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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景衡河畔临江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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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这太清青枣果然甘甜多汁!
太清山岳脚下,谷粼骑在白马流云上,长发再次以银发簪挽起一个反绾髻,留下发尾,使之垂在肩后,是今早萧骐起床后一阵讨好换来的杰作。
她一手捧着数颗青枣,悠闲地一颗接一颗的吃着。
瞄瞄身旁马车旁边,矛儿蹲下埋着头哽咽,棍儿一脸头大的安慰着他。
倒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原因,只是因为萧骐刚刚说了一句话:
“矛儿今该十七了吧,回去该闭闭关!待二十出关后,也给蠡园弄个江湖前三的好名声!”
于是乎,肠子都悔清了的矛儿便一脸崩溃的开始哽咽!
其实她也挺同情矛儿的,毕竟是因她而起。
但,当时萧骐那张状似亲和的笑脸上两颗眼珠子却亮的可以,摆明了告诉众人:没得商量!
天光大亮,辰时过半,有些不耐的看看不远处,一身玄衫手执碧箫的萧骐正进退有礼的在与石清烟道别,一身粉蓝仕女服的石清缇安静的站在其后,山阶上聚集着太清冠弟子和石园人众等。
而袁清宁没出现,看来真的去闭关练功了!
“萧少主,你们昨夜才到太清,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呢?”
石清烟一脸愧疚!
毕竟多亏了蠡园和南麟,自家兄弟才能捡回一条命,可是没等他们好好招待,两人已要离去。
“石门主,骐与南麟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还请见谅。”
萧骐还是一脸如阳笑意,长手一摆,示意告辞,举止优雅,俊美雍容,临风而立,日光照耀下浑身笼罩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高贵气宇,石清烟身后的石园女眷顿时看红了脸。
“不,是太清招呼不周!昨夜那名小贼,老道已经按照萧少主的嘱托,命人秘密的星夜送往边城铁帅手中!只是太清门守备不严,让贵客受惊,实在抱歉!”
“门主言重了!银雕乃雪峰门副门主,武功高强,世上没几个能拦下他,门主自是不必放在心上!”
石清烟一听,微微冒汗,明白萧骐所言并非虚怀宽慰。
银丰人皆好武成痴,而雪峰门乃银丰第一大门派,多年来带领着银丰武人与皇朝武林分庭抗礼,至今也没什么人能在雪峰门人手上占到什么便宜。
这位雪峰门排行老二的绝顶高手昨夜被抬到他面前的时候,却已经剩下半口气了,要不是几根银针插在心脉上,小命早就去了。
当时乍一见那把乾坤狼牙宝刀便认出了银雕身份,只是大家全惊呆了!
这南麟的武功到底高到什么境地!
当场袁清宁对所有人说了声:没有大成绝不出关,便默然的回到太清观闭关!
偷瞄了一眼不远处闲暇吃着青枣晃着腿儿的谷粼,她俨然一派事不关己,老道人只好又笑道:
“不不不,昨夜两位为舍弟治伤的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
“非也,门主能帮骐将银雕安全送抵边城,已是帮了大忙了!太清与蠡园一向交好,兄弟亲友间,这恩德什么的,自是不必再提!”
虚怀若谷,谦谦君子。
石清烟一脸激赏地看着萧骐,当今有这般才华出众、品德高尚的年轻之辈,真是武林之幸也。
此人,日后必成大事!
“传闻漠北雷音公主倾心于萧少主,奈何为您所拒!老道唐突问一句,不知萧少主心中是否早有意中人?”
石清烟淡淡笑着,给了众人一记重弹。
虽然有点距离,但耳力很好的谷粼显然听到了,一脸嬉笑的看向山阶的方向,只见那群石园的女眷们脸儿更红了,纷纷私语起来,尤其是石清缇!
她先是疑惑的看着石清烟,忽然间恍然似的垂着眸,欲言又止。
谷粼睁大眼睛看着石清缇的表情,乍一看是害羞,但仔细看却带着某种哀愁。
萧骐倒是呵呵笑了,带着瑞云戒的长指似有若无的抚着碧玉箫,看看低头的石清缇,再看看一脸殷勤的石清烟,反手将碧玉箫收入袖中。
“石门主,可知蠡园应氏信奉月神?”
