮挡了人形的光亮,凌晨还是觉得分外刺眼。
“小子,死了没有?”屋里冲天的臭气迫使田爷捂住口鼻。老虎从床上把他薅起来,拎下楼。
田爷又说:“园子最近收益还行,我让老虎给你报了个进修,你出国学习几天。”他刚想拒绝,又被堵了回去:“毕竟你这样的废物,除了搞乐队,还能干什么呢?”
老虎探头探脑地问:“爸,也给我送出去学习学习呗。”
田爷:“没钱了,钱都给你付首付了。”
……
凌晨已经洗完澡走出来坐在床边,乔思麟还在唏嘘感慨:“田爷真是个好人。”凌晨认真地点点头。想想当年的情形,父亲入狱,自己又被迫退学,凌晨的意志一定是极度消沉,这个时候最应该出面的母亲为了自保选择充耳不闻,反而是热心的田爷给他开启了人生的新篇章。乔思麟心想:难怪他和田爷更像亲爷俩。
看着凌晨棱角分明的脸,乔思麟摸摸他潮湿的头发,扎手。少年时期经历了这样的事,也算在天真的年龄里见识过人性的阴暗。但他的二哈依然明朗阳光,温暖多情。
“心疼了?那过来给我亲一口。”凌晨戏谑,又勾起了唇角,“田爷的钱没糟蹋,都花在了刀刃上,我在英国拿了个地下贝斯手的奖项,顺便又找了个白白嫩嫩的老公。”
乔思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臊得说不出话。凌晨见状越发觉得得逞,宝贝似的轻轻捏捏他的脸,目光舍不得从他脸上移开。黑暗中,目光缱绻,凌晨忽然感觉似曾相识。像极了多年前无意间瞥见过的一个眼神。
乔思麟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思绪又拉回了现实。“裴勇!”凌晨低声惊叹,仿佛恍然探知了一个古老而神秘的真相。
“什么勇?是谁?你又把我认成了谁?”语气中带着恼怒和醋意。凌晨敷衍地啄了一口他的鼻尖,整个人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仿佛是一个炎热的下午,裴叔叔来家里做客,一进门就被小凌晨缠住,非要举高高。他坐在裴叔叔的手臂上,回头想要向站在不远处的凌云炫耀他的高度。凌云目光灼灼,满是笑意地向他示意。“今天不上班吗,来的这么早?”
……凌晨轰然倒下,仰着脸,怔怔地发着呆。多年以前茶余饭后的一句闲话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放着家里如花似玉的媳妇不理不睬,整天出去和男人鬼混。”
他正出神,没留意已经被人抢占了山头。乔思麟压住他的肩头,凶狠地问:“说!什么勇的,是谁?”
怎么介绍这个人?凌晨哑然。脖颈被报复性地轻咬了一口。他求饶道:“好好,我说。裴勇是我爸多年前的一个朋友,我小时候他经常去我家玩。至少我以前一直这么觉得。但自从我对你动了心思,再回忆起我爸和裴勇的关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话不用多说,乔思麟就都明白了。凌晨从前觉得异性相吸,从未把男人间的友谊往深处想。自从遇到乔思麟,一门心思全在他身上,这才觉得性别这块也用不着卡得这么死。见到跨物种都觉得有可能比翼双飞。
一阵沉默后,凌晨又讲述了儿时关于裴勇的记忆,那些零碎的记忆拼接起来,又进一步验证了他的猜想。凌云是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实取向才把沈梦供在家里堵住外人的嘴;而裴勇结婚多年无所出,到头来婚姻还是以失败告终。原本是两个人的感情,却硬生生伤害了四个人,凌晨不禁唏嘘感慨一番。
乔思麟旁观者看的却比凌晨透彻。父辈的年代太苛刻,舆论容不下不同寻常的小众群体,为了别人的眼光而选择形婚的人不在少数。裴勇没有一儿半女,老年离异,看似惨淡,其实是最中庸的结局;而凌云、沈梦一家呢。
在凌晨的讲述中,乔思麟不难发现,裴勇的陪伴对于凌云很是重要,在裴勇畏惧流言,和他断绝来往之后,他便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甚至寻找刺激。他和沈梦离婚对他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沈梦在少女时期嫁给凌云,诞下凌晨,本来一家可以和和美美,但女人的第六感骗得了别人,骗不过她自己。在余下的日子里,一天天长大的凌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的婚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而当她发现凌云在离开了裴勇以后,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做着丧尽天良的事,她更加无法以正常的母子关系面对凌晨。这样的家庭关系对她、对凌晨,又何尝不是一个巨大的伤害。
眼前这个受到过巨大伤害的凌晨仍然在喋喋不休地惋惜着别人的情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乔思麟低下头,温柔地亲吻他的唇,整个世界便安静了下来。
他们都不心疼你,以后就我来宝贝你好了。
亲热了一会儿,他又翻身仰倒。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又怎么了?我洗过澡了,不臭了。”凌晨不满。
“不想干那个。就挺奇怪的,我们在小惠的家里。”乔思麟说,“我们还需要做一个周密的计划,如果警方或者肖苏阳找来,我们要怎么办。”
“小惠”这两个字后,凌晨就什么也听不见了。他一跃而起,重振旗鼓,低下头,霸道地将手伸进乔思麟的后腰,一脸的不爽。乔思麟出手阻拦,却被他一口咬在肩头。
“你属狗的。”乔思麟低吼。
凌晨并不松口,咬紧肩头薄薄的肉假装凶狠地摇晃自己的脑袋,对方闷哼一声,推开他的额头。
凌晨松开牙关,皱着眉说了句:“你真咸。”乔思麟报复性地推开他坐了起来:“我这是男人味儿。”
凌晨重新仰面躺在床上,左手自觉地握住他的腰:“太味儿了,你去洗洗。”忙到大半夜,一身的臭汗。乔思麟惦记着许多事,没心思做多余的事。但刘惠君只准备了一套正常的睡袍已经被凌晨换上了,他又不能穿那件cosplay的奇装异服。只好在二目睽睽之下,光着身子,腆着老脸,假装淡定从容地走回床边,泰然坐下。
那只手又自觉地握了上来,伴随着湿润的嗓音:“二乔,我想……”
“不,你不想。”
停留腰间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凌晨还在介意那句“小惠的家里”,他问:“你是不是又后悔和我好了?是不是对比之下,你的小惠又更胜一筹了?”
