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夜宿太清门 ...
-
出了皇京,四人一行往北而去,气氛偏静谧。
车外的矛儿和棍儿由于害怕萧骐,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至于车内,萧骐贪静,总是优雅地拿着一本书籍专注翻看着,宽大的车厢内有一个小木橱,里面全是五花八门的书籍,但历代律法的典籍偏多。
谷粼一觉醒来,转头便看见身旁看书的萧骐,气质高雅,如白玉般面容在微光中忽明忽暗,一对墨色眸子流光溢彩,乌发半束,偶露几根发丝落在颈脖前,春光逼人,果不负一代美男子的美名。
他感觉到她的转醒,偏首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嘴角含笑,又接着垂眸看他的书去。
她自绒面铺垫上慵懒起身,任身上衣物凌乱,乌发披下,盘腿而坐,将手放平,闭起眼睛,推穴运气。
不一会儿,背后散出一阵白烟,她睁开双眼,脸色还是略显苍白。
抬手打开车窗,看看天光,已近黄昏。
发作时间不仅开始紊乱,还开始加倍了。
以往毒发自子时开始,寅时末结束,最多三个时辰。而这次,隐约昏睡前是辰时,现在应是申时,自己这次睡了近五个时辰,看来,自己的时间果是不多。
都赖那个什么潜海兽,跑来闹一闹,她身上的毒这两天也失控了几下。
听她脸色苍白地微咳一声,萧骐抬眸,自身侧小台桌上拿起一笼小笼包,以功力催热,递给她,“吃吧!刚刚途经一家野店,棍儿买来的。”
谷粼看着冒烟的小笼包,虽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接过来,小口小口吃着。
萧骐一笑,又回到他的书海中。
谷粼关上车窗,转身吃着小笼包,打量着这漂亮的马车。
车厢能容五人,比起一般的马车来略宽,而且多了一些一般人不会放在马车里的东西,比如一幅扁宽的字帖。
在萧骐坐卧的左侧车厢壁上,悬挂着一幅字帖,上面赋着一首词。
“画阁归来春又晚,燕子双飞,柳软桃花浅。
细雨满天风满院,愁眉敛尽无人见。
独倚阑干心绪乱,芳草芊绵,尚忆江南岸。
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
她不禁凑上前,不禁大声念出声来!
帖子上那一手草书,铁划银钩,苍中带劲,每一字的结尾都略含素淡的情丝,虽然有些随意,笔笔都可以看出书写之人的坚毅之气,真是好字,可惜没有落款!
这手潇洒的草书简直可以和皇朝中任何一名成名的才子相比了,就连二堂哥的那手行楷都没这般写意挥毫的气势!
她不禁一叹,道:“好一首《蝶恋花》!这字也极好,很有气势!萧骐,这字帖是那位才子写的,怎么不落款呢?”
萧骐合上书册,也看了一眼那帖子,微微一笑,状似自语,“这帖子上染了尘埃,该收起来了。”
说着,他抬手越过谷粼,将字帖取下,慢慢卷起。
谷粼皱眉,不悦的按住他卷着帖轴的手,“你这莫名其妙的问牛答马,是什么意思?”
萧骐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道:“哎,写字的人不过是个不足道哉的无名之辈罢了!”
谷粼盯着他的眼睛,明显注意到刚刚他眼底闪过的那抹神色,这人平时一派淡定的样子,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忽而,恍然大悟,拍手笑道:“原来这字帖是你写的?因为不是晖风,我还以为是别人呢,没想到你除了晖风,其他字体也能写的这般好呀!呵呵,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呵呵,你不好意思什么,这字帖写得这般好,应该让更多人看看才是。呵呵!”
萧骐也不理,默默地把卷轴收好,塞进放书的小木橱里,又一副淡定的样子做回自己的位置,拿起书接着翻。
谷粼也不管他的表情如何,还是笑闹着将小笼包吃完,然后躺回右侧的棉垫,又笑呵呵的说着:
“我原以为你只会写一些如《朝中措》那般‘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的雄壮字句。没想到一向正派的齐王殿下如此多情!”