石清烟一愣,不大明白萧骐给的答案,疑惑地答道:“老道是曾听闻塞外各族都信奉一方守护神灵。”
“是的。明明皓月便是应氏族人所信奉的守护之神,月色明灭,月圆月缺,都是月神的一颦一笑。骐的外祖父母都是应族人,且自幼在蠡园长大,因此受应族影响颇深。而在应族有一个外人不知的习俗。”
“哦?什么习俗?”
“每一个应族男子成年后,族里都会给他一根月神赐福的银簪,至此随身携带。要是哪天有个姑娘偶然间拿到了那银簪,那便是得了月神的缘,两人才能结发白首。”
萧骐笑得优雅淡定,石清烟顿时无言以对。
谷粼闻言,心火徒生,是谁昨天说没个传说还是诅咒的?!竟敢耍她?!
当下不好发作,拔下银簪反而会惹人注意,赶紧将脑袋换了个姿势,将头上的银簪在众人的视线内遮掩起来。
应棍儿忽的抬头,对着表情怪怪的谷粼笑得很恶质,她见了疑惑的皱眉。
他很想告诉大声地嚣张地谷粼,矛儿认没认出来他不晓得,但是他从她昨晚挽簪上太清门的那一刻就已经认出来了!
谷粼看着笑得古怪的棍儿,心里毛毛的,忽然想起来棍儿和矛儿是正宗的应氏族人,他们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眉头锁得更深,随即恶狠狠地看向前面的萧骐。
萧骐状似也感觉到她的怒气,转头对她摆出了昨天那副无辜的笑容,两眼熠熠发亮,那眼珠子仿佛在说:是你自己找到的,与我无关!
谷粼欲哭无泪的闭起眼睛,没了接着吃枣的兴致。
石清缇立刻拉拉石清烟的袖子,要他别继续这个话题了。
“伯父,婚姻之事,贵在结缘。蠡园有着这么美丽的习俗,那么我们也该祝福萧门主,早日能寻到月神所赐的良缘吧!”
石清缇容貌妍丽,声似棉绒,浅笑如茉莉,如同这太清山岳的晨光,带着暖质,闺秀之风也。
石清烟闻言皱眉,也只能对萧骐道:“清缇说的是。萧少主,那么老道及太清门便祝愿您如愿以偿,觅得良缘!”
“多谢太清门,告辞!”
说着,萧骐脚尖一点,飞身后退,乌发扬起,衣袂飞动,翩然而至,骑到谷粼身边的逾辉上,对着山下众人拱袖一礼。
棍儿拉着啜泣得几乎神志不清的矛儿上了车,将弟弟塞进车厢内,拉起缰绳起行。
马儿一声鸣,马蹄声起。
只听见石清烟扬声又道:“谷姑娘,老道及劣徒此前有眼不识泰山,您不计前嫌救治舍弟,他日要事有用得着我太清的,老道与门下弟子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闻声转头,谷粼清雅笑开,春晨山岳间,雪衣似风淡然,白马傲气而立,茫茫然让人倍感如入画中仙境……
只听那画仙缓缓开了口:
“石门主,粼爱极了您这太清山岳的太清青枣,愿他日魂梦所至,再来一品。”
沙哑的声线并没有破坏这一切的美景,反而近乎透明的声音使人更加无法确定自己到底实在梦中,或是在现实。
“觉得可惜么?”
谷粼转身,一脸调皮的笑,萧骐疑惑的看着她。
“可惜什么?”
“石清缇现在虽然只是个小美女,过两年肯定变成个大天仙。”
“那又有什么可惜的?”
“你看起来不像榆木石头啊?”
