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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愿逐月华流照君 ...

  •   天家皇朝之都皇京,是全皇朝大地上最繁华的土地,其不仅只一个大国的政都,更是皇朝的商要所在。
      千百年来的淬炼,如今天子脚下达官贵人比比皆是,虽为达挥金如土的程度,但一掷千金在这里绝不是什么稀罕事。
      到了夜里,皇京华丽的气氛依旧布满每一个角落。
      而其中京城最繁华之街道便是十里开外的绥福大街,大街中隔有一河,名曰渡元河。
      因引进京城近郊护城河之水,河水四季不涸,两岸每过几十米之远便有小桥相连,两岸商铺无数,酒家,客栈,古玩,皆纳其内。
      其中,最有名的便是那天下第一大酒楼——尧丰酒楼,仅其一家酒楼便拥有五家大商铺大小的店面!
      这家酒楼的东家——徐浮尧,便是皇朝中的一大传奇人物。
      他出身彭城科举世家徐家,是此辈三子,极具经商之才,年少便立志成商,十三岁离开彭城来到京都,白手起家,从一名学子到如今三十出头,不仅开了这远近驰名的尧丰酒楼,其经营的酒业、陶瓷业、运输业等等的商业版图,目前早已扩张到了皇朝的化外之地!
      短短二十年不到,便有了如此大的家业,虽带了时运,但其的努力不得不让人称服。
      尧丰酒楼建有三层楼,一楼招待过往商客,二楼专用摆桌宴请,三楼设有大大小小的包厢,提供给各大达官贵人议事之用。
      徐浮尧的妻子冯貂儿因家传而习得一手绝妙的酿酒手艺,极善酿造北方烈酒,其最让人们称道的便是“凤泉春”,此酒十里飘香,却烈劲极大,三杯醉倒一名硬汉。
      煮酒之水取自沭水之源,酒糟便是冯家人独门的绝艺,经过冯貂儿的酿造,两年开坛一次,五年得选三十精酿出窖,一年只在尧丰酒楼卖出六坛!
      因此,能得此酒者,必是手握重金者!
      一辆铺满金银的华盖马车自小巷驶来,车壁满布琳琅挂饰,车盖首是一狮首,狮口衔着一个巴掌合大的淬金灯笼,六角顶底,纯银作柱。
      马车上坐着一个车夫,边上跟着四个掌灯的清秀侍女,车后还跟着八个彪悍的护院,每个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金金银银,但以价格不菲的绸缎为作料,其质地极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尧丰酒楼的后门,一名掌灯侍女上前轻敲店门,说道:
      “徐老板,华府主子到,请开门!”
      只听见门立刻那头一阵慌乱,乒乓作响,不一会儿便又安静了下来。
      “下车!”突然,马车里的人开了口,声色很亮,沉稳而圆润。
      马车夫闻言,灵巧地下了车,又一名掌灯侍女上前,将车门打开而后马上垂首。
      只见一名身穿金银华服的男子自车内探身而出,手上握了一把淬金纸折扇,睨了一眼那敲门的侍女,悠悠然下了车。
      在灯笼的照耀下,还是能看得清男子容貌,在一身金银的衬托下,整个人极有贵气,神色中带着傲气,乌发半束微微乱,五官端正俊朗中暗含爽直,倒是一双灵活的招子为他增添几分灵气。
      那敲门侍女见男子神色不欲,赶忙退下。
      那名华服男子走到尧丰酒楼的后门门口,打开扇子,悠闲的摇着,说道:
      “徐浮尧,你小子还不开门迎接本少?派头比我还大,今儿不想做生意啦!”
      随即,“啪”的一声,后门马上开了,一位身穿棕色马褂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内,笑着答道:“华少,这话说的?楼里事儿多人也忙,我这不是一听见就立马给您开门了么?消气消气!”
      华服男子闻言,又睨了一眼徐浮尧一眼,微微一笑,又道:“我们的萧骐大爷可是到了?”
      “是,就在楼上等着您呢!”
      “带路吧!”
      “华少请!”