说着,她仰卧在棉垫上,调整一下睡姿,呢喃笑着:“呵呵,齐王殿下无怪啊,刚刚真是失误!失误失误,呵呵呵……呃!”
她愣住,笑意立时止住,只见黑影一压,萧骐方才拿着的书飞向车顶,他倾身而来,将自己的脸悬在她上方,只要两人之间任何一人微微一动,便会发生某种亲密接触。
她顿时很识相,身子僵在棉垫上,眼珠儿也僵着,但心里急速盘算着要不要催动内力把车底打穿,然后逃之夭夭。
忽然,他淡淡开了口:“骐还记得韵儿曾在边城的烟雨楼上,也留下了一首词,词牌应是《减字木兰花》。”
她霎时间忘记了要逃跑的事,恶狠狠的瞪着他。
但萧骐不在乎这眼神,对着刚刚自红龙吐信中苏醒的她,自己还是有把握制住的,不过真打起来要费点气力便是。
“啊,隐约记得是词句这么来着的:
烛花呈灿,瑞气满筵春欲烂。
月色中宵,疑是阶前雪未消。
骚人词客,魂断蜡梅香已籍。
谁更情关,一点新愁入远山。
骐记得对么,韵儿?”
谷粼还是不语,瞪着他,那眼神明显写着:你再不起来,我就真动手了!
“看来是记对了呢!”他一笑,别过脸,靠在她颈间,倾身抱住她的身子,“这首词,你是为谁写的,骐自是知道。当时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自是没多大什么感觉。但现在早不同以往了,这不猛然想起来词中情关,骐心中难免酸涩。
往后,这《减字木兰花》之类的,韵儿还是少写一点罢。这赋诗赠人之举,虽然属才气风流雅事,但骐即便未中红龙吐信,却还是会有偶发突病的可能,比如:走火便入魔,随手杀一百!”
她闻言,一时无言,指尖无意识地一动。
他们两颈相依,彼此的心跳近在咫尺,呼吸却错开。
“独倚阑干心绪乱,芳草芊绵,尚忆江南岸。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韵儿,聪慧如你,难道真不明白,骐写之为谁么?”
语落,谷粼身儿一震!
尚忆江南岸……
尚忆……江南岸!
是柳城!
谷粼刹红了脸,心跳加快,无言以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其实,他的情意,她早就知道了。只是种种原因她无法回应,如今这般赤裸裸的去面对它,自己也忽然间手足无措起来。
一时间静默,他搂着她,两人久久未动,心跳声交杂着。
忽然,马车震了一下,停住了,只听见棍儿在外头大声喊了一句:“来者何人?还不现身!”
萧骐闻声放开了她,拍拍衣摆,回头瞟了一眼假装看不见他的谷粼,似笑非笑的走出车厢。
谷粼见他出了车门,不慌不忙地起身,整整身上的衣物,在萧骐那堆厚重的包袱中摸出了一根普通的银发簪,拢拢长发,随意挽了起来。
车外对方未答,萧骐温雅的声儿响起:“棍儿,不可无礼!阁下可是太清门门主石清烟?”
“老道正是石清烟。日近西山,少侠一行入我太清地界,敢问有何请教?”
说着树林间有人影窸窸窣窣的走了出来。
萧骐闻言抬眼望望四周,这里的确是太清地界,回头瞪了一眼那已经明白大祸临头猫在一角的矛儿。
谷粼也出了车门,观察了一下四周,朗声笑道:“这下可好玩了!矛儿小兄弟,别躲了,你可是立大功了哟!这北方名门太清门,世代镇守太清地界,整个武林皆知他们日暮关山门,不许外人入内,否则杀无赦。呵呵,北麒,我们比试比试?你要是真出手,一招能打趴几个?”