“……胡扯什么,她心属何人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呵呵!别伤心呀,他是个武痴还是个道士,绝对不是你对手,石门主会成全你们的,放心!呵呵呵……”
“……”他不理她,一甩鞭子上路。
尽管如此,她却笑意不断,一拉马缰,白马立刻跟上棕马的脚步。
身后的众人仍痴痴然,目送画仙一笑策马,消失在视线当中……
越往北走,风沙越大。
谷粼趴在窗沿,看着天空。
北国的天空很高,粗犷爽直,辽远得让人想伸手触摸。
而记忆中江南的天空却很低,软山软水的细腻却轻柔得让人心动。
离开皇京已然数天,算算距离,离边城也该近了。
一行四人出了太清门便接着赶路。棍儿再也不敢让矛儿驾马车,从出发到住宿,一路包办。就这样几天下来,白天赶路,傍晚露宿,所幸棍儿熟悉北道,因此都能在日暮之前找到路边客栈。
走在黄沙翻飞的马道上,由于昨日突遇西北风,沙土飞扬,萧骐谷粼今日一早出了客栈门就躲进马车里。
“韵儿,风沙刮进来了,关上窗吧!”
萧骐说着,倾身而来,亲手在她面前把窗关上,根本不给人回话的机会。
她瞟了他一眼,道:“已经午时了,按今天的速度,赶不上客栈吧!”
都是他!
今天早上刚刚出客栈门的时候,涌来了一大帮子北方汉子,各个身形都像极了费金佛!
有一个眼尖的立马认出萧骐和应棍儿来,便上前打个招呼,听他们说话,应该是萧骐十七岁那年带着应棍儿去边城相助铁劲桑作战之时遇到的退伍战士。
没想到这招呼一打,就变成“既然遇到了,要不我们哥几个喝两杯?”
棍儿听了,高兴的直叫好。萧骐一开始没什么表示,倒是张开扇子一摇,笑得雅然。她本以为他不会同意,不料他大爷摇着摇着来了一句:“如此也好!”
就这样喝了一个多时辰那汉子才放行。
脸色酡红直叫没事的棍儿虽然在外面驾车,但由于马车颠簸已经吐了两三次。现在车前是矛儿帮忙驾着,棍儿指方向,矛儿担心兄长便越驾越慢。但看萧骐,一点异样都没有,她记得棍儿喝了多少,他也喝了多少,甚至更多。
难道这男人是海量?不对,他应该是用内力把酒给秘密逼掉了,就是动作太隐秘,没发现罢了。
萧骐眼一挑,笑着起身上前,敲敲马车车门,温声道:
“是午时了呢!棍儿,我们今儿不投栈,到景帘去吧!”
只听见棍儿有气无力的回了句,“是……矛儿,往右边……”
他优雅的回到座位,见谷粼一双眼珠子还是疑惑的看着自己,笑着开口:“韵儿想问什么?”
“景帘玉乡不是从不留宿外人么?”
“是啊,千百年来景帘玉一直处于受人觊觎的地步。防盗之举!”
“你和他们很熟?”
“呵呵,有些渊源。”
他微笑着,执起身侧那本最近常看的书随手翻看着,手上的通透溢光的瑞云戒很是让人瞩目。
她突然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总能在他身上见到景帘玉,手上的瑞云戒,怀里的白玉扇,就连那管作为惊雷翱龙剑剑鞘的碧玉箫都是景帘玉!
“十年出一矿,世世为宫物”的景帘玉,是个天价的宝物,出了一矿多半都入了宫,千百年来就连皇亲富商们都难见一矿,他竟然能取来做扇,甚至做箫。
这个“渊源”恐怕不会太小!
“啊,说到这个,流云颈上的墨玉是哪产的玉,墨色带白,是块好玉。”
“不晓得,从我遇见它开始便一直戴着了!就连爱玉的杳然哥也看不出来,只知道是块古玉。”
“这么听来,你这流云神驹身上还有段故事呢!”
“呵呵,有没有故事我不知道,不过流云陪着我这么多年,心底早把它当家人看了!”
见她神色放暖,萧骐抬手稍稍开一缝自己身边的车窗,嘴角微扬,随即将一手谷粼轻轻拉过来,示意她也看。
谷粼无疑的看去,见高流云一点的逾辉马时不时低头的蹭蹭流云,而一向高傲的流云神色间略有一点不悦,但没有避开,还是任着它蹭,两匹马儿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怎么样,要不要我知会逾辉一声:其实入赘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一愣,把窗子关上,坐回座位,仿佛受不住刺激的自言自语起来。
“不行,流云已经有小墨了,杳然哥要伤心了!可是,我家的流云竟然会见异思迁?!这怎么可能?!”