      说着,徐浮尧有礼的让华服男子进门,然后自己又走向前,领着其上楼。
      华服男子跟在徐浮尧身后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这个皇朝的大商人。
      徐大商人身板儿够挺,应该是爱喝酒的人,肚子微微膨起,棕色马褂上面有点酒渍,身着淡褐文人长衫,腰间系着一两指合大的金葫芦,头发一丝不苟的盘成团,以一棕缎系着,细一看他的右手间带着一枚瑞云戒。
      华服男子看着那枚瑞云戒,虽不是萧骐所拥有得那景帘玉所制而成的玉戒,但徐浮尧手上玉戒带着的那上乘的玉色应是与景帘相去不远的嵘氏玉。
      那玉戒上面已有些划痕了,但光彩依旧,应是时时佩戴,时时擦拭才是。
      宝贝儿成那样,嘴角恶质的上扬,要不是他华野知道点内情,想那瑞云图腾可不是谁都配用的……
      “华少,到了!”
      他们通过内部人用的通路,来到了一间偏房门口,房门上挂有一小牌,上面写着“燕飨”二字。
      华服男子也不忙着进门,笑道:“徐老板不进去?”
      “楼下仍有客人等着浮尧,华少先请!”说着,徐浮尧敲敲房门,道:“萧兄,华少到了!”
      只听见里面人“喀”的一声,应是搁下酒杯,然后温声说话:
      “既是如此,矛儿,还不请华少近来!”
      “是!”
      一名深黑劲装的少年开了门,华服男子似笑非笑的最后扫了一眼徐浮尧,走进了房门。
      矛儿反身走到门外,翻手关上门。
      坐于花梨桌前的萧骐笑得雍雅,见客人到来就倾身站起,举杯敬道:
      “华野华大少,我们真是许久不见了!”
      华野闻言,拱袖一笑,“萧骐,也就只有你还记得本少名字了!他们明里喊本少一声‘华少’,暗里嘛便是‘皇朝第一败家子’!”
      萧骐一听,挑挑眉。
      “骐以为,以你的性格不曾在乎过这些虚名。”
      “然也!”华野撩袍坐下,坐姿极雅,为萧骐斟一杯酒,“但,现在因为在乎的人在乎了!”
      萧骐也撩袍一坐,接过酒水。
      “骐也以为,你不在乎她了!”
      华野神色未变,笑得爽朗,为自己斟酒,一饮而尽。
      “好酒!果然是冯家娘子的紫金风月春!我就知道你这尊大佛来了,那小气娘们才会把好酒拿上来!”
      “这是剑儿要我还给你的,顺便为她大哥给你捎一句:你这后娘养的兔崽子!”
      说着,萧骐自怀里掏出一串坠珠递到华野面前。
      此串珠的绳子十分精细,十目为一结,线绳极细腻地缠住尾部的坠珠,珠子上却反常的用十分粗浅的刀工歪歪斜斜的刻出一个字:“兒”
      没接过坠珠串,华野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这真像应刀儿那爷们会骂的话!哈哈哈!爽快!”
      再饮一口酒,华野因辣劲眯眯眼,萧骐拿着那串珠的手还抬在他面前。
      看着萧骐脸上不变的笑容,认识他多少年了,华野清楚他这人性子极好,身处高位平日里却没什么架子,风雨不动地老爱用招牌的微笑去面对世事,做他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比如,现在。
      比如,面前坐着的是一个曾让他变过脸的人。
      华野皱眉,抿抿嘴,接过串珠,不看便往怀里塞。
      “你不是不在乎了么?不是散尽家财不相见么?”萧骐还是一脸笑,为华野喝完的空酒杯斟酒,“如今,你华家家财散尽了么?”
      “大晚上的,你这么闲?!把我拉过来,就为了这破珠子?”
      “相交多年,你知道骐并非说的是破珠子!”
      “萧骐,不是只有你在牺牲!为了那件事,为了那个人,我也在割舍!”眉头深锁,华野又是一口气喝完一杯酒,抬眼看着萧骐,又道:“我知道你和南麟的事!这对有心人不是什么难打听的大秘密!”
      萧骐闻言,失笑说道:“看你说的,我和南麟是兄弟!可不能和你们混为一谈!”