萧骐一笑,配合的大声以答:“呵呵,误会了!兵书有云: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这是骐一贯的信仰。何况对方是武林名门,蠡园更是不该无端开罪!”
“蠡园北麒?!”对方阵营里有人惊声一叫。
有个人影提着灯笼,很快自树林穿走出来,是个白发老人,眉目已有皱纹,约有半百,头戴一顶银质八卦冠,穿着一身或白或蓝的衣物,裹着披风,双面绣着太清八卦图,配着一把道家银剑,身姿笔直,神色凛然。
看气势,应该就是太清门门主石清烟了!
矛儿一见,凑近棍儿,轻声私语,“三哥,太清门门徒是道士啊?”
棍儿白了他一眼,小声回答:“一半入道,一半入世,但大凡主事者都是道士便是了。孤陋寡闻,你白跟了少主那么多年!”
矛儿瑟瑟的缩缩肩膀,接着猫在一旁。
萧骐谷粼见状,一同下了马车。
石清烟走到两人面前,细细打量着。
萧骐一身玄衫,雍容高贵,暖笑如阳,谷粼清雅如风,淡然似云,最重要的是这两人呼吸间平整似镜,放缓而稳,内力平滑流动但深不可测。
这般超然的内力,当世也没有几人了,久不出门,这江湖已是人材辈出。
石清烟放声笑道:“素闻蠡园少主侠名,今日一见果不负盛名。老道今日倒是开眼了!”
萧骐也是一笑,拱袖抱拳,“能见到石前辈,才是骐之幸焉。”
石清烟笑眯了眼,道:“岂敢岂敢,老道与蠡园主人应砚竹也算旧识,早该到蠡园一会了。只是不知北麒这时候来到太清门,所为何事?”
萧骐嘴角微扬,“是这样的。舅舅此前听闻太清门石园园主石清平被蜀地青川派所伤,伤重垂危,故特命骐带着一位医者来到太清,换个医者,或令有一番生机,风月匆忙,还请见谅!”
谷粼瞪了萧骐一眼,身后的棍儿倒是在心中不停大赞自家少主聪明至极,一句话便免掉了麻烦事!南麟的高超医术承袭陶谷医仙,极善治伤,医治重伤之人的重责大任,舍她其谁。
石清烟闻言,眼睛里泛出感动的光芒,激动的说道:“让应兄费心了!舍弟的确就剩一口气,这几天一直就靠着补品撑着,十几位大夫都无能为力。但既然是蠡园带来的医者,必然有一番真才实学,不管救没救得,老道这厢先谢过了!”
说着,石清烟举袖就要行礼,谷粼赶忙上前拉住他的手,一笑,“人命至重,有贵干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石门主不必致谢,这是身为医者的分内之事。然医治之事宜早不宜迟,你还是快领我们入门吧!”
“是是是,诸位请随我来,太清石园就在前面!”
石清烟一摆手,从林中涌出一队人,浩浩荡荡的掌灯而来,日头已下,林间月色淡薄,但在这队灯笼的照耀下,一时间犹如白昼。
而后,石清烟对萧骐等人一笑,道:“诸位,请!”
