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图图的口口人生》金针菜

29、八.契丹人皮面具

　　庙会最主要的内容是搭棚唱戏，空地东头，有数个有用苇席搭起的临时戏台，台口扎着大红大绿的彩绸，虽然简陋，但也透着热闹，台下挤满了看戏的人群。

　　除了，沿智伯渠乘船而来的晋阳城里人，更多的是穿着过节才上身的整齐衣服，套了牛车或牵了毛驴儿，从四乡八邻的村子里，兴冲冲赶来的乡亲们，一年一度的晋祠庙会，在他们心中不亚于过年。

　　小商小贩也在庙会上云集，考究点的，会搭只棚子，更多是随地摆个地摊。因为是自发形成的，没有人管理，但并不混乱，大多自觉地排成几行，中间空出让人行走的地方。交易的内容，大多是日用器皿，锅碗瓢盆，中小农具，种籽秧苗，而很少看到珍宝翠钻、古玩字画等有钱人喜欢的东西。

　　庙会上，还有很多专门哄小孩子的摊位，摆满了假面、戏剧木人、小车、刀矛、竹龙、吹糖人、画糖人、塑糖人、面塑、九连环、拨浪鼓等等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儿。

　　茗烟，一个劲儿地就要往人群里钻。牙里果自从上岸看到这等繁荣热闹的场面，两只本来就不大的眼睛，乐得眯成了一条缝，话也变得比平日多起来。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充满着新奇，看到不明白的地方，不敢问胡图图，只拉着真理儿询问。

　　真理儿一边耐心地回答着牙里果，一边伸手使劲攥住如泥鳅般挣扎的茗烟。人太多了，万一走散，到哪里去找这两个小祖宗？

　　而此时，落在后面的胡图图也好不到哪里去。人太胖了，本来就行动不便，集市上人又多，总是被挤来挤去，费了半天的劲，离真理儿她们不是近了，反而更远。

　　也是胡图图这副肥头大耳，锦衣玉袍的样子，出现在庙会上，有点招人嫌。

　　周围都是久经战乱，生计艰难的穷苦百姓，十个里九个半都是营养不良的样子，胡图图一人倒有他们两个大。更有晋阳城中认得胡老板的，看到他，都面露不屑神情。又多欺他身边没有家丁护着，有意无意地挡着路，故意地挤兑。

　　还是真理儿发现不对头，拉着了两个孩子，立在原地等着。半天，才看到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挤出重围的胡图图。

　　图图接过真理儿递来的手帕，边擦汗边喘气：“不行，不行，我吃不消了……人太多，我还是在对岸亭子里等你们吧。”

　　真理儿想要开口说什么，但看看图图这付狼狈的样子，又看看使劲往外挣扎的两个，只能无奈地点点头：“你从旁边走过去吧，我看到那头人少点。”

　　眼看着胡图图挤出人群，沿着河岸往回走。远远跟着她们的两个皂衣男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丁爷，要不要跟着？”

　　另一人摇头：“晋王只让我们看好那个小子，没说一定要看着那个胖子----”

　　于是，两人没理胡图图，继续跟着真理儿一行，往前行。

　　智伯渠上，横跨着数座木桥，将两岸连成一体。图图，独自穿过其中的一座木桥，走向，位在唐叔虞祠东南侧的一座亭子。亭内立着一块大石碑，正是刻着唐太宗手书“晋祠之铭并序”的御碑。

　　唐太宗一生雅好翰墨，尤其酷爱王羲之的书法，据说有名的《兰亭序》就随他下葬，从此世人难觅真迹。《晋祠之铭并序》，全碑共一千二百零三字，行文流畅，一气呵成。整篇书法飞逸洒脱，骨格雄奇，笔力遒劲，全文共有四十个“之”字，无一雷同，颇有王羲之的风格。刻工又以洗炼的刀法，充分表现出原书法的神韵。唐太宗曾将其拓片作为礼物赠给外国使节，可见他自己也是十分得意此作。

　　此碑建成后，更使晋祠名噪一时，吸引了许多文人墨客慕名而来。

　　因为，亭子的位置略偏，庙会上到处人声鼎沸，此地倒还算清静。胡图图进入亭子，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了长椅上，四顾左右无人，顺便将脚上的靴子也脱了下来，让包裹在布袜子里的双脚也透透气。

　　抬头，看祠堂建筑上方飘动着的缕缕香火，心知,现在大殿必然也是人头济济，挤满了祈求神灵保佑的人群。唉，若真有什么神灵，也一定会被这么多人的要求，会被世人无休无止的欲望，给熏翻了吧？我若是那神灵，哪个烦我最多，一定罚他也最多些……