      “喀”的一声,华野重挫了一下酒杯,也不说话,睁大眼睛等着萧骐!
      萧骐见状,微楞,“你这么看着我作甚,今儿这么不能喝?三杯不到醉啦?”
      “还记得你自己当年为了剑儿揍我的时候,你跟我说了什么吗?”
      “……”
      一时无言以对,萧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以极慢的速度喝光。
      “呵,答不上来啦!你不记得我记得!”华野拿过酒壶,也自己斟了一杯,一口喝掉,“当年,你盛怒之下冲到华府,对着我这脆弱的小肚子可是一连来了三大下!老兄,您可是傲世武林的北麒啊!知道当年我养了多久的伤么?半年!整整半年!如今我把这句话,送还给您北麒大爷!”
      说着,华野放下酒杯,走到萧骐背后的窗口,背对着他,苍凉一笑。
      “当时的你念了一段诗:独愿乞怜天有情,窗内祈求生死恋。心痛不知魂已断,空有清梦独相怜。余音未绝声凄寒,雨声哀号喉哽咽。若生则共把心牵,若第则将怨君别。汝,还记否?”
      “自是记得,此诗写的正是当年剑儿的心声。”
      萧骐也没回头,再进一杯酒,神色微变。
      “然也,华某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负心人,这辈子我注定要负她!要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选!”华野将发束抽掉,掷出窗外,笑得惨然,“但,你们不一样!命运给了你们北麒南麟的称号,不是为了南北对立,而是应该为了那天的到来站在一起。不是么?”
      “她恨我!”
      “那么,因为这个原因,你就可以忽略自己一直以来用的是什么眼光去看待她么?而她的这份恨意,难道不是出于一样的感情吗?堂堂七尺昂藏之躯,敢做却不敢担,你又怎能担得起与她齐名的盛名!”
      萧骐不答,默默地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
      “萧骐,当年的我留不住剑儿,如今的你也不准备留住谷粼了么?”华野走到萧骐身边,大力握住他的双肩,两眼直视他的眼睛,大声喊道,“北麒南麟,这便是最有能力一同站在高处俯视万物的人!老天爷都给了你多大的暗示,你这气晕臻仪的脑袋现在还想不明白么?!”
      萧骐闻言一怔,大眼看着华野,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呵呵,华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徐某佩服!”
      一句笑语打断了屋内的沉闷,徐浮尧径自开了门,一脸笑意地走了进来。
      “你们两个酸儒,以前年少时便天天风花雪月的。如今都多大人儿了,还在为了这娃娃亲伤脑筋!”
      “浮尧,你也知道了!”
      萧骐看着徐浮尧脸上的笑意,明显就是过来人的表情。
      他们三个自萧骐十六岁时便结识了,当时较萧骐和华野年长许多的徐浮尧便常常以父兄的身份教训他们。
      而八年来任时光荏苒,庆幸的是这段兄弟情依旧在。
      “多大一件事啊,还需要徐某特地去打听么?连华野都知道了,我能不知道么?呵呵!”说着,徐浮尧从袖袋中掏出一玉杯,拿起酒壶,小心翼翼地乘了一杯酒,然后用极为珍惜的表情慢慢喝下,“哈!痛快!你们不知道,这半年来貂儿突然要我戒酒!要不是你们来,我还喝不上呢,那个苦啊!”
      看着兄弟皱眉说着自家妻子刁蛮作风的表情,萧骐和华野突然极有默契的微微笑开。
      “华野,我刚才敬你是华家少爷喊你一声‘华少’!但你小子自从被萧骐揍了以后,躲我躲了多久?要不是萧骐来了,你还不出来了!是不是该罚!”说着,他将桌上三个酒杯都倒满酒,瞪大眼睛盯着华野,命道:“还不给老子都喝掉!”
      “是是是!”华野失笑,爽快的一杯接着一杯喝掉!
      “华野,你小子行啊,为了赶跑那应家五姑娘都学会败家了?什么散尽家财不相见的屁话?这种话也只能拿来骗骗那小姑娘了,你倒是看看人家为了你流了多少冤枉泪!这么多年,你小子有的没有的败掉了多少啊?就你刚刚来尧丰的时候那排场,跟我这显摆什么!”说着,徐浮尧又将三个酒杯斟满酒,盯着华野,再命道:“再给老子喝掉!”
