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落》清梦过星河

4、第三章：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出潼关，过玉门，别过中原，从此就再也回不去了。
　　饶是一路上病得昏昏沉沉，唐歌还是挣扎着想撩开车上的窗帷，怎奈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有心把身子往车窗边挪一挪，惹得自己一连串猛咳。
　　“停车！”听见公主车驾传出声响，雪梨飞身跃上马车掀开车帘，“唐歌你醒了？哪里不舒服？御医何在，快去叫御医！！”
　　大呼小叫问了一堆连口气都没喘，唐歌刚想抬手打断她，却见她看都没看自己的反应，帘子一掀又飞身出去，力度之大使得车前珠帘叮叮咚咚一阵乱晃。
　　在车上还能听见她在老远的地方喊，“御医！御医？你丫的死哪去了？！！”
　　能把一向冷静的雪梨吓成这个样子，自己大约真是病得很严重了。
　　理一理因为卧床散乱的长发，勉强有了些公主的仪态，清了清嗓子依然声如蚊蚋，“外面何人服侍？”
　　一个小宫女掀开帘子，“公主有何吩咐？”
　　“现在是到了那里？”
　　“回公主，车队现下已快到玉门关，雪梨统领说明日便要进入草原了。”
　　“知道了，扶我下来。”
　　宫女犹豫了，现下公主这枯槁的脸色，一看就是身上不太好呀，这纸人一样的身子再受了凉怕是又要一病不起，万一雪梨统领心疼公主找自己算账，自己就交代这里不用进草原了。
　　可是公主的吩咐又不能不照办，宫女大脑飞速运转后恭敬回道，“雪梨统领离开前曾经吩咐过……”
　　“本公主的身子自己清楚，吹吹风不会有大碍，如果雪梨找你算账，你就说是公主非要下来的，你拦不住。好了，过来扶我。”
　　宫女犹豫着不敢上前。唐歌也不强迫她，只是缓缓抬头看着车外一片秋色，恍若叹息一般轻声叹，“你看，这么好的大梁边塞风光，等我们深入草原，这辈子都再也看不到了。”
　　同是离乡背井的，管他什么公主宫女，一旦进了高昌国境，无论多么不愿意，都不能再回去了。这句话让宫女鼻子一酸，“奴婢去给公主拿披风。”

　　雪梨常说，人不能总在一个地方生活，老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心就懒了，没什么追求没什么乐趣，只是一天一天的打发时间混日子，所以雪梨一直劝她不要总在宫里窝着，一定要多出去走走，哪怕只是去御花园放个风筝打个太极呢。
　　现在第一次走出皇宫，就要去那么遥远的异国。
　　“取我的琵琶过来吧。”

　　眼望着满天秋色，萋萋芳草，北雁南飞，都和繁旸城不一样了。
　　只有这琵琶还是之前的样子，她用这琵琶给父皇母后弹过《清平调》，给代旭哥奏过《将军曲》，没想到这一次怀抱琵琶，自己是自己唯一的听众了。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悲悲切切的曲调和着扶弦之人满腹的愁绪散落在微风中，一众侍卫太监宫女仿佛都感受到了那曲调里的苍凉与悲伤，联想起自己去国怀乡的经历更是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愁之感，一时间低低抽泣的声音悄悄蔓延开来。
　　雪梨揪着御医的衣领往回走，正看到公主背对他们而坐，远眺着一片荒草，落日余晖里有几只鸟雀扑棱棱飞过，公主却好像听不到看不见一样静静坐着，没有反应，不带感情，像是一座汉白玉的雕像一样，看不出生命的颜色。
　　御医还在挣扎着解救自己的衣领，见雪梨也带了一丝惆怅看向草原，只得开口，“雪统领，不是小臣医术不济，实在是公主经历打击心如死灰，这身上病痛良药可除，你叫我去找什么药来医公主的心病啊？”
　　雪梨终于放开御医的衣领了，医官喘了口气刚想道谢，却见雪梨已经走到公主身边，将她搂在怀里，低声说着什么。
　　御医不由得叹息，“这么僭越？雪统领和公主感情真好啊。”

　　雪梨从唐歌手里要过琵琶，沉思良久做了决定，“唐歌，我们逃走吧。”
　　“不去和亲了，你不是想着笙代旭吗，我带你走，去找他。”
　　唐歌仍是静默着，好像没听见雪梨的话一样。
　　雪梨推了她一把，“唐歌？”
　　公主慢慢扭过头来看她，“雪梨啊，他不要我了。整个大梁，没有人要我了啊。”
　　雪梨不认同地开口，“你不明白吗，他是有苦衷的。皇帝对他……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皇帝对他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器重……我们只要去找他，他不会不要你的。”
　　唐歌眼里有微芒闪烁，“雪梨，就算你说的有理，父皇从来都是我看不透的。可就算代旭哥对我有情，愿意收留我，倘若叫父皇知道，父皇就更有理由处置他了。所以我还是不能去。”
　　公主脸上勉强带了点笑意，“雪梨，我只是有点烦闷罢了，现在心情已经好很多，不要为我担心，其实我还是很满意的，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呢，去哪里我都不怕。”
　　雪梨笑着拍拍她，“对，我卖给你了。”

　　“我还以为两位姑娘是挚友，原来竟有一个是买来的仆人呀。”一声轻笑打破了寂静，侍卫们回过神慢慢向公主靠拢，武器对准了声音的主人——一个牵着马儿头戴毡帽的大胡子商人。
　　“军爷们消消气，我只是路过这里被美妙的琴声吸引来的。我没有恶意……”他只是，太想见到她了，等不及在高昌王庭来迎接她的车驾。
　　雪梨抬手示意将士们放松，将公主护在身后和那个商人答对，“有没有恶意我自会分辨，不知阁下自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呢？”
　　“美丽的姑娘，我是来自高昌的商人，往来各国出卖马匹布帛茶叶，现在准备回国呢。两位姑娘就好像天上的仙女一样，怕不是带着使命来到人世的吧，不知道是哪国的男子，有这么好的福气呢？”
　　雪梨和唐歌咬耳朵，“看来高昌国的人也蛮有趣的，就这油嘴滑舌，和咱们大梁的花花公子有的一拼啊。”
　　唐歌情绪也好了一点，跟着开玩笑，“而且皮相也不错哟，雪梨你不喜欢细皮嫩肉的柔弱公子，可喜欢这种风格？”
　　两人自顾自的说说笑笑起来，没留意那个大胡子商人看着公主迷人的微笑，眼中满是欣喜和安慰，手抓着袖子微微颤抖着。
　　终于又见面了，我的公主。
　　自从你死在我面前，我才知道我错过了什么。
　　我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的祈祷，祈祷神明能把你还给我，我愿意付出我的全部，无论财富，健康还是寿命，我都愿意交换，只要我能再拥有你。
　　感谢神明，听到了我的祷告，终于把你还给我。

作者有话说

　　《苏幕遮》是一首很好的词，幻境工厂给这首词配了音乐，珠联璧合堪称完美，不过我更喜欢叶里翻唱的版本，网易云音乐里有。据说宋词都是可以唱出来的，那千百年前配这首词的曲调，也一定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