萧骐也一笑,“石门主请。”
言毕,自队中走出两名身形矫健的男子,走到马车前,牵住驾车的马儿。
矛儿和棍儿便顺势下了马车,棍儿快手牵住逾辉举步离开,矛儿瞪了兄长一眼,瑟瑟的伸出手拉住了流云的缰绳,跟着往前走。
就这样,一行人在灯笼包围下,走在了太清山岳的山道上。
太清山岳的山道并不难走,青砖铺地,险要之处有栏护,但萧骐那架偏大的马车要上山还是艰难了一点。
只见队中又走出了两名男子,帮忙自后方推着车厢。
但一切还是平静的,不久便来到了太清门石园堂口。
矛儿是第一次来到太清门,于是好奇地张着眼睛四处看。
石园是太清门的总坛,但太清门有道士,因此其虽建成了一个庄园,但一分为二,右半边一排排花坛,花色各异,其后是以青石建造的石屋,皆是平房,但屋檐很高,华灯高挂,回廊间侍女侍从,来去匆匆,一派富贵人家之景,这应是真正的石园。
而左半边便是道观,道家大殿庞大的立在山腰,殿门关闭,只见殿前立着四根大柱,屋檐顶上吻兽凶猛,夜光下仿佛青烟缭绕,寂静肃穆,其下是皆两层住房,仿佛沿袭江南竹楼建造之法,以木质为主搭盖,围绕在大殿四周,形成一个半月,自成一景。
道观门口有一道长阶,下设牌坊,牌坊已有风蚀的痕迹,岁月难考,楹上刻着四字:“普我太清”,一笔一划间超凡脱俗,意境清明,如仙姿态,实在好字。
但,最令矛儿注目的是,牌坊柱子上赫然刻着一句:“女眷勿入”,而那痕迹显然是新写上去的。奇怪,皇朝的道观不比和尚庙,道观内所奉的道尊不食俗民香火,只受道家子弟参拜,道士潜心参道,排除俗心,从而皇朝女子一律礼佛,不入道观。但这是常识,为什么要特意写上呢?
素闻太清门这一代的少门主袁清宁是一位貌比潘安的翩翩美男子,人品出众,武功也卓绝,是太清门这一辈的佼佼者,可惜是他自小入道,潜心修行,不惹尘埃,世人难见其一面,要不然这太清门定会被江湖上那些女仙女侠们挤破头的。
可,就算真是袁清宁的风流韵事,来人了赶出去便是,又有什么人是值得整个太清门将这四字刻在家门口献丑的呢?呵呵呵,不管怎样,这四个字,真的很是耐人寻味呢……
矛儿站在原地四处看,还偶尔附带着傻笑,直到流云驹不耐烦的挣了一下他手中的马缰,才回过神来。
转头,看着萧骐他们已经走远了,棍儿在不远处一手叉腰一手牵着逾辉顺带一脸火大的瞪着他,矛儿见状,脖子一缩,赶忙牵着流云赶上去。
石清烟将他们领到石园园内,命下人将马车和马驹都安置好,备至饭菜,便又沿着连廊,将萧骐一行四人走带到庄园深处。
石园的建筑很有特色,不仅房屋是以青石石材为主,连回廊、路灯等凡是能用石料做到的,绝不用木料代替。
几人走到连廊尽处,一间突立的木屋出现在他们眼前。
该屋做工精良,毫无参差,是南方湖屋样式,被太清山岳上的青柏围绕,和廊前的一排排北方高山石屋隔离开,灯火通明,极尽遗世独立的态势。
石清烟走到小屋前,抬手敲门道:“清缇,是我!”
随即木门“吱”的一声开了,是一名侍女应的门,侍女后是一位身着粉蓝绸缎山绣仕女服的清妍少女。
“大伯,你总算来了!爹又吐血了!”
少女一见石清烟,赶忙拉着他说话,脸上的焦急之色尽显。
谷粼闻言,赶忙推开少女和石清烟,一个侧身,快步走进屋内。
“大……大伯……这……”少女莫名其妙的兀自进屋的谷粼,有点傻眼,“她怎么这么进去了,清宁在里面呢!”
“什么!该遭!”
石清烟一声诧异后,只听见屋内响起一句沙哑声“让开”,便立刻传来了打斗声!
众人赶紧进屋,一张椅子飞了过来,赶忙闪身随即一看,一袭白纱的谷粼与一个穿着道服的男子已经在里头打了起来。
男子右手执着和石清烟一样的道家长剑,左手快速将内力推出,两个起落,那熠熠发光的剑锋仿佛烟尘化雾一般,没了实体,唯剩白烟金光,便直对谷粼压迫而来。
谷粼挑眉,张开白绫,似柔还刚,挡住着白烟来势,“噔”的一声响,当场就是一格,剑身重现。
“哦?石门主,这便是太清门天下闻名的浮云九式吧!”