      “是是是!”华野一屁股坐在桌前,爽朗的笑意溢满两颊,脸色泛红,眼也不眨地将三杯酒一连喝光!
      “还是你华野臭小子,要不是为了那件事,老子早就和萧骐一块儿揍你了!你肚子里有几条虫老子不晓得吗?要玩瞒天过海也不看看我们两个姓什么?!谁说告诉你要杀那个人,你就活不下来了!没半点武功,空有点臭钱和酸骨气,还充什么胖子!好好留着你那条烂命,那应家五姑娘这辈子都会等着你的!”说着,徐浮尧再次把三个酒杯斟满酒,再命道:“最后三杯,是汉子干了!”
      华野应是听进去徐浮尧的话,眼眶红红看着他,表情激动地一时答不上话!
      “喝呀!”萧骐微笑着,轻拍了一下华野的肩膀。
      华野回神,那份笑意已然没了方才浓重的阴霾。
      优雅的拿起酒杯,对着徐浮尧,慢慢将三杯酒喝尽,最后来了一句:“徐大哥,我是汉子!”,然后“乓”的一声趴在桌上,睡着了。
      徐浮尧和萧骐见状,不禁掩嘴笑了起来。
      “今晚真亏了徐大哥你,要不剑儿真不知又该等多久了!”
      萧骐止住笑,看着徐浮尧,感激溢于言表。
      “那你呢?还准备苦多久?”
      徐浮尧出入商场二十年,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面对萧骐和华野,他从来没有手软过!
      萧骐扬眉,那脸上温雅的笑意已是一派清然作风。
      徐浮尧一看便知,聪明如他,怕是经过刚刚华野的一阵嘶吼后,已然明白了心中最真实的愿望了。
      “如果是你呢?”
      萧骐微笑着,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拱袖慢饮。
      “当然是先拐上船再说,有什么风浪,人都到手了,到时再议!”
      此时的萧骐那份笑意已达眼底,两颊因为那紫金风月春的酒力微微发红,再斟一杯酒,慢慢饮尽。
      最后,随意的将杯子抛之于地。
      抬眼,向徐浮尧笑着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

      经过白日里的匆忙,此时,漫天霞云一点点的浸染着天际,百鸟归巢,初春的寒风阵阵,吹到树梢,唦唦作响。
      金辉四溢的宫阁也不例外,忙碌的人们也渐渐少了,守卫们举起了宫灯,来回巡视。
      已经好几日没回过自己的煜宏宫睡觉的萧骐,轻靠在御书房中铺着纯白羽毯的面窗软榻上闭目小憩。
      但,他身边好几个忙碌的大臣,正在一边页页翻看着几本古书和地图,一边对照着几本奏折,一脸烦恼的团团转。
      “少主,天色不早了,您让大人们回去吧!”
      鞭儿看着几个大臣们疲惫不已的状态,轻声劝着榻上躺的舒服的主子。
      “急什么,他们说本王把持朝政,那就让他们自己治理去!本王熬夜的时候,他们恐怕睡得极为安稳吧!”
      温润声儿落下,榻上雍雅的人儿终于睁眼,瞄瞄那几个还在桌子边上烦恼的转圈圈的几个大臣,讪讪一笑,重新闭上眼睛,轻挪身子,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鞭儿皱眉,这两天也不晓得自家主子怎么了!
      明明还是往常的雍雅温和,明明还是笑的一如白玉君子,怎么这些天老是莫名其妙的整治人呢?
      被整的够本的矛儿弟弟,已经闹了一个下午的脾气了!
      但少主身边不可没有人,她也只好放下身边的事情过来服侍。
      哪知一到御书房,就是这般景象。
      根据一位小公公的说法,是这几个大臣上书说,皇帝微服私访,实为被齐王逼宫,萧骐把持朝政,意图造反,其罪当诛什么的。
      那折子当然会到这几日一直在批阅奏折的主子手里,于是,主子就火了,虽然脸上还是笑笑的,叫来几个大臣,雍容平淡的笑着说:“几位大人劳苦功高,为国倾尽心血,‘把持朝政’骐愧不敢当,但有乐事共享之!”
