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再见 ...
-
辛月打工的蛋糕店叫“四时梦”。
初看到这个名字的人,都会以为这名字着实不像是个蛋糕店,倒像是大上海的什么酒吧或者舞厅之类的,总之这名字看上去就充满了点儿不正经的味道。
但是这家开在市中心地段最昂贵的商场一层、奢侈地占据了将近200平米的店面,又正正经经是个蛋糕店。
这家店的旁边基本上都是知名的奢侈品店。人家店里卖的都是动辄好几万的包,四时梦则是一股清流,卖的是均价20块钱一个的面包。
辛月刚开始都还在疑心这家店到底能不能收回成本。
后面的蛋糕师傅胖哥说:“咱们老板娘又不指望这个店挣钱。”
蛋糕店的老板娘叫温春宜,不常在店里头出现。辛月来这里打工了半个月,只见过一次。
今天辛月到店里晚了十分钟,她匆忙换好工作服走到柜台跟前,一块儿搭班的美西悄悄凑过来:“辛月,你今天可得悠着点儿。刚才老板娘来过这儿了,我说你上厕所去了。”
辛月对她笑了下:“谢谢你。”
正说着,店门被人从外边推开。
一个年轻女人走了进来。
这个女人就是四时春的老板娘——温春宜。
她身穿着一条长款桃色旗袍,旗袍在膝盖上方开衩,露出白皙修长的腿来,脚上蹬着一双快要十公分的银色高跟鞋,更加显得身段窈窕。
她化着浓妆,嘴唇鲜红,卷长发倾斜在腰间,斜眼扫了眼店内,眼波流转间,都是风情。
这是一个艳美的女人。
也是个危险的女人。
她扭着腰肢,挪动到柜台前,伸出纤白细长的手指敲了敲柜台:“哎哎,新来的。”
辛月连忙抬起头:“老板娘,你好。”
“别这么紧张,我不吃人。”
她那两片红唇,鲜红热烈,看着倒真跟什么志怪小说里女妖怪一样。
辛月心里头腹诽。
温春宜好像看透她的心思,用手指扣扣她的脑门:“小丫头片子,眼神这么桀骜,要吃苦头的。”
辛月往后稍稍仰头,躲开她的触碰。
温春宜放弃调戏她:“今天你不用在店里了,去后边取个蛋糕,跟我去个地方。”
“店里就美西,忙不过来。”
“忙个屁,”温春宜说,“这下雨天,谁还出来逛街,连个鬼影都没有。”
辛月站着没动。
温春宜定眼看她几秒,笑着说:“三倍工资还不行吗?”
辛月迟疑两秒,转过身去后面操作间取东西了。
温春宜要她取的东西是个蛋糕。
胖哥把东西递给她的时候,特意关照了:“小心点儿,这个可是老板娘特意交代给贵客做的蛋糕。被磕着了。”
辛月小心提着蛋糕,坐上了车后座。
温春宜往里头让了点位置。
辛月就把蛋糕放在两人座位中间的空隙上。
外面又开始下雨。
雨珠劈里啪啦打在车窗户上,连成了一条线。
辛月沉默着看着车窗外面。
温春宜撇头看着小姑娘一眼,觉得她沉默又倔强的样子,看着还有几分亲切,也有点儿好笑,开口问道:“几岁了?”
“十八。”
“还在念书?”
“刚高考完。”
“呵,还是个读书人呢,成绩出来了没有。”
“没有。”
温春宜问什么,辛月就回答什么,眼睛低垂着看着膝盖,绝不多说一个字。
温春宜大概是没了兴趣,后面也没再多说话。
车开大约二十分钟,终于开进了一处高档公寓楼下的底下车库。
辛月捧着蛋糕跟着温春宜进了电梯。
温春宜从包里掏了电梯卡,电梯“嘀”了一声之后,26楼按键的灯自动就亮了起来。
辛月看着电子屏幕上的数字不断闪烁跳动着,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温春宜侧脸看她一眼,见她的表情不似方才那么镇定,微微颤动的睫毛暴露了她此刻的紧张和不安。
“别紧张,我不吃人,我的客户也不吃人。送个蛋糕就走。”
辛月梗着脖子:“我不紧张。”
“嘴硬。”温春宜嗤道。
一梯一户的房型,电梯打开外面就是玄关。
辛月跟着温春宜走着。
温春宜走到大门跟前,按了指纹,大门应声打开。
辛月站在门口没动,温春宜搡了她一把:“去把蛋糕放厨房里头去。”
“厨房在哪儿?”话还没问全,温春宜已经步履袅袅地走到客厅里头去了。
宽敞的客厅里有十来个人,此刻正三五成群,或聊天,或喝酒。温春宜走过去之后不多会,那边便传来阵阵笑声。
辛月站在门口,一时有些迷茫。而几步之外的客厅,人声喧闹,宾客们吟香鬓影、推杯换盏,俨然和她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把她和那群人隔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一个帮佣模样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和蔼地说:“这位小姐,请你随我来。”
辛月一路低着头走着,跟着那位妇人进了厨房之后,将蛋糕放在台面之上后便告辞离开。
等出来之后,辛月发觉自己竟然找不到了方向。
辛月出来之后就凭着记忆往左手边拐,但是走了几步也没看到大门,倒是能一直听到客厅客人传来的说笑声,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里头。
又走了几步之后,辛月才隐约弄懂这个房子的结构。
这户公寓是“回”字形结构。中间最大的那一处区域是客厅,也就是刚才辛月进门的地方。而厨房、客人用的洗手间、还有主人卧室等功能性的区域是沿着一圈分布。
公寓的装修以灰白为主色调,墙上均匀挂着油画还有摄影作品。
辛月心里想着这家的主人不知道是什么恶趣味,非得把房子弄得跟迷宫似的。
她正想着,左手边的一扇白色的房门忽然打开,有个人走出来,她正闷着头走,差点儿撞上去。
“不好意思,我找不到路了,”辛月抬起头一看,脱口而出,“陆渊白?”