萧骐笑看着她,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两情若是不长久,朝朝暮暮随风散。韵儿,你该相信流云的眼光!”
她抬眼看着他,一脸气愤,“都是你,拐了我家的马儿!”
物似主人形,逾辉听他的,一定是他搞的鬼!
“怎么是我?!明明是逾辉,你该找它算账才是!”
打死都不能告诉她,自己老在逾辉耳边别有含义地念叨那句“射人先射马”……
“你风流成性,随便送人银簪子,一会儿雷音公主,一会儿石清缇!逾辉长久以来耳濡目染,自然也染上了风流劲!”
“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只,有,一,根,银,簪!”
两人横眉抿嘴,对看着,气氛紧张,仿佛下一秒就能打起来。
忽然,车内“啪”一声,然后一阵寂静。
“吁”的一喝,马车停下,“吱”的一声,矛儿打开车门,皱眉,这车内的气氛怎么有点奇怪!
只见萧骐打开白玉扇半遮着面,拿书看着,但眼角明显弯着。谷粼转身背对着萧骐,瞪着车上的铜灯架发呆,举袖掩着嘴巴,脸色微红。
这情况是怎样?
矛儿回神,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扶着半死不活的棍儿,看了一眼萧骐,恭恭敬敬说道:“少主,我们到景帘玉乡了!按规矩我和三哥得先进去打招呼。”
“嗯!”
萧骐语气僵硬,还是用玉扇遮着脸。
“边上是景衡河,您和谷姑娘先去河边歇息一下吧!马车和马驹就由矛儿和三哥先带进去。咦,谷姑娘,你怎么一直看着灯架,有什么特别的么?”
萧骐遮着玉扇,率先起身下车,随手拍了一下矛儿的脑袋,转身离开。
谷粼抬眼见他走了,放开袖子,撩着裙摆下车而去。
“他们搞什么?”
矛儿摇摇头,一脸不解的将棍儿扶到车内,杨扬马鞭,朝玉乡驶去。
棍儿眨眨还是有点迷茫的眼睛,爽朗一笑,“小孩子家不懂别多嘴!”
然后马车带着矛儿的争议声离去。
谷粼站在大道上看着马车带着流云已然远走,怎么都不愿意跟着萧骐到河边。
倒是萧骐温雅独特的声音在河岸处传来,正好能让她听见。
“银雕是来找我的吧!”
她放弃瘪瘪嘴角,转身走到河岸,但和萧骐隔得很开。
“是啊!找齐王!”
语气很僵,听起来还是很火,但他心里却很高兴。
“居然找上门来,半个月前伤我的,就是他。”
谷粼闻言,思索了一下,道:“想想是了,你的箭伤不同一般的伤,伤口处还带着异常的阴寒内力,我当时也在猜是不是雪峰门的人所为。不过,依你的武功,没道理会受他所伤。”
萧骐墨色眸子,平望着水面,若有所思。
“当时是浮尧漏夜带消息进宫,我来不及叫人,就和他一起去了。谁知臻修和安王够谨慎设下了埋伏,我虽拿到龙泉虎啸的鞘,但还是被发觉了,于是只好打起来!浮尧虽然有点武功底子,但他练武只为强身。那夜殊死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因此慌了眼,我为护他被银雕看出了弱点。”
“所以他的箭瞄准的是徐浮尧!即使知道他的计谋,你在打斗中又不得不吃这一箭,好一招声东击西!那天怎么没发现他有这种头脑!”
“不错!他能跟上太清门,想必也是跟了我们许久。”
“可是,那天他可是寻着你的簪子而来的。一见到银簪就说我肯定和你有什么干系,我这才出的手!”
“应族规矩,未成婚的男子银簪应随身携带!我平时带习惯了,当时换了衣服便也随手带上,可能在打斗中被他看到了吧。”
“陋习!”谷粼瞪了他一眼,一屁股坐下,拿起石头往水里扔。
“呵呵,事已至此,都是萧骐的错,我任罚你!”
他摇着玉扇,一脸愉悦的走到谷粼身边,她微微后靠,神色间满是戒备。
“只是松松筋骨的小事,不用什么罚的,只要你离我远点就好!”