      然后就将困扰已久的川部赈灾、兵部军饷以及户部粮税等的事情,一股脑儿全塞给了他们。
      最后,萧骐闲适的睡了两三个时辰,他们也忙碌了两三个时辰,至今没有解决的办法!
      鞭儿曾经替主子生过气,熬了那么多夜不断为这种事情费尽心神,还遭到那般诋毁,是人都会委屈!
      但奇怪的是,以往那温雅少主,不会这么正大光明的整治人,也不会这般火大,他性子很清淡,随性而为,凡事不与人计较。萧骐封王来多少年了,这般事情也从来没少过,这般教训人还是头一遭!
      加上最近萧骐似有若无的脾气,真的让人觉得很怪异!
      “王……王爷!微臣对于川部赈灾的款子有一法子了!”
      忽然,有一大臣颤颤巍巍的走近软榻,对着榻上尊贵人儿便是屈身一揖。
      “说。”
      温润声音,没有平仄,没有顿挫,甚是简短。
      鞭儿眉梢一抖,明白自家主子的性子——这便是萧骐生气时候的表现:不发火,不骂人,还是一脸雍雅笑意,但当他不爱多言的时候,便是有人遭殃的时候了!
      “是,据臣了结,江浙几省近些年来无灾无难,百姓安居乐业,商贾百业也甚为兴旺,不如就把江浙的补给款子暂时拨给川北之地吧!之后的款子可以从各地的赋税上累加一点灾后款上缴!”
      臣子语毕,以为自己想了好点子,两眼放光的的看着榻上人儿。
      周围的其他臣子也赶紧抬头看着萧骐有什么回答,搞不好他们也能回家去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想家!
      半响,榻上的人貌似睡着了,不发一语,一点声响都没有。
      周围的臣子见状,也赶紧重新动起来翻阅资料,不再观看!
      而那站在榻侧弯腰垂首禀报的臣子,年已近五十,耐不住长时间的站立,还是弯着腰低着头,时间一长已然僵了,手心背后大发冷汗!
      “少……少主……您睡了么?”
      看着那站的酸直的臣子,鞭儿尴尬的轻声询问着那榻上的主子。
      呀,少主莫非又在整人了?!
      “没有。”
      忽然,温雅的声音响起,让僵直的臣子不由的一怔。
      “那……御史大人刚刚向您禀报的赈灾处理的方法,您看?”
      鞭儿赶紧随棍上,省得那臣子真的在殿上晕死过去!
      “行了,都回去吧!”
      雍雅人儿没有起身,依旧闭眼,似乎不愿再看他们一眼。
      “谢齐王!齐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班大臣如蒙大赦,纷纷跪谢。
      这“把持朝政”,果然不容易!
      但开罪了齐王,要好生过活,更不容易!
      “行了,走吧!但,御史留下!”
      雍雅男子抬起一手,不耐的挥一挥,神色疲惫。
      这一挥,其他人倒是松了口气,但御史大夫的气有塞了上来,卡在喉口!
      萧骐语毕,一行人很快跑出了御书房,那速度就像被有鬼追赶一般的逃命之速。
      “王……王爷……您还有事?”
      那满头白发的御史大夫重新颤抖了起来。
      鞭儿无奈的看着,身旁这个雍雅无为、谦和豁达的主子,却永远有办法让人对他感到害怕。
      “御史大人,明日御书房议事,您就不用来了!”
      榻上男子温雅的声音响起,夕阳照下,在他白玉的脸上印下了一大片阴影,让人难测。
      但,老人再也不想再测了,明白他是在罢免自己的官阶后,也不反抗,默然的垂下手,黯然站着,心里百感交集,无法言语,老泪欲纵横。
      “还有,本王素闻您的长子王轩之,文采出众,人品正直,就由他袭你位子!明日前来便可,御史官务也交予之。听清了吗?”
      温温然的一句话,震没了御史的黯然!