萧骐笑得雍容,风凉的样子摆明了只笑不管。
石清烟愣愣的答道:“是我太清的浮云九式第三式,推云归烟……”
老道和清妍少女见了,不禁心中疑惑突起,这女子到底是何人!
浮云九式是太清宫的绝学之一,以第三式推云归烟和第九式踏云归岫著称,世上能挡住浮云九式的人寥寥无几,她居然一下就格开了。
道服男子神色微恼,反手执起剑柄,左一偏又是直刺,倾身旋环,来去之间,飘洒轻快,其速如风,剑身发亮,人形似电,忽明忽暗,忽隐忽现,就算不懂武的人看一眼也便知道高手在出招。
萧骐又笑着一击掌,拍手叫好:“好个玄暝剑法,又是太清门的绝学!”
谷粼迎击,一手白绫忽而柔软,立时绕住长剑剑脊,白衣飞身而起,又重重在道服男子身后,素手硬是一摞,速度很快,男子来不及转身,只见执剑的手忽然一麻,眼见剑把已要脱手,赶紧换左手接剑,仰身后倾,对着背后的谷粼眉心砍去。
谷粼身子离他极近,剑尖直逼额面而来,眼见就要被砍着了,众人“啊”的大叫起来。
但谷粼嘴角几不可见的一扬,轻一俯身,单脚抬起,极快旋转了起来,手中的白绫一扯男子未执剑的右手,拉着错愕的男子很快转了起来。
木屋中一阵风动,两人身上衣袂翻动,相对旋舞着,一白间一蓝,绫缎飞扬,烛光飘逸,此景如同双人舞绣缎一般,一时间美轮美奂。
转着转着,男子灵台一蒙,剑锋受迫一拐,脱手而去,剑尖直朝看戏看得盎然的萧骐刺去。
萧骐一笑,微微侧身,剑尖便朝着棍儿而去,棍儿傻了。
萧骐又倚着剑一旋身,一把抓过剑柄,反身执剑,对着那转着的二人快速飞去。
谷粼一见,皱眉,纤指一动,轻巧松开缠绕着男子手腕的白绫,翩然而起,伴着通明烛火,一时白光四溢,犹如神女飞仙。
男子右手突然一松,顿时一阵清明,方才混乱的旋转也停了,但才稍一站稳,抬眼就见萧骐执着剑已经格在他脖子上,依旧一脸雍雅笑意。
屋内的人统统傻了眼。
谷粼白纱扬起,当空收起绫布,飘然落地,屋内的风停了下来。
她抬头瞪了萧骐和男子一眼,快步走到床前,撩开床幕,一名中年男子脸色枯槁的躺在上面,昏迷不醒,身子泛凉!
应是离死不远了。
看来,这就是方才他们说的那和青川派对战的石园园主石清平了!
她沉吟了一下,坐在床前,将男子的手臂自棉被拉出,细细诊断起来。
那头,萧骐笑笑的将剑放下,指尖带着长剑一旋,握着剑柄一端,递给那道服男子。
“袁少门主,萧骐有礼了!”
男子闻言,眉头锁得更深,接过剑,一个起落收入鞘中,随即打量起谷粼和萧骐。
“萧骐?阁下是蠡园北麒?”
“正是。”
这时,刚刚回过神的矛儿拉着棍儿,指着道服男子大叫起来:“三哥三哥!他就是那个太清门的美男子袁清宁呀!三哥三……唔……唔……”
“闭嘴!”
棍儿被矛儿一拉也回过神来,赶紧一把捂住弟弟的嘴巴,省得真的惹恼了少主,到时候来个秋后算账就不好了!
要是还牵连到自己,那就更惨了!