他撩袍蹲下,看了一眼她的唇,挡着把扇子还是可以想象脸上在笑。
“你怕我?”
她闻言一顿,皱眉骂道:“你卑鄙无耻下流做作!”
收起玉扇,露出半边微红有手指印的脸,萧骐笑得一派亲和,略带一点无辜!
“我怎么卑鄙无耻下流做作了?”
“你自己知道!” 谷粼气结!又来了,他那极其无辜的笑容……
“我知道什么了?”
“……”
谷粼无语,只能恶狠狠的瞪着他,双手握拳,心里盘算着出哪一招才能先发制人,毕竟这家伙的武功不在她之下,打起来还是要有点代价的!
忽然,他笑着开了口:
“我们吃鱼吧!”
“啊?”
什么跟什么?!
她傻眼的看着他,不明白话题何时跳到那里去了!
萧骐转头,又看着平静的河面,眼光放远,嘴角含笑。
“我幼时常常在这景衡河和蠡园边上的河岸玩闹!几年下来,水技没什么长进,反倒最拿手的却是捕鱼和烤鱼,韵儿有没有兴趣试试?”
眼前的萧骐一脸轻松暖意,墨色眼珠子里没有平日里的深沉,她不禁也跟着放松。
“哎,既然能得蠡园少主亲自下厨,谷粼自是愿意赏光。”
“呵呵,那好,我们分工合作?”他一笑,忽视她在言辞上占便宜。
“怎么合作?”
“骐捕鱼,韵儿拾柴?”
“好啊!”
两人一同起身,她拍拍身上衣衫沾染的河沙,萧骐倒是转身环顾四周,忽而抬起手一个弹指,不远处河堤杨树上立刻飞来一根又粗又硬的叉枝,他长手一把抓住。
“我们两个其实挺像的不是?”谷粼见状,呵呵笑了起来。
“哦?”他一手拿着叉枝,一手熟练地将树叶细杈折去。
“我学轻功是为了上树睡觉,你习内功是为了下河抓鱼。”
她呵呵轻笑着,他停下手中的活看着她,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是挺像的!不过,各干各的未免寂寞。嗯……这样吧,今后上树我陪你,下河你陪我?”
她一顿,一甩袖子不理他,快步转身离开。
他望着她的背影,微微皱眉。
刚刚太清山岳底,她对太清门人的那句话,一直响动在他心里。
愿他日魂梦所至,再来一品……
此一言,她的心意,表露无疑,别人不懂,他懂!
此去死绝,若得留魂魄,自当再来!
心中的那个她,那个和自己箫笛合奏的她,那个和自己当月对饮的她,自从遇见了他,就再没想过要活下去……
忽而,握着叉枝的手一抖,他随即低头,默默折着树杈。
谷粼快步跑进河岸的杨树林里,脸颊热热的。
这样吧,今后上树我陪你,下河你陪我?
今后……
双手慢慢抚上唇,忽又眉儿一皱。
任谁都没想象过,几个月前从未相见的两人,今日怎么会走到这个状况!
她知道他在意自己心里有裴持天的影子,但骄傲的心和温柔的品性不允许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那份在意。
他也明白自己这些天来的努力多少还是在她心里带来了一些影响,但受伤未愈的心和红龙吐信无法让她对任何人作出承诺。
聪明绝顶的两人,自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就是因为明白了太多,顾虑了太多,因此隔在彼此之间的那层纸,谁都无法轻易捅破。
刚刚在车内,两人争吵之后,瞪视许久,半响过去,她觉得两个人那么吵像孩童一般,正打算放下身段讲和。
不料,萧骐忽然倾身而来,偷走了她的一个吻。
毫无防备的她一惊之下,当场就给了他一巴掌……
抬头望着晴空,北方蔚蓝的天空,在春天也有着南方秋季才有的高爽。
然而无论是哪片天空,自己又能看多久呢?