      老人瞬间热泪盈眶的望着榻上的雍雅贵人,心中激动无法言语!
      他的年纪已出五十矣,年过半百本指望孩子们能谋得官位以报家声,尤其是家中的长子王轩之,才华横溢,志存高远,一心报国!
      但谁知,一年前,由于事故失足,治好不久,他醒来右腿竟然已经无法步行!
      这对王家上下都是种打击!
      但,如今他上书驳斥的齐王,竟然能识得他家的苦难与遗憾,助爱子重新得以实现长久的抱负!
      老人屈膝一跪,悔不当初!
      “老臣……老臣,谢王爷!”
      一旁鞭儿愣愣的看着一切发生,不明所以。
      “不必谢,本王只是惜才,这国家要是真像你那篇鬼话去治,必败!走吧!”
      语罢,雍雅人儿翻身,留给御史背影。
      “老臣告退!”
      感激的看着榻上的恩人,老人家百语难抒,只好起身,待得回去再好好想想怎样报答!
      良久,自老人离去,萧骐睁眼看着窗外的夕阳逝去。
      “鞭儿,你随御史大人回去吧!今后,就伴在王轩之身边吧!要是想家了,再回来便是!”
      温然一言,直击鞭儿心里,紫衣姑娘震惊的看着榻上的主子。
      “少……少主?这,这是为何?!”
      “王轩之虽然才华绝世,明理睿智,但为人过于刚正不阿,有你的细心在一旁看着,想必将来才会走的平稳。”
      温雅声调不变,榻上的人依旧没有翻过身来!
      鞭儿只能痴痴的看着他的背影,无法揣度,悲从中来。
      “少主,这话是不要鞭儿了?”
      紫衣姑娘看着榻上的人,万般心绪涌了上来,心痛的难以言喻!
      难道?!
      难道,主子已经知道她的心意了?!
      所以特意将她远离他身边,不让这份情意继续走下去!
      万般心痛,鞭儿绝望至极,无法挣脱。
      “应家人永远是蠡园人!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娘家。此番要你前去,要是不愿还是可回家的!但,还是得以半年为限,就当我与你打了一个赌,可好?”
      玄衫男子温雅的声音,如同晨风一般,轻轻扫过鞭儿心头。
      但此时此刻,早已不再是以往的温暖,而是一把利剑,活活的在她心头切割着什么,然后开始淌血。
      罢了,早该明白的,自己的那份心思,永远也不会有实现的那一天了!
      “也好,鞭儿和少主赌了!要是少主输了,可要如何?”
      紫衣姑娘轻轻一笑,貌似回复了以往的伶俐开朗。
      “将矛儿送给你,任你百般折磨我也不插手!”
      “哈哈,好大的诱惑呀!那为了这个小便宜,鞭儿可要好生准备啦!告退!”
      飞快语罢,少女紫杉一甩,跑出了夕阳已没无人掌灯的昏暗宫殿。
      远远的影子可以看见鞭儿一边逃似的跑着,一边抬手遮面,想必是哭了吧……
      榻上之人终是闭上眼,眉头紧锁,万般不舍与为难,绕上心头。

      “齐王爷,果然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呀!如此爱你之人,你也能这般弃之如敝屐!”
      良久,暗暗宫殿房梁顶上传来一声沙哑嗓声。
      “骐此举是为国为民,但也是为鞭儿!”
      “说的好听!失去了这么一个爱你的人,你日后定当悔死!”
      “骐不悔!没了最珍贵的东西,还有什么可以悔的。”
      语毕,玄衫男子终是从榻上起身,抬头,与梁上白衫来人,两相对视。
      他目光熠熠,浓浓心意,毫不避讳。
      谷粼一怔,转头避开目光,拿出了一个箔金纸盒,向下一扔。
      萧骐随即一施内力,那直线下降的纸盒便像生了翅膀一般,转了个弯,朝榻上飞去,瑞云绣金的玄袖一把接了住。
      “纸盒里,就是你要的碧血凤兰!打开看看吧!”
      “不必看了,我自是信你!”