“你是不是个智障?”他说。二哈的智商的确令人堪忧。不等二哈再问,乔思麟接着说:“小惠是已婚妇女,人家老公今天是有事出差。”
二哈的脑回路却有些出人意料:“乔思麟,我这才多久没见你,你就馋成这样,已婚妇女你都敢,真当自己隔壁老王?”
乔思麟作势扭过身子来撕他的嘴:“好好吃你的醋不行,偏要变着法子膈应我是不是。”两人打闹一番都觉得有些幼稚,他压在他的胸膛上缓缓说:“我不是裴勇,你也不是你爸。咱们也没有生在那个时代。我会跟从我自己的心,心在你这儿,我就哪儿也去不了。”
谁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伏在他的胸膛,听得仔细。两人都不再说话,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任窗外的夜幕渐渐由深变浅,任霓虹灯的色彩由明到暗。
睁着眼相互依偎了一夜,乔思麟起身要去拿烘干的衣服。不太明朗的曙光照射下,显出他白皙又清瘦的身材。
“你瘦了好多,不好看了。”语气中透出浓浓的自责和怜惜,又撒娇又责备地说。
他笑了,像是叙述一个平常的话:“早饭都是你做给我吃,手艺早生疏了。你一走,我就废了。”凌晨的眼眶发热,起身抱紧他,一颗心又暖又疼。忍不住在他耳边轻声呼气:“以后任谁也不能叫我放开你了。你自己也不行。”
乔思麟备受鼓舞,深深回应着这个拥抱。突然动作一滞,他问:“你爸出事的时候,裴勇在哪儿,在做什么?”
凌晨的深情被打断,有些泄气:“我在和你谈情说爱,你总跟我扯十万个为什么。”
乔思麟掰开他的脑袋,摇晃着说:“正事,快想想。”
这个问题凌晨还真知道。他得知凌云犯法,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裴勇。裴勇听完沉默很久,手搭在凌晨的肩上,给了他慌乱之中极大的安全感。他说:“这件事你别管了,好好回去睡个觉。”凌晨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他又说:“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这件事之后,你我就不要再见面了。”
“后来呢?”乔思麟问。
后来,天降大雨,女童死在了河里。凌晨也如他所说,不再见裴勇。
乔思麟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又问:“那当时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呢?”他从池念文那里得到的文件里有凌晨手上抓伤的照片,而那张照片当时被当作凌晨是嫌疑人的一个物证,导致了他的退学。
“你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乔思麟两手捧住他的脸,轻轻揉一揉,发觉手感不错。又说:“我调查你,不是因为怀疑你做过坏事,而是我想说服别人,你是无辜的,错的是他们。”
凌晨冷眼一热:“他们不需要知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这就够了。”
“不够。”他说,“就是不够,你有没有想过,邪恶无法被战胜,或许就是因为正义的不作为。”
凌晨凝视着他,深深地点头。
事情发生在凌晨撞见凌云犯法的第三天夜里,也就是女童尸体被警方找到的前一天。凌晨从学校回家,王珂那时已经从家里搬走。那段时间发生了许多毁三观的事,令他有些恍惚。临近家门的地方有些黑,因为远离市中心,当时那一片还没有安装路灯。黑暗中忽然冲出一个人影从背后抱住凌晨,根据经验,凌晨判断出对方的身高和体型。
“根据经验?”乔思麟小声嘀咕着。看来真没少泡过妞。
凌晨没注意他说了什么,一个劲儿地还原当时的细节:“他身上有酒味儿,我以为他把我误当成姑娘,想要撒酒疯,我就用嗓音恐吓他,他没反应,我就使劲挣脱。我刚一回过身,他就给我胳膊上来那么一下子,愣是把我衣服都划破了,皮肉也都割出血了。结果他转身就跑了,我连脸都没看清。我一见他跑了本来要去追,又怕是我爸找人来弄我……”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你爸找的人?”
凌晨说:“我那个房子是我爸以前的一个厂子,后来我妈自己创业,在那边办过工厂,最后才落到我手里。我住在那边的事也没几个人知道,除了老虎,就是……王,王经纪。”他偷看了一眼对方的表情,斟酌用词。
乔思麟根本没在意这个事:“那你为什么不怀疑王珂,或者王珂当时的男友Steven?”
凌晨想了想,说:“我发现我爸犯法的当天晚上,我报警了。”
“当晚报警的人是你??”
“嗯,我是跑出去之后才报的警。我原本想先打给我妈,可是我爸说我妈早就知道这个事,一直是默许的态度。后来他们俩又离婚了,我妈就更睁只眼闭只眼了……”
“你报的警!”乔思麟震惊过后逐渐失去耐心,“这么大的事现在才说?!你也别给我挤牙膏了,你把当晚发生的事全部说一遍。事无巨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