她,没有今后。
那吹箫男子的温暖,此生怕是要辜负了。
应氏所奉的月神哪,你要真有灵,便不该跟那般傲然的男子开这般玩笑……
谷粼自怀中掏出那根银簪,看了许久,又重新收入怀中。
静静走到林间,发动内力,一阵风涌。
树上枝叶摇晃着,她抬脚点地,飞旋上空,白纱飞舞起来。
随着她的旋转,地上的枯枝纷纷腾飞起来,包裹着她,素白与枯褐形成一个飓风般的涡旋。
只见她纱袖一个回摆,飞翔的枯枝在瞬间回笼,一一落到她怀中。
完成任务,她怀抱着枯枝,慢慢飞旋而下,伴着在风中舞动的白纱裙,翩然似蝶。
一时间风止,谷粼看看怀中的枯枝,弯腰拾起几片较大的嫩叶,又抬眼在林间寻觅着什么……
当她回到河岸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河里的那个人就是当日那位朝堂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雍容华贵的齐王殿下。
景衡河里的那个萧骐,将那以往为保持高贵形象而总是半束的长发直接用一根树枝盘着,脱去了华丽的玄色外袍,绸缎的玄衫内袍也脱了,只剩素白的单衣,两个袖管一上一下挽着,裤筒也参差不齐地撩起,半身已经被河水冲湿,像个不称职的渔夫,又像个戏水顽童,整个人狼狈之极!
他一脸严肃,右手拿着整好的叉枝,看准了鱼的动向就叉,左手拉着一块布,正是他那件外袍,只见袍上已有了几尾淡水草鱼。
她忽然很想笑,这个世上能看到齐王萧骐这模样的人,恐怕是不多了!
为了给她一顿烤鱼,他真是够牺牲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他都牺牲了,她也应该适当奉献一下!
随即放下枯枝,拍拍裙摆,她静静走到岸边,正立抬手一甩,袖中的白绫“咻”的一下朝萧骐的方向射了出去。
萧骐回头见状一笑,左手遂一抓外袍,对着白绫来向一抛,几只鱼被抛至空中。
谷粼拉着白绫,顿挫一扬,白绫一个转弯,一下包住了几条鱼,卷成一团,朝她返回。
她双手高举,一个回旋接住被白绫包裹的鲜鱼。
河里的萧骐喊了一句“好功夫”,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又各自干活去。
谷粼拿着鲜鱼,走到河边一块石头上,她挑了一块扁圆的石头,拇指在上面施以内力,缓缓地抹了两下,石头原本圆滑的一边立时变得极为锋利。
她满意一笑,就着河水,处理鱼身。
之后他又朝谷粼抛来几条鱼便上了岸,放下袖子和裤筒,在谷粼带来的树枝中挑了几根,熟练地架起烤火的支架,自内袍中掏出火石,升起火堆。
谷粼这时也捧着清理好的鱼身走到他身边,萧骐抬手接过,将鱼身用粗枝一串,正要挂在支架上,她一手拦住了他。
“怎么?”她一脸神秘的笑,他倒疑惑了!
“你不怕土腥?”
“怕啊,不过这时候还计较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等等!”
看萧骐又要架上去,她又按住了他,一展手中的巾帕散开,里头式姜丝和香草丝,他眼睛不禁为之一亮。
“生姜和香草!哪来的这东西!”
“方才在林间拾柴的时候顺便找的,刚刚杀鱼的时候就一起切了!”
“呵,还是女儿家心细,我从来便是将就一下!”
她一笑,撩裙坐在他身侧,两人合作着,将塞着姜丝和香草的鱼架到火上烤。
大火很快将单薄的鱼身烤熟了,萧骐取下,放在谷粼拿来的几片洗好的大树叶上,两人忘了自小学习的礼教,直接用手捻着分吃。
她抬眸看着吃得欢欣的萧骐,即使是这般狼狈,他的笑意依旧雍容,他的举止依旧优雅,他的气质依旧高贵。
“知道么?今天以前,我从来不认为像你这般富家子弟会做捕鱼下厨的事。”
“所以你刚刚打算看我笑话?”
他停下吃食的动作,抬头笑着。
“是啊!打算看完告诉你一声:齐王殿下,你不行的,我来吧!”
见她戏谑一笑,他凑近她道:“哎,偷偷告诉你,其实我也就会这一手而已!”
“嗯?哈哈,果然如此!”她闻言,见他一脸窘样,不禁大声笑起来。
“韵儿现在可是满意了?”他表情哀怨,自支架上又取来几条烤好的鱼。
“自是满意!呵呵!”