      榻上的人随即放下纸盒,纵身一跃,旋身上了房梁,昂藏身子一屈,坐在了谷粼身边。
      “听说,这三天里,你不吃不喝也不睡?”
      萧骐看着谷粼的脸颊,既是裹了一层人皮面具,消瘦的痕迹还是看的出来!
      “粼乃区区贱民,九死待罪,不值得堂堂齐王殿下关心。但望殿下赶紧实现诺言!”
      谷粼也不再回避的看着萧骐的眼睛,但,相反的,她的眼里写满了防备,写满了疏离。
      “诺言,骐自会实现。但,骐另有一求。”
      言罢,谷粼皱眉的看着萧骐,眼前的人,依然笑的坦荡笑的温雅,如同暖阳。
      “江湖传言,北麒自来乃是豁达谦君子,一诺值千金。如今你这般出尔反尔的小人行径,又是为何?!”
      “江湖传言,十则九为虚,凡事还是眼见为实的好!第一,骐从来没有自称自己是君子;第二,骐也没有自夸自己豁达;第三,骐亦没有出尔反尔,只是要追加一个小小的条款罢了。”
      他微微笑着,深邃的眸子暗暗闪着辉芒。
      为了她,他可是连日苦思冥想,从小到大还没为一个人这么费过劲,所以这次一定要“得逞”!
      那笑的温雅的人,看的谷粼直发毛,万般无奈下,她放弃似的转过头,叹一声息。
      “哎,齐王说说看便是!”
      忽然,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谷粼搁在梁上的手。
      她大惊,瞪着自己手上的大手,那手如润月,肤色莹白似玉,修长食指带着蠡园瑞云图样的玉戒,温润泽厚,通体清莹!
      她瞪大眼,又是景帘玉?!
      这宫里大概几世的十年一矿的景帘都让眼前这爪子的主人拿去了吧!
      暴殄天物!
      谷粼回神,直觉便是要甩开那爪子!
      但奈何那狼爪施了功力,甚是有劲,单凭她徒手之力,挣脱不了!
      皱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谷粼随即打算催动功力,逃到下面,躲开这人!
      “粼,再给我一个月!呆在宫里,等这一切琐事了结后,我带你去寻要找的人。”
      忽而温雅一语,惊呆了那打算遁逃的谷粼,僵住了刚要施力的手,浑身一震!
      皱眉,还带着困惑,不懂这人如今又将玩什么把戏!
      “凭什么?我不要!”
      不可能,绝不再让他玩弄于鼓掌之间了!
      “不要?粼世弟,这是条件,不是请求!”
      “萧骐,碧血凤兰我都给你了,你还要如何!”
      谷粼实在不忿,大叫了起来!
      “以上那个条件,便是骐的‘如何’。粼世弟,答应不答应?”
      萧骐却笑的越来越雍容,眉宇间写满了谷粼不懂的神色。
      “我想知道为什么!”
      谷粼放弃一般的看着眼前人,再握紧手中的霜凤空凝,待眼前这个骗子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时,就出剑了结了这祸害!
      很明显的,萧骐瞄到了她握紧霜凤空凝剑的举动,看出了她神色中的不信任,但也不气馁,依旧笑的那么温和雍雅。
      “很简单,昨晚骐见了两位故人,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明白了什么事?”
      皱眉,这玄衫男儿怎么能一边算计着她,一边却可以笑的那么无害!
      忽然,萧骐瞬间伸出另一手,快速的揭下她脸上的人皮面具,随即往后一扔!
      谷粼又是一惊,不明白他这又是在干嘛!
      和江湖上那些残忍作风的人不同,她向来不用真人脸皮为材,因此所有的那人皮面具都是历经艰难的作品!
      愣愣看着就这么被他像垃圾一样丢到了地上的面具,心中大骂:真是纨绔子弟,自己出手阔绰惯了,不知民间疾苦!
      她眉宇紧皱,怒火中烧。
      “应该说,骐明白了一句诗!”
      这春风之人进来许久,现下终是见到她不再是那般冷凝姿态的面对自己!
      尽管是自己万般的恶意撩拨,但萧骐心里还万般愉悦,万般欢喜!
      “什么诗?!”