呃。
她竟然直接喊出陆渊白的名字。
辛月此刻有点儿想撞墙。
辛月的大脑宕机两秒,迅速改口:“抱歉,陆先生。”
陆渊白的沉冷的声音响在头顶上方:“你怎么在这里?”
辛月见过陆渊白的次数不多。
向媛把她丢在寄宿学校里头念书,她一年到头在家呆的时间也不长。向媛不想要看到她,辛月就也知趣地少在她跟前现眼,就算在家也基本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能不和向媛打照面就不碰面。
而陆渊白和向媛提出分手之后,向媛一直苦苦纠缠,死活不肯接受。
因而她仅有的几次见过陆渊白,都是他和向媛在吵架的场景。
就跟前两天在客厅爆发的争吵一样。
辛月对向媛没什么同情,对这个陆渊白就更加没好感了。
他看起来冷漠极了,和情绪大起大落、喜怒不定的向媛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她都怀疑这个人有没有情绪。
陆渊白像是一座亘古的冰山,从里到外都透着冷和坚硬,面对向媛的纠缠、撒泼、威胁,他处理的唯一方式就是漠视、无视,仿佛她是个什么跳蚤,而他连伸手掸一下的功夫都不愿意给。
而此刻从天而降的陆渊白,身穿着白色T恤和灰色长裤,看上去很休闲,身上的锐气减去几分。
只是一开口还是冷。
陆渊白对这个不速之客显然有些不满,而见她愣神的模样,就更不悦了:“谁带你来的?”
辛月如梦醒一般,连忙说:“是温老板带我来的。”
“温老板,”陆渊白的语气上扬,眯起眼睛,似是在思考,随即指了另外一条走廊的方向,“直走左拐,就是玄关。”
辛月片刻也不敢停留,低声说了句“谢谢”就匆忙掉头离开。
她大步走到了玄关处,温春宜已经等在那了,看到辛月说:“你去哪儿了?送个蛋糕这么久?我以为你被大灰狼叼去了呢。”
大灰狼……
陆渊白那副模样,倒是真像个凶狠的狼,眼里都是凌厉的光泽。
这时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过来,搂着温春宜的腰:“谢谢老板娘,亲自来送蛋糕给我,真是我无上的荣幸。”
温春宜掩着嘴唇轻笑:“哪儿呀,小林总这话就见外了。小林总过生日,我如果都不表示,我那蛋糕店还做不做了?”
林姓的男人被美人一番话哄得后脊椎骨都酥了:“温老板这张嘴真是了不起。其实我最想尝的可不是你家的蛋糕。”
这俩人就公然在自己身边调情,辛月尴尬得能用脚趾头挖个洞了,她把头埋得很低,眼观鼻,鼻观脚趾头,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塞起来。
这时陆渊白的声音也响起来:“林初闻,你在我家搞生日趴就算了,该不会还要我借床给你吧?”
林初闻悻悻缩回手:“老陆,你这个人太没趣。”转过脸对温春宜说,“陆渊白这个人跟个石头一样,不懂怜香惜玉的。”
陆渊白的身上兼具了艺术家的气质还有一个成熟男人的高冷,这两种气质的交汇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难以亲近。
连向来荤素不忌的温春宜也不太敢在陆渊白的跟前造次,只是戳了戳林初闻的胸口,语气委屈:“小林总,那我可就走了啊。咱们啊,有缘再见。”
林初闻依依不舍:“好的好的,等我给你电话啊。”
辛月还站在原地,对旁边发生的对话充耳不闻,像棵树。
她一直低着头,所以没注意到陆渊白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逡巡了片刻。
那目光复杂,带着不能言说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