不过,袁清宁真不负江湖上所传的美名。
上挑凤眸,如若潭水,面容白皙,眉目如画,道冠半束,乌发飞扬,长身玉立,嘴角微抿,气质如仙,一身庄严的碧蓝色道袍并不能将他的风采掩盖,反而将他的气质凸显得更加飘渺,只可近看,不可亵玩。
和神态雍容的萧骐站在一起,美容各异,风采各具,如仙如画般的气质让整间屋子流动着一种光芒,硬看痴了众人。
只听那袁清宁又对萧骐问道:“那女人又是谁?”
“秘密!”
不待萧骐回答,谷粼忙中抽空回答,顺便睨了两人一眼。
闻言,萧骐笑得尴尬,袁清宁那凤眸便立刻瞪着谷粼的背部,仿佛要把她烧掉一般。
清妍少女皱眉,担忧地看着袁清宁,侧首对着石清烟道:“大伯,怎么回事?他们想干嘛?”
矛儿挑眉,这名少女从刚刚开始,一对漂亮的眼珠子就没离开过袁清宁,难道牌坊上四个字是为她所写的?
见得意弟子战败,石清烟脸色也和袁清宁一样不好看,但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很快转头笑道:“清缇莫急,这姑娘是蠡园少主带来了的一位大夫!”
“大夫?这么年轻的姑娘?胡大夫他们都看不好,她真的可以?”
“哎,反正你爹现在出气多,进气少,既然是蠡园的人,且让她看看吧!”
“是!”见伯父一叹,少女心里一样也是忐忑不安。
众人静静看着谷粼为石清平诊脉。
半响过去,谷粼倏地站起来,拉开石清平的被子,扯开他的单衣,细细查看着。
随即转头,神色平淡,对着众人道:“他身上的伤大部分是青川的仙川重拳所致,但都是皮外伤。但最致命的两处伤在了心脉,却非仙川重掌,是长生台的奔月指所伤!一阳一阴,一表一里,因此难治。”
“长生台?!这……这……怎么会……”
石清烟闻言,傻了眼,那清妍少女和袁清宁也是一怔。
“事实便是如此。治伤不宜迟,我们开始吧!石门主,萧骐,袁少门主,麻烦你们三位留下!”谷粼依旧嘴角僵硬,带着火气,又对着清妍少女说:“你能帮我找几根银针来么?”
清妍少女一愣,回头对身边的侍女说道:“啊,好!园儿,还不快去药房里取来!”
“是!”一名侍女急急忙忙的奔出门去。
没等矛儿思考完牌坊字样,棍儿赶忙也拉着弟弟走了出去。
“这位姑娘,我爹真的有救?”少女神色担忧,瑟瑟走上前,轻声问道。
谷粼抬眼看着她,一笑,说:
“自然,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伤。医家言:心者火也,名少阴,其脉洪大而长,是心脉也。心病自得洪大者,愈也。假令脉来微去大,故名反,病在里也。脉来头小本大,故曰复,病在表也。
你爹的伤,虽然表里都有,但不难医治。至今无法痊愈的原因是,使这奔月指的人将伤处掩盖了,一般的诊断手法是看不出来的。这人手法不仅巧妙,心计却也阴毒。让人疑惑的是长生台一向以正派自居,怎么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法置人于死地呢?”
说着,谷粼瞄瞄脸色阴阳难辨的少女,又瞄瞄那头表情一样难看的袁清宁和石清烟,瘪瘪嘴,也罢,她原本就不指望他们会告诉她这外人什么门派秘辛。
“好了,太清门里有百年人参么?帮我取来可好?”