      诗?!
      这时候还吟诗?!
      身为齐王,不事事为国,竟然如此玩物丧志,简直丧尽天良!
      她在心里默默骂着,大概把所有骂人的成语都使上了!
      谷粼愤怒的看着萧骐,觉得自己真是愚不可及,竟然错看了这个人!
      无视她眼里的愤怒,萧骐悄悄摸向袖袋中藏着的那一段白绫布碎,那是属于那段她当日绝然离开遗下的早已断绝的白绫。
      黯然的看着眼前这如同春风更似桃夭的容颜。
      “此诗曰: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语罢,谷粼瞪大了眼睛,错愕的看着他。
      她出身书香清流越州谷氏,自小便诗书饱读。但,如今却为了那区区一句诗词,白了脑袋,只听见嗡嗡响声。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都这时候了,他这是干什么?!
      忘了三天前,她对他说的话了么?!
      萧骐也不再笑了,一脸正色的看着她,轻抚着她的手也不再施有功力。
      只是轻轻的放着她手上,仿佛担心着她的轻柔易碎,不敢轻触。
      黑夜里,空阶上反光而上的淡淡月色映在两人脸上,白衫者春风之容,淡雅风姿,幽幽妤韵,每一抹颜色都镌刻在他心里。
      “今后,就不要带那东西了,它还会将你的心也掩了!”
      萧骐伸手,轻轻摸着她光滑的脸颊,眼里满是万般的不舍,万般的情。
      这一碰,便让谷粼回了神!
      什么跟什么嘛!
      躲开他的手,她慌张的跃下房梁,走到窗口,不敢回头,又是来时那个冷凝绝情、看破尘世的样子。
      “齐王,你我云泥之别,请勿如此轻佻!还请尽快履行您的诺言!”
      萧骐暗叹不已,无奈自己对她的伤害竟是如此之深!
      “那,你答应我的条件了吗?”
      玄衫之人没有下房梁,坐在上面,痴痴的俯瞰着她。
      “齐王的理由不成理!粼为何要答应你!”
      “但骐的理由对骐而言,胜于生命,胜于自己!”
      雍雅人儿还是痴痴的看着她的背影,一言一语间尽显惆怅!
      谷粼无奈,这北麒,这齐王,这萧骐,此时的她已然无法分清他言语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了!
      心中暗叹,那玄衫之人,大概是无情天所安排的,继裴持天之后又一个压在她心头的人!
      “一个月?你就会告诉我仇人是谁?!”
      沙哑声嗓响起,千般叹息,万般无奈!
      “是!一个月内留在宫里,一个月后我与你一同前去,绝不再欺你!”
      温雅声嗓应和,千般笃定,万般如誓!
      “再无第三个条件?”
      沙哑之声,仍是百般怀疑!
      “绝无!”
      温雅之声,依旧那般肯定!
      谷粼轻叹一声,转过头,看着梁上的雍雅人儿,虽然完全不明白他的用意,但为了一族的仇,区区一个月,她忍。
      “谷粼答应便是,但不需要你!这段仇只属于我,不应假他人之手,何况是您这堂堂齐王,不该为了朝廷钦犯出手!”
      “没有我,你就算知道了那人的名字,也决计找不到他!”
      闻言,谷粼瞪着他!
      “你别看不起人!”
      “非也,你不妨试试?”
      说着,萧骐便一跃下了房梁,直勾勾的看着她,一身玄衫衣襟飘动,像画仙一般优雅的走来。
      月光下,她看见温雅笑意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不由一怔。
      他慢慢的走到她面前,暖暖的看着她笑着,笑的温雅,笑的满足,却笑的百般苦涩。
      她怔然的看着他温雅如阳的笑,这般,眼里只有她一人的笑容……
      他将一条绣着暗红梅花印的洁白丝绢,放在她手上,然后轻轻握着她的手,雍雅笑意里透着万般的苦痛。
      “韵儿,无论你如何恨我,憎我!骐,但求逐得月华流照君!”

      皇朝历德宇年三月十八,春分将至,江南南麟于齐王煜宏宫居有一个月余,名动天下的北麒南麟自此相守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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