他抬手又架上几条鲜鱼,道:“知道吗?我小时候常常被舅舅罚的。”
“哦?传闻蠡园主人虚幻若谷,宽容大度,竟然会罚你?”
“那是对外人宽容大度,对我可是例外!”
萧骐越说越哀怨,简直没了之前那高雅的模样!谷粼看着他,心想今天之后那个雍容尊贵的皇弟齐王,那个漠然临世的君子北麒,是不是要在她记忆中灰飞烟灭了!
“哦?说来听听?”
“记得我出生就在蠡园,母后当年离宫回蠡园待产,随后父皇重病,母后就先回宫去!我是到二岁才回皇宫,那时候唯一的记忆,就是舅舅总是一脸笑笑的往我手里塞竹剑!虽然当年我晚回宫,但是按宫里规矩还是要给皇子们抓阄的。抓阄的时候,我就按着印象,抓了竹剑!长大了之后,才明白被舅舅给算进去了!
随后我九岁的时候就被召回蠡园,用一年的时间通过考验,十岁入祠正名,成了舅舅唯一的传人。舅舅性情虽然谦和,但对待弟子和对待旁人不同,极为严苛!单单九岁那一整年的考验,就让我终身难忘,直到十八那年学成离开蠡园,都不知道受了多少罚!有时候稍稍练错一步,就得用一晚跪祖祠来换早点!”
“哈哈,没想到人称‘墨竹君子’的蠡园主人竟会如此严格教育弟子,想来还真是用心良苦!”
他笑看了她一眼,早就料到她不会站在自己以这一边了。
“有时候被舅舅罚闷了,我一个人就会骑马来到这里。一开始是发泄似的将内力打在河面石壁堤岸树林什么的,最后居然变成了自娱自乐的捕鱼!自十五岁及冠,我便常在在京城与塞北之间来来往往,最想念竟不是蠡园,或是皇宫,而是这景帘玉乡边上的景衡河岸……”
他笑说着,眼神静静放远,“虽说多少年去,已然物是人非,但清风依旧便好。”
谷粼抬眸,见了他略显空洞的眼神,心中不禁沉吟一下,转头面对河面,吟道:
“记得金銮同唱第,春风上国繁华。
如今烟柳渐重重,十年歧路寒,空负曲江欢。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
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乍一听词调,萧骐神色带喜,转头笑道:“韵儿,这可是《临江仙》!”
她脸儿一红,白他一眼,“当然是《临江仙》。”
“回头刻在马车上?”
“你自己刻,我不干!”
“好啊,那我可得好好记着,是不是这么念来着?记得金銮同唱第,春风上国繁华。如今烟柳渐重重,十年歧路寒……唔!”
“不要念了!”
她红着脸,赶忙按住他的嘴,他一把抓开她纤细的手臂,要知道没了内力相衡,两人徒手的力气还是差很多的,于是又大声朗道:
“十年歧路寒,空负曲江欢。最是繁丝摇落……唔唔……”
“都说不要念了!”
她用力甩来他的手,又扑上来按住他,他抬手挡住,她出腿对他一扫,他一下避开又将她的腿压制住,她抽出一只手往他的嘴上再按去,他又一把拉开她的手。
一阵挣扎之间,两人原来还算洁净的衣服全染上了一道道炭灰。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什么来着?哦,续应难!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
“我刻!”
谷粼一把气愤甩开他的双手站起来,临风而立,只是白衫有点脏,依旧不影响她瞪着萧骐。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韵儿了!”
萧骐无所谓的任着她瞪,依旧一派雍雅笑容,只是脸上多了几道炭灰,徒添诙谐。
两人在一阵挣打之后,更加狼狈!
他头上的树枝早就掉了,长发垂下竖起几根,而她一直垂着的发和衣纱纠结着,鱼肉柴灰一身,放眼望去,一片混乱。
两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干看着!
直到矛儿急冲冲地骑马奔来,一见他俩便失声大叫起来:
“啊!少主,谷姑娘,你们这是被抢了吗?!哦!我的月神哪,这世上竟然还人敢抢你们两个?!是哪路不要命的兄弟,下次被少主抓到,那下场就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