虽然她身上有萧骐为她寻来的参丸,但要是在他面前用于别人,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来。她还是不要冒险了。所幸,太清门这么大的门派,应该不会缺这种好药材。
“啊!有的,还有的。”少女答应着,赶忙转身跑出门去。
石清烟和袁清宁大概猜出谷粼要他们做什么,便一起走到床边,脱去披风和道袍。
萧骐倒是随手撩上衣摆,系在腰间,温笑地走上前,瞄瞄石清平胸口上黑压压的一块,眉儿一皱,“非得要四个人的内力么?”
谷粼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心头一暖,答道:“你我功力属阳,太清功力属阴,这奔月指这般阴柔之力,需要两倍的强度才能弥消的掉。”
萧骐一叹,表情疑是咬牙切齿,“回到蠡园,矛儿也该去‘闭闭关’了!”
闻言,她嘴角上扬,那名圆脸的侍女已经拿着银针进来了。
谷粼接过,对她说道:“到门口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你家小姐要是带来人参了,便让她在门口稍候,这参片是你家疗伤后必须食用的。”
“是!”侍女闻言,三步做两步的跑出去,关上门。
谷粼打开银针,确认上面无毒之后,转头对萧骐三人说:“三位,仙川重掌属阳,而奔月指属阴,心脉偏左,这左边便由萧骐来,右边需要石掌门您来,您内力够厚,能与萧骐相持。背后就交给袁少门主,我守面门,方便施诊。”
三人点头,扶起昏迷的石清平,各自上床,来到谷粼定好的位置,坐下。
谷粼又开口:“记住,这伤异于平常,稍有失手,石园主便性命不保!诸位切记只需阴阳相克,先通经脉,再消阴阳。运气过程中,切要听我的口令,不可违背!”
三人慎重地再点头!
“萧骐,克十二经络的手三阳经!”
萧骐闻声,一个运气出左掌,从手沿臂外侧推气走向头,最后打在石清平的胸口上,护其心脉。
“石门主,克十二经络的手三阴经!”
右边的石清烟一点头也跟着运气,从胸沿臂内侧走向手,慢慢舒开气门,一掌打在石清平的腹部。
“袁少门主,克十二经络的足三阴经!”
身后的袁清宁也一个点头,自身后缓缓伸出两指,呼气推功,从膝盖沿腿内侧走向腹,最后顶在石清平的腰骨。
谷粼专注的盯着石清平在三人内力催动下的面色变化,将几根银针分别插在是眉心、枕骨、藏血、华盖、掏心、气海几个要穴上。
“最后是足三阳经!”
半跪起来,慢慢运气,如袁清宁一般伸出两指,从腹沿腿外侧走向足推进内力,护住任脉、督脉、冲脉、带脉四脉,反手将掌心按在石清平的额头上,闭上眼睛……
门外,拿着人参的清妍少女已经来了,和侍女两人焦急的等着。
门内极为安静,偶尔传出谷粼沙哑的声音,很简短,听不清讲什么,这让少女更加着急,不停地来回走着!
约是一个多时辰,门“吱”的开了!
袁清宁脸色有些发白的走出来,身后跟着面额带汗的石清烟。
“清宁,我爹怎么样了?”少女一见门开了,便赶忙上前问道。
“师叔没事了,快带人参进去吧!”袁清宁扶着石清烟,转身回答少女。
“真……真的!太好了!”少女顿时捂住嘴巴,眼睛泛红,抱着人参便冲了进去,侍女也跟了进去。
石清烟见身边没人,转头对袁清宁说道:“清宁,武学之路博大精深,北麒他们自是常人所不能比的。”
袁清宁浅浅一笑,抬头看看当空明月,说:“看来,师父也猜到她是谁了!”
“能猜不出么?输给他们俩,你不算丢人!”
莫说那白衣女子轻易地将太清最骄傲的浮云九式和玄暝剑法给降下!
就看方才在整个疗伤过程中,萧骐和女子打入石清平体内的内力简直要将对面石袁两人压垮,一个厚实如海,一个绵柔难摧,却实为不分上下,一样深不可测!