　　胡图图想到有趣处，不由自得其乐地哈哈大笑。

　　正在这时，从高大的石碑后面，突然转出一个人来，图图被吓了一大跳，笑声嘎然而止。

　　那人身着汉族儒生常穿的白袍、乌靴、玉带、襆头，除了身形比一般的文人要结实魁梧些，看似十分平常。晋阳，地处胡汉交界处，民风强悍，素有习武崇武的习惯，即使是儒生，也比江南文人要强壮些。此人，大概正在研究石碑上的文字，被胡图图有些夸张难听的笑声所惊扰。

　　此人，扫了一眼胡图图，看到她搭在椅子上的双脚，皱皱眉，没有说话，背着双手，神情麻木地从她身边走过，离开亭子。

　　图图红着脸，急急将散在地上的靴子，拉过套上，也出了亭子，尾随着那位白袍儒生而行。

　　图图认得他？不是！不认得！他那张几乎没有特色，也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孔，再多见几次，估计也很难让人记得牢。何况胡图图只对声音有过耳不忘的功能，认人嘛，本来就不是强项。

　　那她跟着人家做啥？

　　因为，图图曾经见过这种类型的面孔。咦，不是刚刚还说不认得嘛？怎么又……不，不是说这一张，而是说，图图曾经见过类似这样没有表情的面孔，嗯，正确的说，应该是面皮----对，就是人的面皮！一种从活人脸上剥下来，做成的人皮面具！

　　当年，第一次见到刘倍公子，他就戴着这样一张人皮面具，毫无特色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孔，再加上寒碜的衣着，让小小年纪已经很懂得财富重要性的胡图图十分看不起……一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美人老师和刘倍是同一个人，秘密就在一张人皮面具上。那张面具被敬新磨先下手为强抢了去，图图深以为憾，一直想再寻一张自己戴，以后在外面惹事，也不用借几个哥哥的名头。

　　在契丹时，好奇宝宝胡图图，曾经向二王爷耶律德光提起过，她想要一张人皮面具。二王爷笑着回答：“好，不过要等牢房里，有了女犯，才能方便行事。”

　　图图一直以为老师那张面具，是用什么动物皮制成的，才不怕死地，从敬新磨那里偷出来戴在脸上玩过。当下便愣住了：“什…什么……那个东西，是用真人皮做的？老，老师，他，他那个也是用人皮，真人的皮做的嘛？”

　　二王爷略有惊奇看看她，答道：“是呀，而且一定要趁人尚未断气前剥下，才能有用。不是姐夫小气，不肯给你弄一个，是图图你年纪小，和你相配的脸型少，需要等机会……图图若急，我让从小女奴中找一个？”

　　“不！不要！不用了！我不要这样的面具，谢谢姐夫----你还是当图图没有说过吧。”图图两只手摇得像拨浪鼓。

　　图图，不是那种看到个小虫子就会尖叫，踩死只蚂蚁，就会伤心半天的“正常女孩”，上树掏鸟窝，将青蛙开膛剖肚，把蝴蝶蜻蜓美丽的翅膀撕掉一只，倒是她小时候的日常游戏。

　　她还经常将很恶心的东西，放到小七哥的书桌里面，比如一条半死不活的小青蛇，两三只还没睁开眼睛的小老鼠……小七哥不是女人，所以当他从抽屉里抓出这些时，只能拼命咬住嘴唇，不发出尖叫。他只会脸色飞快地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白，然后华丽丽地晕倒。

　　图图事后，向姆妈解释：“小七哥胆子太小了，连毛毛虫都不敢玩。他这个样子不对的，长大会被人说娘娘腔！我喜欢小七哥哥，才会帮他克服恐惧心理，是为他好---看，那条蛇的毒牙，已经被我拔掉了；那两只小老鼠多可受呀，毛葺葺的，要不是小七哥，我还舍不得送给他！”

　　但是，让胡图图将一张从还没断气的活人面孔上剥下来的人皮，戴到自己脸上，这个，这个……图图的神经还不够强大！

　　契丹还处在奴隶社会，在贵族的心里，奴隶的地位有时不如动物。但胡图图至少还知道：人就是人，不管出身如何，都一样有活下去的权利！

　　突然，在晋祠又看到这种契丹人皮面具，胡图图的好奇心被完全勾起，不知不觉，就尾跟着人家，进入晋祠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