放眼这江湖,能和蠡园北麒齐名,也就那么一个。
“师父,输了就是输了!既然师叔已经痊愈,清宁明天便闭关。”
“哟哟,萧骐,你听听谁要闭关呢?”
一声笑语自门边传来,谷粼和萧骐比肩走了出来。
萧骐的脸色不若石袁二人,倒还正常,但谷粼明显可以看出原就苍白的脸色又少了一重血色。
“骐没听清。但,可能是袁少门主吧!”
“怎么会呢?袁少门主武功卓绝,当世奇才,路见不平,拔刀相向,仁义大侠!你肯定是听错了。”
谷粼笑侃,轻轻瞟了一眼对面脸色难看的袁清宁。
就见性情正直的袁清宁,双手抱拳,对谷粼诚恳说道:“姑娘,不分青红皂白便出手,是贫道的错。望请见谅!”
谷粼不语的转过头,萧骐一笑,知道她还在记仇,便笑着对袁清宁说:
“岂敢岂敢!对陌生人有所防备,是武人天生的,这怪不得谁。太清门武功奥妙精深,但袁少门主的招式虽然练得极为纯熟,但招与招之间并未做到融会贯通,这是你出手过招之中最大的弊病,下次可不要再被人抓到弱点了!”
袁清宁一怔,萧骐的言下之意便是他的剑法依旧之停留在习剑的层次,并未达到仗剑的状态,顿时泛白的脸色立刻涨红。
谷粼心里暗笑,这蠡园教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骂人都多拐一个斯文弯。
石清烟只好陪笑道:“两位,耗了一个时辰为舍弟治伤,也该累了!石园已经准备好客房,两位可以前去休息。”
“多谢石门主!”
“两位请!”
“石门主请!”
说着,石清烟和袁清宁便领着萧骐和谷粼来到一个院落,两人的房间隔了一道大大的花坛,上面种的是月季,红艳飘香,随风摇曳。
四人几声道别后,太清师徒俩便离去了。
相比刚刚的治疗耗去他们不少内力。
萧骐转身,便送谷粼回房,“这间房面南,你就睡这吧!子时的时候我再来找你,先休息吧!”
“不必来了,刚刚你也没少出力!毒发的时间已经乱了,今夜发不发作还是个未知数,去睡吧!要真发作了,几个时辰我自己还是可以应付的。”
萧骐皱眉,不与她辩驳,今天四个人都没少消耗内力,尤其是镇守面门的她。
不管了,就这么决定,反正到时候他来了,她也没法把她赶出去!
见她挽发微乱,微微一笑,抬手取下她头顶的银发簪,任之垂下。
他看看手中略显普通的发簪一愣,若有所思,对她笑道:“你喜欢它?”
谷粼皱眉,狐疑的看着他。
“你别告诉我这簪子有什么传说或者诅咒什么的,我刚刚只是顺手自你那里摸来一用,用完会还的。毕竟在人前女子还是要有点妆容,你是男人不懂的。”
“呵呵,当然没什么传说或是诅咒咯!”只是有点故事。
“是吗……”
“自然是的!骐只是问问你喜不喜欢而已,别想太多。”
他的那一派无辜至极的表情又上来了,可惜她被骗了太多次,不大敢相信。
“要真是就好了!”她轻声说着,举步正要回房。
他却快手又把她拉回身前,将她的头发取了一半,重新以发簪挽好,一脸如阳暖笑微微温热她的心,那对墨色的眼珠里映着她的脸,微风拂来,两人的长发飞扬,偶有几根纠缠在一起。
“韵儿,你平日爱素白衣服,这朴实的银簪子倒也衬你气质,就戴着吧。啊,忘了告诉你,所有词牌中骐最爱的是《临江仙》,词句平仄听来最为舒服。你要是得空了也刻一首?嗯……就刻在骐的马车上可好?呵呵,去睡吧!”
兀自说罢,他含笑放开她的手臂,潇洒地转身离开。
她脸微热,默默转身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